慈禧太后的行宫本是朱家的府邸，过去朱家的一草一木是朱至贵一个人说了算，现在慈禧太后往里边一住，好像一时间房子变了主人，连自己的姨太太都成了慈禧太后的御用品，他成了这里的管家。刚才文悌说他是朱熹的后代，那只是朱家人对外的说法，其实他们家另有一个秘密，只有男人们长到二十五岁之后才能看到那个秘密家谱，而对外的家谱第一代祖宗是朱熹，秘密家谱上边的第一代祖宗却是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
朱至贵确实是朱元璋的后代。崇祯十四年正月，李自成率部一路杀来，将洛阳城围了个水世不通。洛阳乃中原重镇，又是九朝古都，当时福王朱常洵坐镇洛阳。福王是明神宗朱立钧的儿子，他的母亲郑贵妃深得神宗宠爱。“其子曰福王，上于诸子中独怜爱之”。神宗原想册立福王朱常洵为太子，因福王不是皇后所生，遭到群臣的反对，神宗不得不“卒册光宗为太子”。按照辈份，福王是崇祯皇帝的叔叔。李自成的义军攻破洛阳，福王朱常洵被活捉，因为洛阳久攻不下，义军死了很多将士，他们恨透了福王朱常洵，等城破之日，福王朱常洵被李自成的义军吃了人肉福禄宴。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义军活捉朱常洵之后，把洛阳福王府邸的珍稀香木制家俱当成了柴木，烘烧着一口从洛阳郊外抬来的大锅。大铁锅内，撒满各种调料，奇香扑鼻。熊熊烈焰烧烤的大铁锅里，除几只剥皮去角的整只梅花鹿以外，还有一个光着头的三百多斤的巨胖活人赤条条在里面，他在铁锅里瞎扑腾，有时窜上水面，有时沉入水底，边嚎边叫，好不凄惨。锅中被剃光阴毛的胖子刚刚抓住一只浮起的梅花鹿尸体喘息，大锅周围围观的农民军士兵立刻用长矛戮刺其胳膊，使那个胖子不得不惨叫着放开手，继续在已经微微烧开的热水中扑腾。锅中被剥光剃毛的胖子就是福王朱常洵。大锅周围兴高采烈围观的士兵，他们正在欣赏人是如何被煮熟变成“福禄（鹿）宴”的……福王就那样被李自成的农民军给煮吃了，福王的家人大多死于乱军之中，只有个别人仓皇外逃，在外逃的人中间就有一个是福王的爱妃。这个爱妃姓李，娘家是洛阳南彭婆镇的，怀孕之后刚被福王定为妃子。李自成义军包围了洛阳，福王知道李妃有了身孕，就把彭婆一处并不豪华的庄园赐给她，准备让人保护着她逃到洛南彭婆去。可是李自成义军把洛阳城围得水泄不通，想从城里逃出来谈何容易？聪明的李妃见到一个讨饭的女人，就和那个女人换了换衣服，从城墙下的水洞里往外爬，守城的兵士见是一个讨饭的女人从水洞里爬出来，没有理采她，她终于活了下来。
李妃逃啊逃，逃到洛南彭婆之后就住在那个庄园里，后来生下一子。清兵入关之初对朱姓审查很严，只要是朱元璋的后代就统统杀掉。因此李氏让儿子姓了常，几十年之后李氏发现庄园里有个地窖，地窖里藏的全是金元宝，她害怕被土匪来彭婆打劫，就让孙子从彭婆“失踪”了。她的孙子搬到洛阳居住之后，又更名改姓，对外宣称是朱熹的后代，把那些金元宝悄悄运到洛阳，然后以经商发财为名，广置田产，迅速成为洛阳的大户人家。
朱至贵正在想自己的家事，李莲英让小太监传旨，宣洛阳知府文悌和洛阳乡绅朱至贵觐见。文悌小声说：“朱大人，准备的贡品呢？”
“哎哟，还在我住的地方啊！”
“哎呀，此时献上机会多好啊！”文悌很惋惜地说。
朱至贵听见身后有动静，忽然扭头，发现夫人刘兰英和妹妹朱至红已经站在远处，就招了一下手，刘兰英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女人，她知道丈夫准备的那些礼品肯定是送给慈禧和光绪皇帝的，也明白给太后送礼是看机会的，机会也可能稍纵即逝，粗心的丈夫虽然没有交代，但是她想到了，提前让人准备好，时刻准备着拿出来。见朱至贵招手，她就急忙向丫鬟招手，几个丫鬟小跑着把礼品送到老爷手里。朱至贵刚才还手忙脚乱，现在看见夫人这么有心计，不由向她投来敬佩的目光，朱至红笑着说：“嫂子可真是贤内助。”刘兰英则夸奖朱至红说：“还不是妹妹神机妙算啊？”朱至红则把一把银制水烟袋塞到哥哥手里说：“这个银制水烟袋老佛爷可能喜欢。”朱至贵点点头。
待文悌和朱至贵把礼品送到，李莲英让小太监把礼品抬至太后寝宫里让太后过目，让文悌和朱至贵在门外候着。太后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是奇珍异宝的鉴赏专家，对那一颗少见的夜明珠看了又看，然后拿着水烟袋一脸春风地对李莲英说：“小李子，看来这送礼的人还真是动了一番心思的，特别是这个水烟袋哀家喜欢。叫他们进来吧！”慈禧知道很多地方官员想见她。
李莲英站在寝宫门口说：“老佛爷有旨，洛阳知府文悌，洛阳豪绅朱至贵觐见。”
文悌和朱至贵进了寝宫跪着不敢抬头，两眼看着地毯行了九拜之礼，然后跪在地上听候太后问话。
慈禧一边品茶一边抽着刚才朱至贵赠送的水烟袋慢悠悠地问：“文悌啊，洛阳这几年收成可好？百姓是否安居乐业？”
文悌一听这话，知道慈禧根本就不了解洛阳连年遭灾的实情，只好捡好听话说：“回老佛爷话，托老佛爷洪福，洛阳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
朱至贵听文悌这么一说差一点笑出声，但是忍住没敢笑。洛阳现在百姓流离失所，南山土匪久剿不灭，只怕也就他们朱家现在能够安居乐业。
“这个寝宫听说是朱家的房子？”
“就是这个朱至贵的府邸，朱家世代为官，世代经商，世代沐浴皇恩浩荡，也就有了不菲之家业。”文悌说着话指了一下朱至贵。
“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啊？”慈禧望看朱至贵问，她的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又抽搐了几下。
朱至贵抬了一下头，正好望见慈禧脸上的肌肉抽动，他以为是慈禧不高兴，赶紧低下头说：“回老佛爷话，草民叫朱至贵，是朱天宝的儿子，孩子的子，不是，是夏至的至，不主贵的贵，现在是洛阳的团总。”
慈禧听朱至贵这般介绍自己就笑了一下，然后抽着烟说：“啊，是朱天宝的儿子啊，文悌，河南哪里有空缺就让他当个知县吧，听说这个什么贵也是武举出身，团总是不是太小了？”
文悌急忙说：“现有洛阳知县请求告老还乡，是否让朱至贵出任洛阳知县啊？望老佛爷圣裁。”
“行吧。什么贵啊，这次哀家住在你们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就给你们家写几个字吧。”慈禧说罢，李莲英已经把一张宣纸拿了过来，见上边是“安乐居”三个字。朱至贵急忙接住字，也不敢看上边写的是什么内容，就磕头不停：“老佛爷吉祥，老佛爷吉祥。”
慈禧放下水烟袋打了个哈欠说：“天不早了，你们跪安吧。”文悌急忙拉了一下低着头的朱至贵，两个人退出了太后寝宫。
李莲英跟了出来，对朱至贵说：“朱大人，祝贺你荣升啊！”
朱至贵急忙说：“多谢九爷栽培，没有九爷哪有小人这一切。”
“行，这小子嘴很甜啊！”李莲英也是因为得到朱至贵给的银票，才精心安排了太后召见朱至贵的事情，太后已经召见，也给了他官职，李莲英再送个顺水人情，与朱至贵也算两清了。李莲英又看一看朱至贵说：“哺乳期的女人……”
朱至贵不等李莲英说完就急忙摆摆手，站在远处的姨太太赶紧跑过来，诚惶诚恐，羞羞答答地随李莲英去见慈禧太后。
文悌见李莲英回去伺候太后了，就对朱至贵说：“朱大人，明日太后和皇上要到关林庙去拜祭，然后再到龙门去看石窟，那两个地方可不比洛阳城里，安全事宜千万马虎不得，宜早做准备。”
朱至贵大声说：“谨遵大人吩咐，我现在就去安排。”
“朱大人，你现在行事就可以以洛阳知县的身份了。”文悌交待朱至贵，明天由他和姨太太伴驾，让朱至贵主要负责洛阳至龙门的安全事宜。朱至贵表示一定竭尽全力，确保万无一失。
朱至贵送走文悌，夫人和妹妹迫不及待地走过来问觐见慈禧太后的情况，朱至贵兴高采烈地说：“她抽着妹妹送的水烟袋，让我出任洛阳知县了。”刘兰英和朱至红同样高兴。
曹凤甲是在慈禧到龙门的头一天就扮作一个讨饭的叫化子躺在龙门山上的，他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在这一天之中他做了几个梦，每一个梦都与当年和太平军作战有关，现在他都弄不清楚当年和太平军血战是功还是过了。
忽然一阵脚步声惊醒了曹凤甲，他睁眼一看，一队清兵挎刀扛枪前来搜山，他眼睛一闭，运了运气装成了死人。一个清兵发现他了，惊叫起来：“快看，这里躺着一个叫花子。”
几个清兵围过来，一个清兵说：“原来是个死人啊。”
“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肯定是死人，你没看连呼吸都没有了。”
“那就把死人抬走吧？”
“死人臭，抬他干啥？不要管他。”
“还是抬走吧，在这里会越来越臭的。”两个清兵要抬曹凤甲，没有抬动。“算了，这么沉抬不动，不抬了，幸好尸体还没有腐烂，现在都冬天了，不会发臭，就让他在这里躺着吧，反正老佛爷来龙门石窟一看就走，也不会在龙门山上住下来。”
“你说这个老妖婆在逃难途中也不忘游山玩水，真她妈的会享受。”
“嘘……你不要命了？敢骂老佛爷，小心谢老道听见割了你的舌头。”
“谢老道他听不见，咱们在西香山，他在东香山，你听说没有？老妖婆还要接见龙门父老呢，到时候东香山来人肯定不会少，谢老道肯定要在那边维持秩序，你说一个老妖婆有什么好看的，老百姓真是爱看热闹。”
“你不知道，老佛爷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不然能够迷住咸丰爷？听说就是这个女人活生生把一个皇帝给累死了，她一天晚上需要八次。”
“别胡说八道，你看见了？”
“我哪能看见，是听别人说的。”
“哎，那她后来成了寡妇，没有男人可怎么过啊？听说慈禧是一个非常贪婪、自私还淫荡的女人。没有男人睡觉慈禧就和李莲英在一个浴盆里洗澡，李莲英还给她搓背，抚摸她……”
“太监没有那东西你不知道？”
“有人说只是抚摸，有人说李莲英就是个假太监，有那东西，可以伺候慈禧太后的。”
“谁知道，估计慈禧太后这个寡妇也不会闲着，说不定像秦始皇他娘那样和大臣睡觉呢！”
“嘘……这可不敢乱说，小心杀头！”
“谁能够听见啊！你说老妖婆到底会不会和太监睡觉？”
“哈哈哈……太监根本就没有那东西怎么睡觉啊？不会吧。”
“谁知道，没有见过。”
曹凤甲听两个清兵在谈话，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单等慈禧来龙门石窟下边。
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但是西风却像刀子。衣服单薄的清兵冻得直打哆嗦，躺在地上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的曹凤甲身体都被西风刮得有些僵硬了，但是他不能动，如果一动全部计划就要落空。他躺在地上就又想起自己对大清国有功，反而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事情。
当年太平天国北伐军已经危及北京，是曹凤甲等人拼死抵抗，才使太平军的北伐军彻底失败。太平天国北伐军的失败对洪秀全的震动非常大，却让咸丰皇帝增加了剿灭太平军的决心，他命曾国藩为江南剿匪大帅，派御后辖曹凤甲鼎力相助。
咸丰帝虽不是极端荒淫的皇帝，但确是一位风流天子。皇上富有四海，不但可以养得起众多女人，而且可以合法地占有众多女人；不但可以公开占有，而且也有女人还会主动地向其争宠献媚，投怀送抱。咸丰帝继位之时，刚刚20岁，正是性欲旺盛、精力充足之年，实在难于免俗，亦同其他封建帝王一样，沉迷于酒色之中。太平天国之乱，英法等国发动的第二次鸦片战争，磨灭了咸丰帝当初雄心勃勃的振刷国内政治的锐气，转而开始穷奢极欲，迷恋于纵情声色、醉生梦死的生活，“以醇酒妇人自戕”。咸丰帝沉溺酒色之中，无论是贤德宽厚的皇后，还是妒忌争宠的懿贵妃，心中自然都不会舒畅。特别是懿贵妃，多次以保护皇上身体为重、国家政务为重的堂皇理由，鼓动皇后对咸丰帝进行规劝。咸丰帝对于位居中宫的皇后，一向是很尊重的，对于皇后的“婉言规谏”，最初也能接受，凡有外省军报及朝廷大臣奏疏送到，只要皇后稍有提醒劝说，未尝不立即批阅处理。但是未过多久，咸丰帝又是故态复萌，仍是我行我素，及时行乐。曾亲笔御书“且乐道人”条幅，命人悬挂殿中。咸丰帝周围不乏貌美的嫔妃，但是接触多了，也难免产生视觉疲劳和审美麻痹，那些不在身边的汉族女人，就产生了距离之美。尤其对缠足的汉族女子，特别是缠足寡妇产生了独有的兴趣。他曾经爱恋一位山西籍的曹姓寡妇，那个寡妇“色颇姝丽”，其脚尤其纤小，“仅及三寸”，真是名副其实的三寸金莲。她的鞋“以菜玉为底，衬以香屑”，更显得与众不同，“咸丰帝尤眷之”。既然皇宫之内宫禁森严，难近汉族小脚女子，那就常住于圆明园吧！反正皇帝驻跸圆明园也是祖制。有些奸侫之臣察知咸丰帝热衷汉族小脚女子后，不惜重金从江苏、浙江一带购买数十名妙龄美女，献与咸丰帝。令这些女子每三个人为一拨，每晚在皇帝的寝宫周围打更巡逻。咸丰帝自然懂得其中的奥妙，得此方便条件，可以随时将这些美女召入殿内，随意召幸。后来，咸丰帝干脆将其中四位特别美丽漂亮的女子加以位号，被称为“四春”，即牡丹春、杏花春、武陵春、海棠春。这四春佳丽分别居住于圆明园内，日日伺候皇帝。
懿贵妃兰儿对于咸丰帝贪恋沉迷于其他女色，特别是圆明园四春及汉族的小脚女人，醋意大发，但又不敢直接规劝咸丰帝，曾多次向皇后报告相关情况。但是，此时的皇后也已对咸丰帝失去了规劝的信心，只能无可奈何地劝那拉氏接受这一现实，不要再多费口舌，顺其自然。咸丰帝面对如此众多的娇媚女子，性生活无所节制“旦旦戕伐，身体久虚”，头昏眼花、腰疼腿软、浑身无力，开始步入了风流鬼的危险之途。每逢天坛、地坛、社稷坛或太庙大祭之时，咸丰帝常常因担心腿脚无力，于升降宝辇，或上下台阶时跌倒而失仪，不敢亲临，只能派恭亲王代劳。后来，内忧外患交相而至，身体愈坏，患上了吐血之症。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咸丰帝快要死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康复了一样，感觉很好，他知道，这可能就是回光返照。他吩咐太监召皇后来见他。皇后悄悄来到他的身边，忍不住泪流满面，哭泣起来。咸丰帝还躺在病床上，半闭着眼睛，想着自己的心思。这时，听见有动静，睁开眼睛，发现皇后正睁着一双痛苦的眼睛，忧伤地看着自己，充满爱怜和关切。咸丰帝用微弱的声音说：“宣……宣……曹凤甲……”
待曹凤甲到来御榻前，哭着跪在咸丰帝面前磕头不止。咸丰帝示意其他人退下，只留皇后和曹凤甲在身边。咸丰帝伸出骨瘦如柴的右手，拉着端庄美丽、一脸泪水的皇后，悲伤地说：“别哭了，皇后，你要多保重。朕只怕是将要油尽灯枯了……”又用左手拉着曹凤甲说：“曹将军……知道你素来忠义，也知道你受了委屈，以后你要保护好皇后，不能让任何人欺负皇后，官职高低不重要……人……重要……”
皇后听了这话，心如刀割，哭泣得更加伤心了。曹凤甲急忙说：“万岁爷对卑职有知遇之恩，奴才日后一定殚精竭虑……还望万岁爷保重龙体啊！”曹凤甲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也哭了。
咸丰帝示意曹凤甲和皇后平静下来，然后沉重地说：“皇后，朕这病，恐怕好不了，时间也不多了……”
皇后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仿佛天要塌下来一样：“皇上，不会的，皇上吉人天相，皇上的龙体肯定会好的！皇上要静心疗养，一定会长命百岁！皇上不会撇下臣妾不管的！”
咸丰帝看着皇后和曹凤甲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滚落，自己也心如刀绞，眼泪也流了下来，他伸出手，为皇后和曹凤甲擦拭着眼泪，一字一顿地说：“皇后，你是一个好皇后，好女人，可称得上是女圣人。”皇后半张着嘴，刚要说话，被咸丰帝止住了。他继续说道：“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太善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根本管不住那个人的！”
皇后呆愣在那里，张着嘴惊叹：“她啊？”
咸丰帝郑重地说：“朕死之后，懿贵妃必定母以子贵，与你并尊为太后。她很能干也很厉害，决不是良善之辈，也不会安分守己。朕曾经想过仿效汉武帝立子杀母的事情，可是，朕想起幼子可怜，就下不了毒手。大臣也绝非等闲之辈，特别是肃顺，其实不顺。肃顺当权时，铁腕吏治整肃官场政风，却巧妙地达到了排除异己，把持朝政之目的，朕虽然受他为赞襄政务王顾命大臣，但是八大顾命大臣之中，实以肃顺为核心，朕对他也最不放心。朕想了许多种办法，觉得还是这样安排更好些。”皇帝喘了喘气，继续说：“两宫太后，以你为尊。朕留下了两枚印章，一份是你的，一份是嗣君的，只有两枚印章同时钤盖在诏书前后，方才有效。如果懿贵妃失德，你可召集大臣，出示这份密旨，将她赐死。平时如果她要加害于你，曹凤甲随时可以代朕除掉她……”
咸丰皇帝用颤抖的手把床边的宝剑动了一下，他已经没有拿剑的力气了，曹凤甲急忙拿了宝剑。皇帝又郑重地指了一下那个暗花云龙纹明黄绸包裹，严肃地说：“皇后，这是两枚印章，一是给你的；另一个是给皇子的……里边还有钦命曹凤甲为一品带刀侍卫，专门保护你的遗诏……”
皇后已经六神无主，哭泣着叫道：“皇上，臣妾不行啊！皇上知道臣妾不是一个有胆有识的女人啊！”
咸丰立即制止了她的声音，示意她安静，十分认真地接着说：“朕百年之后，所有下达的诏谕，都必须钤盖这两枚印章方才有效。你要保管好，千万不可……”
皇后抽泣着，泪流满面，认真地点点头，深情地看着自己心仪而痴爱着的皇上。曹凤甲也跪累了，站起来痛苦地来回踱步，他犹豫再三，最后又跪了下来。这个时候皇帝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递给了曹凤甲，郑重地说：“曹将军，皇后善良，太厚道，恐怕以后，难以压服懿贵妃。这就是遗诏……可以随时赐死她……你要收好。”
曹凤甲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皇帝，看着皇帝闭上眼睛喘气，他手里拿着这份有着生杀大权的皇帝诏书，手有些发抖，他是一个汉臣，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够办了这么大的事情，能不能保护好皇后他心里没有一点把握……咸丰皇帝的话被一个太监听到了，他害怕极了，他知道皇后不是慈禧的对手，就向慈禧告了密……咸丰皇帝死后，在慈禧和同治帝回銮北京的过程中，肃顺曾经暗中联络关外几名身怀绝技的武士，欲在回銮过程中将慈禧太后及其党羽一网打尽。但这一计划最终流产，原因是西太后和恭亲王查觉出了肃顺的计谋，派翼长荣禄率重兵护驾，肃顺的阴谋没有得逞。事后慈禧怀疑曹凤甲与肃顺是同谋，于是慈禧和一个宫女定了一个毒计，让宫女告发说侍卫曹凤甲调戏了她，假装要寻死上吊。慈禧则兴风作浪，一些大臣本来就对汉臣不满，于是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正在这个时候那个宫女真的上吊自杀了，还流下了曹凤甲奸污她的遗书，让御医检查，那宫女果然已经破了身子。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曹凤甲下了大狱，还要治他的死罪。最终还是皇后主持正义，百般为曹凤甲求情，才免了曹凤甲的死罪。但是宫廷内外他是呆不下去了，皇后为了保护曹凤甲，只好下旨让他告老还乡，避开宫廷是非之地，颐养天年……九月二十三日一大早，洛阳的南城门就打开了。洛河上架了便桥，洛阳到龙门的大道也修葺一新，路面上铺盖了一层薄薄的新黄土，沿路两边都是三步紧朱至贵手下的兵勇在站岗。深秋时节，秋风飒飒，寒气逼人，三更半夜就到这里来站岗的兵勇们有些忍不住寒冷和饥饿，把路边老百姓没有来得及收获的萝卜和白菜偷吃了许多，道路两边扔满了萝卜叶和白菜帮子。
朱至贵和谢宝胜来巡视，看见眼前的情景气得哭笑不得，谢宝胜看见一个兵勇正在吃萝卜，上前就抽了他几鞭子，血从兵勇的头上流了下来，兵勇急忙扔了手里的萝卜。朱至贵骂道：“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难道就没有吃过饭啊？会饿死你们啊？都把菜叶捡起来扔到远处去，再发现谁脚下有菜叶，定斩不饶！”兵勇急忙去捡菜叶，一片混乱。
兵勇们最近确实经常挨饿，三更半夜就来站岗，忍不住饥饿才偷吃老百姓的萝卜，谢宝胜初来乍到，虽然心疼这些当兵的，可他也不能不严加管教。洛阳连年遭灾，再加上慈禧太后回銮路过洛阳这场灾难，吃苦受累的还是老百姓和当兵的。道路两边还跪着许许多多洛阳的老百姓，也不知道是他们真心要来看皇上和太后，还是官府逼着他们来粉饰太平的，男女老少人山人海。西风吹来，衣衫不整的老百姓冻得一个个身体发抖，牙关敲的咯咯直响。有一个小女孩冻得浑身打哆嗦，不敢啼哭，眼泪却不停地流淌。
八时整，慈禧和皇上的轿子车出了洛阳城门，道路两边的警卫兵勇一个个背朝大路，面向百姓，眼睛时刻注视着百姓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不法之徒轻举妄动，他们就会立即扑上去，严惩不贷。一队骑兵作为前导，走在刚刚碾压过的黄土路上，马蹄发出得得的响声，骑兵后边是精锐的御林军及旗节、龙旗、牙仗等仪仗队，这些步行的人，踏着黄土路，步伐稳健。仪仗队后边是骑马带刀的侍卫队。慈禧和皇上为了显示自己亲民，不顾冷风飕飕，把车幔掀起，故意把脸露在车窗那里，路边跪着的老百姓终于看到了太后和皇帝的尊容，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文悌的小老婆，朱至贵的妹妹朱至红竟然和慈禧太后同车，这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事情。太后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但是她的容颜和农村妇女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农村妇女没有那么白净，脸上的皱纹也比她多，她的皮肤保养得极好，看上去就像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只有仔细端详才能看出她并不年轻，尤其是她面部肌肉有节奏的抽动，让路边跪着的那个小女孩破涕为笑。慈禧以为那个女孩是看见自己高兴，还向女孩招一下手，报以微笑。
光绪皇帝面容青白，身体有些瘦弱，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中年人，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在老百姓心中皇帝就是龙，太后和皇后就是凤，今日一见龙凤，大失所望，太后不过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妇女，只是衣冠雍容华贵而已；皇帝是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看上去一点也不神武雄健，甚至还没有村里帅气的年轻小伙子长得英俊健壮，无非是穿着打扮与众不同，前呼后拥威风凛凛而已，也真没有看出这位真龙天子哪里有龙气……太后和皇上要先到洛南的关林庙去拜祭关圣人，由文悌和七姨太朱至红陪同，朱至贵和谢宝胜则快马加鞭赶到关林和龙门石窑那里查看安全保卫事宜。
关林庙位于洛阳市南郊，这里是埋葬三国蜀将关羽首级的地方。关羽被东吴大将吕蒙白衣渡江后杀死，孙权为了嫁祸于曹操，将关羽首级盛在木匣里，派人星夜送到洛阳。曹操识破孙权之计，便刻木为身，以王侯之礼把关羽安葬于洛阳城南。曹操亲自拜祭，并追赠关羽为荆王。明万历年间建庙植柏，同孔子一起作为文、武圣人，清代乾隆时期又加以扩建。按照封建时代的礼制，旧时帝王墓称陵，王侯墓称冢，百姓墓称坟，圣人墓称林。因此关羽的墓称“关林”，这同孔子的墓园称作孔林是一个道理。
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进了关林庙之后，文悌介绍说：“关林北临洛水，南望伊阙，占地百亩。有殿宇廊庑亭阁和碑刻，老佛爷你看这古柏森森，殿宇堂皇，隆冢丰碑，幽雅伟丽。每年的正月、五月、九月十三这里是庙会，一般都唱大戏。关林享有中国帝王的尊贵品级呢。”
慈禧笑着说：“应该，应该啊！这大殿琉璃瓦覆盖，五脊六兽扬威，气势峥嵘，关公应该享此尊荣啊！可惜哀家来晚了，没有戏看。”
“不行让他们再唱一次戏吧？”文悌请示说。
“不可惊动圣人啊！”慈禧太后摇摇头说。
文悌觉得有些冷落光绪皇帝，就对皇帝说：“这些明代浮雕木刻说的是桃园三结义，三英战吕布的故事。正中为关公身着帝王冠服的座像，面上涂金。左边是周仓、廖化，右边是王甫、关平，周仓持刀，关平捧印，皆穿铠甲，廖化、王甫则是文职装束，面带笑容，惟妙惟肖。”
光绪情不自禁地说：“传说关羽为丹凤眼，平时眯缝着，一旦睁开，就是要杀人了。这尊关羽座像就是睁着眼睛，目视东南，面带杀机，这是为什么啊？”
文悌解释说：“因为东南方向正是东吴地界，关羽被东吴所杀，怒视东吴，是要向孙权讨还性命。”
慈禧对此没有说什么，等来到关公看《春秋》的座像前，她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凝望长髯几乎垂到地面、“将军肚”凸起、威武雄壮的关羽塑像嘴里嘟囔了一阵子，说的什么谁也没有听清楚。最后慈禧和光绪来到石龙碑亭，这个亭是康熙五年建的，构筑奇巧，别具一格。亭内有龟跌座石碑一通，碑头雕龙，额题篆书“勒封碑记”四字。慈禧说：“据说关公原本并不姓关，因打抱不平伤了人命，避祸出逃。至潼关前，见有捉拿他的画影图形。关公就随手抓了把鸡血涂在脸上，又指关为姓，指云为名，居然骗过了盘查他的官军。但此后，关公脸上的鸡血却再也洗不下去，于是关公就以红脸示人，成了赤面长须的英雄。关羽一生，以侠义和骁勇见称。不论是诛文醜、斩颜良，过五关、斩六将，还是单刀赴会、刮骨疗毒，都表现出他的勇猛刚毅。他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完人啊！”慈禧这么称赞关羽，光绪和文悌只有点头附和了，对于这些历史性的东西朱至红不懂，就不多说话。
离开关帝庙出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老人在围观的人群之中大声喊：“那个老嫂子，你还认得小人吗？”兵勇们来不及阻挡，那个乞丐一般的老人已久窜到慈禧太后的面前。
慈禧太后定睛一看，正是西逃时给她窝窝头的那个老人，那老头好像要说出当年的事情，慈禧急忙说：“乞丐能够乞讨到哀家面前，真可谓天下第一乞丐啊！来，赏他一个金元宝。”
朱至红急忙拿出一个金元宝给那个老人，那老人用颤颤巍巍的手接住元宝说：“我不是……我……我谢谢……”
慈禧急忙打断他的话说：“哀家知道你不是爱财之人，这是哀家赏赐给你的，以后让洛阳府按月给你薪俸，你可以吃皇粮了，你跪安吧。”
文悌并不知道窝窝头的具体情况，但是他知道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是光绪二十六年从北京逃出来的，即庚子年七月二十一日（1900年8月15日）的早晨，也就是闹义和团的那一年。在八国联军攻打北京的枪炮声中，慈禧太后为了保全性命，置国家危难于不顾，带着光绪皇帝、皇后、瑾妃、大阿哥溥隽等更换了便装，分乘三辆马车，仓惶逃离紫禁城，开始了一年零四个月的所谓胜利大逃亡，史称“慈禧西逃”或“慈禧西狩”。在这一年零四个月当中，最艰苦也是最有戏剧性的阶段，就是慈禧西逃刚开始的那几天。慈禧太后、光绪皇帝以及所有的后宫嫔妃和宫女太监，西逃之初都不敢暴露身份，只能打扮成百姓模样，默默赶路。他们一连在西行的道路上逃了好几天，由于逃得匆忙，没有带什么干粮，天天忍饥挨饿。那年头，兵慌马乱，到处都在闹洋鬼子，慈禧吓得不敢再飞扬跋扈，也不敢停车向地方豪绅和官府公开要粮，只好一个劲儿地向西逃窜。进入山西地界，大家才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慈禧也饿得头晕眼花，实在抗不过去了，才下令停车休息，然后打发手下人去找吃的。手下人心想，这老佛爷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吃饭可是讲究着呢，稍不如意便大发雷霆，也不敢去随便找东西。
慈禧太后西逃时困在荒郊野岭上，那个连个兔子的粪蛋儿都看不见的丘陵，根本找不到山珍海味，如果是找来不可口的粗茶淡饭，老佛爷能吃得下吗？一旦被这个喜怒无常的老婆子大骂一顿不是自找倒霉？与其被骂被罚，还不如不去找吃的，或者干脆说找不到。慈禧饥饿难耐，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手下人去找吃的，手下人哼哼哈哈答应着就是不见行动，或者转悠一圈回来说没有找到吃的东西。慈禧终于发火了：“你们这帮奴才，存心想饿死哀家啊？再不去找吃的，哀家就吃了你们的狼心狗肺！”
一个手下人见老佛爷动怒，急忙陪着小心说：“老佛爷息怒，奴才不是不肯去找吃的，你老人家看一看，这地方前无村后无店，荒凉一片，奴才们到哪儿去找吃的啊？还是坚持一下赶路吧？”
慈禧茫然四顾，秋风萧瑟，炊烟不见，一派肃杀景象，不要说村庄了，就是飞鸟也不见影儿，她几近绝望地长叹一声，两行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她不由觉得自己这个“老佛爷”到底是人并不是神啊！
文悌想象到老汉可能曾经给太后解决过燃眉之急，急忙把老汉拉到一边详详细细问了情况，乞丐一字一板说开了：
慈禧西逃困在荒山野岭上，正在绝望之际，突然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一群逃难的老百姓，一个老头坐在路边吃着什么东西，好像还吃得有滋有味。于是慈禧就对手下人说：“你们看啊，你们快看啊，那些老百姓是在吃什么东西啊？”慈禧说罢，嘴巴已经叭嗒叭嗒响起来，好像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手下人跑过去一看，只见那些逃难的老百姓正在啃黑乎乎的窝窝头，那些窝窝头脏兮兮的，简直就像驴粪蛋儿。老佛爷养尊处优，岂能吃下那些东西？于是手下人没有理会，回来禀报说老百姓吃的是黑窝窝头。慈禧平时也只是听说过窝窝头，也没见过，更没吃过，心里有些好奇，再加上饥肠辘辘，便神使鬼差地走了过去。她看见老百姓手里的窝窝头黑乎乎的，手脏兮兮的，啃起窝窝头来却非常带劲，于是面部的肌肉又开始痉挛了。她的脸皮一抽一抽，用指头指着那个老头问道：“老人家，这黑乎乎的东西就是窝头吗？好吃不好吃啊？”
老人回头看一看慈禧太后，是一个并不认识的老婆子，就说：“老婆子，好吃不好吃都得吃啊，不吃是要饿死人的！”
慈禧听了这话，肚里直咕噜，就感慨道：“是啊，民以食为天，不吃饭可是不行的，老人家，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我们是从洛阳逃荒到西安去的。”
“难道洛阳还不如西安吗？为什么逃荒啊？”慈禧现在怀疑自己的侄子不是一个好知府了。
“洛阳遭灾了，听说西安风调雨顺。”
“啊，是这样啊！天灾是不可避免的，老人家，你能给我一个窝窝头吃吗？”
那老头倒也爽快：“看你也是逃荒的，唉，都是苦命人啊，就给你一个吧。”老头说罢递上一个窝头给慈禧。
慈禧接过窝头狠狠地咬了一口，虽然有些艮牙，不过还真好吃，于是狼吞虎咽把一个窝头吃完了。她顾不得皇家体面，从手上取下一个戒指说：“老人家，我用这个再换你一个窝头好吗？”
老汉摇摇头说：“这个太贵重了。”
慈禧误以为人家说自己的窝头贵重，就佷感慨地说：“是啊，富时三餐不觉贵，饿时一口方知难，这个道理我老婆子明白。”
老头说：“嘿嘿，我不是说我的窝头主贵，是说你的戒指主贵啊，一个窝头怎么敢换你一个戒指啊？”
慈禧一听原来如此，便毫不犹豫地把戒指塞到老头手上，夺了人家的窝窝头吃着赶紧离开。只听那个老头喃喃地说：“这老婆子是个有见识的人，也是个富贵的人，肯定是落难了。”慈禧一边走一边吃窝头，这个时候该那些手下人羡慕了，一个个眼睛盯着慈禧手上的窝头，口水直流，恨不得上去抢了窝头一口吞下……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慈禧平时爱抽烟，抽的是水烟袋。从北京跑出来的时候太仓促，水烟袋也没有带，一路逃跑也没有想起来抽烟。现在吃饱了窝头忽然就想起抽烟了。她见路上又有一个老汉抽着旱烟行路，就犯了烟隐，走上去问老汉：“你抽的是啥烟啊？”老汉看这个老婆子像个抽烟的人，就说：“这烟叶是咱自己种的洛阳兰花烟，这烟袋叫旱烟袋，是老汉我自己做的，你看看，黄铜锅，黄蒿杆，玉石哨，老嫂子你也尝一口吧？”慈禧听说兰花烟，竟然和自己的名字有牵连，对旱烟袋也颇感兴趣。老汉装了饱饱的一锅子烟，用刚才自己没有抽完的烟灰引燃之后递过来说：“给，老嫂子，你抽吧。在我们村里也有几个抽烟的女人，她们可都是女光棍呢。”慈禧以为女光棍是指女寡妇，有些不高兴地问：“女光棍是什么意思？”老汉说：“这是洛阳方言，女光棍就是指能干的女人，也就是读书人说的女中豪杰。”慈禧听了这话眉开眼笑，抽了几口烟，心里非常舒服，感慨道：“洛阳兰花烟味道好啊，这兰花烟的味道比云南的烟丝都好抽啊！”说罢又从指头上取下一个戒指跟老汉换烟袋。老汉很高兴，把烟袋赠送给她，又给了烟叶和火镰。之后只要慈禧抽烟，都是李连英打了火镰点了烟，慈禧才抽烟过瘾。据说慈禧进了西安，一直抽的是老汉的那一把旱烟袋，只是没有了洛阳兰花烟，一直有些怀念。
老汉讲完那段传奇经历，文悌点点头说：“刚才那个老人就是慈禧太后，你可算是遇到贵人了，以后每月就到洛阳府衙去领取薪俸，但是老佛爷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窝窝头的事情，就说是老佛爷同情怜悯你。”
那老汉惊出一身汗来，唯唯诺诺地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我看薪俸的事情就免了吧。”
文悌又问：“当年你给老佛爷了几个窝头？”
“两个，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她是老佛爷啊，要是知道就多给她几个。不过说实话，那个时候我的窝头也不多啊！”
文悌又掏出一个金元宝说：“方才老佛爷赏赐你一个金元宝，我现在再给你一个，两个窝头换取两个金元宝吧。”老头接住元宝千恩万谢，文悌又嘱咐道：“窝头的事情千万不要乱说，乱说皇家的事情是要掉脑袋的，你知道吗？”
老头子急忙解释说：“我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老太太，没有想到是……知道是老佛爷我也不敢……刚才是突然看到，也没有多想……”老头说吧急急忙忙逃走了。
慈禧太后看见老人走远，就感慨说：“你们听说过王莽撵刘秀的故事吗？”
朱至红知道却故意说不知道，慈禧就说开了：有一段戏词是这样的，昔日里有个汉小王，一十二岁走南阳。走到龙门迷了路，碰见石人在路旁。问他十声九不语，霎时间激恼了汉小王。哗啦啦抽出龙凤剑，要斩石人一命亡。石人怕死讲了话，前边指出路两行。一条路直通南阳府，一条路通向鬼门庄。南阳访了姚旗将，郏县访来麻子张。二十八宿访一处，保定刘秀坐洛阳……据说那刘秀是皇帝的儿子，王莽是他外祖父，刘秀的父亲死了以后，外祖父要篡夺王位，想杀了刘秀，刘秀的母亲让他逃出京城到南阳去投奔亲戚，王莽听说刘秀跑了，急忙派兵追杀。刘秀跑到龙门口又饥又渴，实在跑不动了，就疲惫不堪地倒在地上。正好一个农村妇女去地里给丈夫送饭，看见刘秀躺在路边，赶紧走过去问他是怎么了，刘秀说自己饿得不行了。那个村妇说，我正好要给俺男人送饭去，你饿你就先吃吧。结果刘秀把馒头吃完了，麦仁汤也喝完了。他问村妇刚才让他喝的是什么汤那么好喝，村妇说是麦仁汤。刘秀道谢之后往南阳方向走了，村妇只好再回家给男人做饭。后来刘秀当了皇帝，什么山珍海味都吃了，就是觉得不如当年喝的麦仁汤。让御厨做麦仁汤，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他以为是御厨不会做。于是派人把村妇接到皇宫里让她亲手做麦仁汤，可是村妇做的麦仁汤仍然没有当年的味道，他失望地不停摇头。这时村妇说话了：“万岁爷你想过没有？当年您一路走来是又饥又渴，因此吃什么都觉得滋味好；现在您山珍海味吃不完，自然觉得麦仁汤不好喝了。我们老百姓夏天都喝麦仁汤，也没有觉得他好喝，想吃山珍海味还不得吃呢，只有粗茶淡饭……”刘秀从村妇的话里明白了道理，于是重赏了村妇，让人用自己的轿子风风光光送村妇回去……朱至红听了慈禧讲的故事，一个劲恭维道：“老佛爷讲的故事真好听！”慈禧并不解释她为什么要讲这样一个故事。
龙门的深秋，蛙声不鸣，稻花不香，不过依然山清水秀，来迎驾的人们仰望着气势磅礴、雕像精美的卢舍那大佛，不能不为其庄严典雅、肃穆宁静而赞叹。伊阙之美在秋风徐来，山色朦胧，水天相映，气息馥郁。伊阙之美在亭台楼榭，石龛碑刻，浑然一体，美轮美奂。那些静止的洞窟石佛，或若隐若现，或神采飞扬……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要到龙门来看石窟，早就惊动了伊河两岸的老百姓，他们半夜就起床，早早吃了饭赶往龙门石窟。这次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只准备看龙门西香山的石窟，西香山已经戒严，不让老百姓靠近，东香山那里人山人海，老百姓还不断通过便桥往这里拥挤……在通往龙门石窟的入口处，路边跪着洛阳乡绅和少量百姓，而卢舍那大佛下边只有拿枪佩刀的警卫兵勇，东香山漫山遍野都是前来观看的洛阳百姓，如果说东香山那里有人想行刺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必然要用硬弓或者火枪，不然隔着滚滚的伊河水，根本威胁不到这里的安全，而进入龙门东香山的人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就是想随身携带一根针都很难。最让朱至贵不放心的还是龙门西香山这里，不过等他和谢宝胜进一步察看了地形之后也放心了，卢舍那大佛周围是悬崖峭壁，山壁之上凡是能够站人的地方都有兵勇在站岗，别说是陌生人想靠近太后和皇帝，就是一只鸟想在这里随便飞翔都难。
十一点钟，太后和皇上的车驾离开关林来到龙门，这龙门石佛下边，原是洛阳通往嵩县的交通要道，现在戒严了，行人统统不能经过。太后和皇帝的车驾在卢舍那大佛下边的开阔地停下来。他们缓缓从车上下来，在宫女和太监的搀扶下迈上石阶，慈禧望着龙门的青山绿水，不停地感叹这里的风景秀美：“人们说洛阳牡丹甲天下，龙门石窟誉全球。你们知道这龙门为什么叫伊阙吗？”
文悌知道也装着不知道说：“奴才聆听老佛爷教诲。”
慈禧是个爱读书的人，也相当有文采，就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周赧王时的名将白起曾经率领秦军在伊阙大败韩、魏联军，这里曾是历史上一次歼灭战的古战场。明代河南巡抚赵岩还题写有“伊阙”二字，在古时候也有伊阙县，隋朝的时候也设过伊川县，这里有东西香山对峙，伊水缓缓北流，远望如一座天然的门阙，所以称之为‘伊阙’。唐代诗人白居易曾说，‘洛阳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你们看这卢舍那大佛规模宏大、气势磅礴、雕像精美、技艺精湛的雕凿工艺，真是人间奇迹啊！有人说这个大佛是根据武则天的形象雕刻的。叫哀家说啊，佛就是佛，人就是人，不能简单把人佛化，也不要勉强把佛人化。谁也没有见过武则天，不过武则天也肯定不会长得那样子啊，如果说武则天和卢舍那大佛有着相像之处，那也只有曾经在武则天身边伺候过的人才知道。你们看，卢舍那面相丰满圆润，方额广颐，眼睛秀美，眉若弯月，双目俯视，炯炯有神，略作微笑，深沉含蓄，很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哀家认为卢舍那大佛和众多庙宇里的塑像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表情雍容华贵，头饰平淡，两耳长垂，衣纹简练，给人以庄严典雅、肃穆宁静之感，在古代只怕很难找到这样简朴的贵夫人。再说如果是一个具有美丽慧心的女人，就说有可能让身边站着身首已残的老僧迦叶，也有可能让身边站着浓眉细眼，年轻睿智，虔诚大方，充满自信，宛如一个聪慧少年形象的阿难，但是她需要身边站着呲牙咧嘴的金刚吗？因此不能简单认为卢舍那就是某一个人，只能从卢舍那大佛的形神兼备、惟妙惟肖去审美唐代艺术家的高超技艺，佛是神灵的化身，至于神佛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对面山上是白乐天的长眠之处吧？他的诗好啊，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还有“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琵琶声停欲语迟。”这龙门的山水光景，亭台楼榭，浑然一体，让哀家不由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人生如梦啊！”
慈禧太后看别人都不吭声，就说：“文悌，龙门风景，美甲天下，难道会没有美丽的传说吗？”
“有，当然有。”文悌急忙说。
“那就说来让哀家，听一听。”
“尊老佛爷懿旨！就让贱内给老佛爷讲吧，她可是讲故事的高手呢。”文悌故意让七姨太在慈禧太后面前露脸。
朱至红开始讲故事了，慈禧听得很认真。听了朱至红讲的故事，慈禧感慨道：“多么好的传说啊，那俩姑娘可真不简单，将来要给她们树碑立传才是。”
“尊老佛爷懿旨，奴才近日即着手办理！”文悌立即献媚，其实他根本没有打算在龙门花一两银子。
光绪仍然一幅郁郁寡欢的样子，他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对眼前的美景发表任何评论，好像就是一个哑巴。
来到卢舍那大佛前，慈禧忍不住双手合起来拜了一拜，有宫女讨好地说：“老佛爷拜佛，佛像老佛爷。”慈禧自从西逃西安之后对什么都有些神经过敏，宫女本来是奉承她，她却觉得宫女是在讽刺她，她一把推开那个宫女说：“哀家有那么胖吗？”那个宫女红着脸不敢说话。又一个宫女来搀扶慈禧，慈禧仰脸注视佛像，脸上的肉又开始抽动了，宫女忍不住暗笑了一下，被慈禧发觉了，瞪着眼睛说：“你笑哀家老丑吗？告诉你，哀家年轻的时候比你漂亮得多，等你到了哀家这个年龄，未必有哀家好看！”
慈禧太后不高兴，吓得宫女急忙跪下说：“老佛爷饶命，老佛爷饶命啊！”
慈禧喜怒无常，突然又和善起来：“要拜就拜佛吧，这是佛家胜地，在这里可不要拜哀家。”宫女赶紧拜了大佛然后起身，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卢舍那旁边一尊佛像的腿很粗，洛阳人传说谁只要能抱住佛腿，谁就是有福的人。慈禧觉得好玩，就命令随从的人都去抱一抱佛腿，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抱住，那些人平时养尊处优，有些佛脚没有抱住，自己先摔倒在地上，逗得慈禧哈哈大笑……光绪仍然抑郁寡欢，他不时想起西逃前被慈禧害死的珍妃。光绪是皇帝，连自己知心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爱妃被推到井里都不敢问一声。
慈禧在卢舍那大佛前边的笑声传到山上，惊动了装死的曹凤甲，对于这个女人的笑声他太熟悉了，当年她陷害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声音。曹凤甲根本不认识那个宫女，何来与宫女发生淫乱之事？他知道是慈禧故意陷害他，但是他有口难辩，自认倒霉。现在，仇人近在咫尺，报仇雪恨的时机终于到来了，曹凤甲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但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长时间躺在地上装死，现在突然一跃而起，略微有些头晕眼花，步履蹒跚。他定了一下神志，看见那些清兵都愣在那里好像遇到诈尸吓呆了，他飞步上前抱起那个大石头，但是明显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也有些眼花缭乱，又定了一下神，才往山下边看，见慈禧正指指点点开怀大笑。也就在他眼花缭乱耽误的那一刻，清兵终于回过神来，一群卫兵急忙扑上来，乱枪刺来，枪头已经离他非常近了，他来不及躲避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将巨石抛了下去，乱枪已经刺穿了曹凤甲的胸腔，他慢慢倒了下来。在他倒下那一刻，他又把身上所有的飞镖和飞石都抛下山去，可惜身体受伤功力不够，那些飞石已经失去了目标，竟然没有一支镖飞到慈禧面前，他万分遗憾地倒在地上，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大石头落在离慈禧十米远的地方，轰隆一声摔得粉碎，石片飞将起来，一个石块击打在慈禧太后的右手上，她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其他人也有被击伤的，光绪皇帝吓得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文悌尖声大叫：“抓刺客，赶紧抓刺客！”卢舍那大佛前乱成一片，宫女太监急忙搀扶起慈禧，护着皇帝撤离。
文悌和朱至红一直把慈禧送到轿上，慈禧瞪了一眼文悌说：“你们要赶快查清真相，缉拿凶手，把结果告诉哀家，不然你们都得死。”然后摆一摆手说：“不看龙门了，也不到白马寺了，走，咱们母子离开洛阳去巩县康百万家去，让张勋不要在平乐郭家治病了，赶紧来迎驾。”
文悌已经吓呆在那里，朱至红轻轻拉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急忙跪下不停地磕头，连看慈禧太后的胆量也没有了。
慈禧太后和皇上的轿子已经开始离开，文悌和朱至红仍然跪在那里不敢抬头，朱至贵匆匆忙忙来到文悌身边悄悄说：“大人，老佛爷和皇上已经起轿离开了。”然后去搀扶文悌。
文悌惊魂未定，两条腿直打哆嗦，一时竟然站不起来，朱至贵兄妹俩拼命搀扶，才把文悌搀了起来。文悌刚刚站稳身子，就急忙对朱至贵吼道：“追查凶手，一定要追查到凶手，拿不到凶手你们都得死！听见没有？”他估计这个话慈禧太后仍然能够听得见，因此故意声嘶力竭。
慈禧太后是真的害怕了，她胆战心惊地催促侍卫保护着她和皇帝赶紧撤离，准备直接到巩县康百万家去，不回洛阳了，让人通知在洛阳治病的张勋也直接到巩县。文悌赶紧小跑着跟在后边要送，慈禧的脑袋从轿子里钻出来咬着牙说：“文悌，你不要再跟着哀家了，哀家不想看见你，你现在知道该做什么了吗？我敢于说要是张勋没有病，要是荣禄在洛阳，今天就决不会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
文悌万分惊恐地站在那里，看着慈禧太后说：“奴才知罪，奴才无用。”
慈禧太后的轿子走远，文悌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吓得差一点哭出声来。他本来想着有朱至贵出钱，能够讨慈禧欢心，为自己回京做官铺平道路，没想到会节外生枝，在龙门出现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看来自己只有老死在洛阳了。
这时候朱至贵来到文悌身边说：“大人，刚才在下仔细查看了一下，那个抛石头的人很可能就是在下的师父曹凤甲。老佛爷刚才说让追查凶手……”
“你傻啊？小声一点！哎呀，曹凤甲和老佛爷有仇，本官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山上那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个谢宝胜干什么去了？啊！”
“曹凤甲打扮成一个讨饭的，又运用武功装成死人，他们偷懒就没有把死人抬走。现在谢宝胜已经去洛南搜查曹凤甲的家去了。”
文悌眼睛一眯，摇摇头说：“朱大人，老佛爷要我等追查结果，你我可千万不能说刺驾是曹凤甲干的，也不能说刺驾和南山的土匪有关系，更不能说曹凤甲是你的师父，如果让老佛爷知道你和曹凤甲有关系，她疑心那么大，说不定还认定是我等和歹人串通一气雇的杀手，在这里行刺她老人家呢，那样你我谁也别想活啊。记住，千万不能明火执仗地搜查曹凤甲的同党，就说根本不是刺驾，是一个讨饭的疯子误把石头弄下山来了，那个疯子和任何人都没有仇，是疯子胡作非为，现在疯子死了，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是哪里人。对，就说兵勇看见他胡作非为，万箭齐发，乱枪齐刺，已经把疯子碎尸了，现在面目全非，无法辨认。面目全非你知道什么意思不知道？”
朱至贵听文悌这么说，吓了一头汗，急忙点点头：“还是府台大人虑事周全，这样上报最好，这样死无对证，不留后患，最好，最妙啊！”朱至贵现在更加佩服文悌的城府了，没有想到这种无法应对的事情，人家竟然能够应对自如。
文悌突然目露凶光说：“本官与曹凤甲势不两立，与南山土匪不共戴天，匪徒不让本官活，本官必须让他们死！以后剿匪是头等大事，什么事情也没有这个事情重要，你现在就和谢宝胜去剿匪，此次决不能无功而返。记住，对外仍然不能声张，要知道老佛爷是去巩县康百万家，并没有离开洛阳，我等还要让她老人家觉得洛阳仍然太平无事，只是一个疯子惊了圣驾，其他没无异常，明白吗？”
朱至贵急忙说：“在下明白，在下明白，在下一定慎重对待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