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号。
天空中有微微的小雨。
细细碎碎,绵绵延延。
光滑的镜子前面,我穿着一身原来学校的蓝色校服,虽然干净整洁得仿佛从来就没有穿过,可是每次穿上校服,我的心里面总是有说不出的感觉,只要一想到学校里面一张张狰狞的脸孔,我皱眉,忽然想吐。
抬起头。
看向镜子里面的那张脸。
我再次皱眉,这次是紧紧地将眉毛纠结成了一个川字。
镜子里是一张毫无表情可言且死板面孔,油性的粗糙皮肤,总是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再加上左脸颊上那块几乎占据了我整个半边脸的胎记,我顿时厌恶地闭紧了眼睛,胃里面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
“忽尔……不要慢腾腾的,第一天去新学校报到要快点,我先去楼下发动电瓶车,你马上下来!”林眠舒在门口催促着。
“哦,就来了。”我应声。
随着她把门关上的声音,我也急忙抬起手把额前的头发重新放了下来,然后用力地把纠结在一起的部分梳开,万分谨慎的将头发挡在了我的左颊上。
看向镜子里面只露出右边脸的模样,我情不自禁地对着镜子笑了出来。
原来,最适合我的,果真是这副行头。
还是这样看起来顺眼。
好了,去新的学校开始新的战斗去吧。
夏忽尔,为了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林眠舒女士,你就继续忍辱负重下去吧。推开房门,我夹紧书包打起雨伞快速地向楼下跑去。
林眠舒穿着一身紫色的塑料雨衣,她把家里面唯一的一把雨伞给了我,她看到我走了下来,向我点头示意,我看她一眼便跨上了她的电瓶车后座,屁股下面是一片湿淋淋的积水,顿时感到很不舒服。
小雨渐渐地变成了中雨,我把头紧紧地贴在林眠舒的后背上,目的是想要把手中的红色雨伞为她遮住一些雨,因为她的雨衣实在太破了,我不知道她穿成那样究竟在下雨天里起什么样的作用。
“夏忽尔,别紧贴着我。”她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的雨声中开口,“挤死了,别把伞举到我的头顶,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了。”
我装作没有听到。
我依然固执地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用伞为她遮雨。
我想我们就是这样苦命相依的母女,面临目前经济状况的窘迫,再加上物价不断地上涨,我和林眠舒从一个月能够吃一次肉的计划改成了三个月吃一次。就算这样,她还是为了我不停地花钱不停地找新的学校,从升上高一以来,还不到三个月,这已经是我换的第四个学校了。
我好奇的是,以她现在的薪水,她还在妄想要为我左颊上的胎记做手术的事情。
记得小的时候有一个老医师说过,我左颊上的胎记会随着时间与年龄逐步的增大,到最后会扩散到眼睛,压迫住视神经,很有可能会导致失明。
只是,手术费的数目一说出来,简直差点让林眠舒当场晕过去。
能够去除左颊上的胎记。
我并不奢望,也从不期望。
大概,也许,可能这是上帝赐予我的特殊礼物吧!
所以它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就消失掉的。
到了新学校的门口,林眠舒本来是打算要把我送到班级里面的,可是因为门卫坚决阻止,她才不得已地放弃。
“忽尔,到新学校新班级要和同学好好相处。”林眠舒无奈地冲着我开口,“他们要是欺负你,嘲笑你,你就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好好照顾自己,妈走了。”
我没有说话,僵硬地站在那里。
她见我不回答,只是轻轻叹息一声,然后又说:“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做给你吃。”
“……我想吃面。”我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
林眠舒朝我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仿佛很高兴似的:“知道了,啊!你快进去吧,快迟到了。”
我点点头,然后一直看着她骑着那辆破旧不堪并且已经发出杂音的电瓶车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我才转身向新的学校里面走去。
用肩膀和脖子夹住雨伞,我赶忙伸手用头发护住左脸的胎记,从口袋中拿出小镜子仔细地照了一下,确认万无一失之后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如果,我没有这个胎记。
如果我真的没有。
我不知道曾经我遇到过的那些人,会不会与我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