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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去海子湖

海子湖,一个动听的名字,好像荆州地界没有这种叫法,在青藏高原把湖叫海子的不少。这名字也与一个诗人的名字相吻合。这诗人还很年轻,后来不想活了,卧轨了,一卧成名。但我去海子湖,是与荆州朋友数次提及分不开的。甲说一定要到海子湖看看,乙说请我到海子湖吃鱼,丙说海子湖可漂亮了。可去海子湖总不能成行。海子湖在我的想象中是一个超级美丽的远郊,一个休闲度假吃鱼的好去处,碧波荡漾,莲荷芳香,那里一定有一排排水边的餐馆,有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湖岸垂柳,有打鱼人家,有水草。或者说是半野半城之地,或者说干脆就没有被城市侵害渗透。我想的是一个人去最好,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和观赏,还想去拍点荷花的照片。在荆州,如果没有抓到荷花连天的照片,就等于未在荆州生活一年。

周末,一个人无事,正好四处去走走,就想到了海子湖。我是在东门站等车,应是22路,终点站是海子湖,好像没有几站就到了终点。只记住了草市、粮站、郢城、彭湖、高店。22路车相当少,等了半天,汗直流淌,要下雨的样子,问那个卖报纸的男人,说一小时才一趟,怪不得的。这也叫公共汽车么?好不容易等来了22路,人不多,车上的人大多是乡下人装束。车很破,不像城里跑的车,中巴,座位黑乎乎的,靠背的泡沫都被手痒的乘客抠了出来,坑坑洼洼,座垫破烂不堪。但是一些车上的女孩虽坐这趟通往郊区的车,都很时尚光鲜,甚至很漂亮。荆州照我看来,除了那个保存完好的城墙,就剩下漂亮的女人了。荆州出美女,不然当年的楚王不会从山里跑出来,在荆州建都,爱的是细腰纤纤的江汉平原女子。车出了东门,经过金凤广场,才走了两站路,就到了草市。这是一个乡下的地名,也是一个乡镇的格局,根本不像是在市区,是一些两三层的老式楼房,一些小的店铺,小饭馆,作坊,一些乱堆的坏掉了的机器,垃圾,灰土弥漫。怎么一步就走到了乡下?城市建设没到这里吗?荆州很奇怪的是所有的公共汽车都很破旧,仿佛退回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甚至比七十年代的公汽还不如,非常影响城市形象。

没有人行道,没有路肩,没有行道树的草市,人一招手就可以上车,还可以随时要求下车。上来了几个人,一个老太婆,大约七十来岁,没向箱子里丢钱。这老太婆坐到座位上,司机就喊了:“买票,没听到,哪个没投币的?”老太婆在她自缝的裤口袋里抠,口袋很深,很窄,防小偷很好,可自己也麻烦了,抠出来很困难。磨磨蹭蹭抠时,司机愤怒了,在前面一声接一声地喊:“投币唦!没听到……”老妪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一卷旧票子,找出一块,因路太颠簸,抓着扶手去前面,却问:“是不是到观音垱的?”那司机怒火万丈:“下去,下去!”有乘客就说你坐错了。那老妪等车门打开,只好下去。司机还怒气未消:“什么车都上,也没搞清楚!”灰尘越来越厚,越来越多。汽车咣咣当当。路边坎下,全是生命力极其旺盛的野生野长的枸树,这种树往往会占住所有野地,拼命生长,又不成材,长得七歪八扭的,丑陋不堪。有些砖缝里、墙头上、石头缝中长的就是这种树,披头散发,是这个时代精神错乱的象征,不要一点土,甚至不要水分,也能茁壮成长,不知扎根在哪儿用的什么营养?这个世界莫非要被这种疯狂的卑鄙无耻的树占满?而且树上全是灰,因为多日没有下雨了,灰尘在干燥的城市边缘卷起,汽车经过时,就像发生战争,就像是一部战争大片。在不远处,有新建的林立的高楼,一个楼盘,房子建得很好,可这一边却是垃圾与尘土、破烂的街道与马路。车拐过一个弯,就到了两湖农产品交易大市场。这是荆州市的一个什么大项目,看来已初具规模,有许多车装满了蔬菜、粮食。这一站依然灰土扑面,一些牌子栽在野草丛中,有几家餐馆也是灰头土脸。车经过一个太湖港大桥,水有些浑浊,浑浊的水是好水,活水,估计是长江里流来的,或是沮漳河流来的。但这河两岸的斜坡上,是倾倒的垃圾。这里可能没有环卫工人,没有垃圾箱,居民只好将垃圾倒于堤坡。垃圾长年累月就自动卷入河中,自动消化了,环卫部门也省下了一笔钱,太有才了。

过了一条没有火车的铁路,渐渐进入了乡村公路,汽车基本上是在村与村之间行走。有一个地方闪过郢城村,这就是郢城遗址,但遗址痕迹不明显,只在地图上和书上,说这里是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拔郢后,在这个地方建了郡县,也算得是楚人的一块伤疤吧。公路很有些破碎,很难走,苦了这些开郊区公汽的司机,他们简直是英雄,每天在车上颠簸,简直是草原上的劣马骑手。一个个面色蒿莱,就是农民拖拉机手而已。两边是乡下的房子,有的做得不错,两三层的很普遍,门口有一些小水塘,里面的荷梗荷叶高高的,还有一些蒲草,一些芦苇,一些水生植物。有的门口种有绿豆,叶子也有一米多高了,芝麻很矮,开着一串串白花,黄瓜架子上,黄瓜花全盛开在顶端,全是灿烂的金黄,喇叭型的花,一律朝向太阳。原来黄瓜花也是喜阳的植物。接着又是秧田,中稻已经孕穗,有的蹿出了老高,还有稗子,也是些高个。田里一色的青翠,但路显然变得很窄了。过一个90度弯的时候,司机停下了车,一辆装黄土的特大货车在拐弯,我怀疑这两辆车怎么错,要么一个翻掉。后来,在不可能的情况下,竟然那车过去了,我们的车继续在有些荒凉的乡路上行驶。车上的人已不多,都是农民了。车经过了高路,这里又有几间卖肉的门面和农家餐馆,或者卖肉和餐馆同为一家。但没有见到吃饭的人,冷冷清清。还有路边的电器修理店,几个人在里面抽烟。一些农家的门口堆着砖堆,估计是准备做新屋的。这里地势低洼,做楼房都打了高高的基脚。另有一家果然在做新屋,屋基正是在一个低洼处砌起来的,要耗去许多砖。即使做了这样的楼房,但村庄已不像村庄,集镇也不像集镇,全是一些散了精气神的水泥盒子,不像过去的村庄和集镇有情调。现在的村庄是散的,沿公路而建,不应该称为村庄;过去的村庄是聚的,聚族而居,有一种紧紧相抱的感觉,互相取暖相依为命的感觉。

依然是看不到去海子湖的征侯,就是乡间,而且越往深处走越忐忑,甚至想到了很恐怖的事情将要发生。天气太热,汗不住地往下滚。到了一个粮站的地方,又有人下了。这里为什么叫粮站,可能有个当年公社的粮站吧(后来才知道这里有个国家粮库)。此处好像是个小集镇,房子较密,还有一所小学叫高店小学。接着又往前,乡野越来越野,越来越深了,仿佛是个无底洞。路边两排是杉树,树下全是密密匝匝的一人多高的臭蒿、野蓖麻、苍耳、小蓟,根本不像是到一个周末去处或是度假之地的感觉,倒是有一种不知被谁抛到世界尽头的惶恐和伤感。仿佛是一场阴谋,一次不动声色的谋杀。有点悲壮。这一切正排山倒海袭来的时候,突然有人喊:“海子湖到了。”车还没停稳就准备掉头,几个人匆匆下了车。这是什么海子湖?这是一个乡村车站的终点,只有两三家人家,候车的地方是个卖肉卖日用杂货的农家,一些农民坐在那儿呆呆地望着这辆一路艰辛风尘仆仆的老爷车,看车上的人被它吐出来,车空了。到这儿来的肯定没有陌生人,都是回家的。我不能让他们围观或注意,我不能去询问,我只能装着很熟悉此地的样子,常来常往的样子,下车后就往另一条路上走了。我一个人开始往另一条路上走,后来才发现我走的是对的。热闹的海子湖呢?碧波万顷的海子湖呢?渔民、清风、白帆呢?水草的腥味呢?鱼肴的香味呢?许多来旅游或垂钓或饕餮的食客呢?没有,一个安宁得有些吊诡的村庄,一个没有什么人的乡村。我走到了襄荆高速公路的桥洞下,上面写有“冰棺”之类的广告,还有腰鼓队的广告,字写得歪歪扭扭。一头水牛拴在桥下,蚊蝇在咬它。牛粪堆得高高的,大约都是这位牛兄长年的杰作。现在牛粪已经无用了,农民使用的全是化肥,也没有人愿意拾去作粪饼烧饭——过去年代牛粪可是好东西。一堆一堆的柴秸,有的已经烧成了灰烬,大约是路人手痒随手点燃的。这些柴禾也没什么用,农民已不用烧柴,要么是煤要么是电要么是气。我彷徨无措,想找湖和荷叶,什么都没看见,只有零星的在几块田中央,或在路边窄窄的沟里。有一个小景让我心里稍微亮开了一下:一块秧田里竟然蹿出了几根小荷,小小的荷叶与秧苗的颜色虽都是绿的,但完全不同,秧苗是青绿,荷叶是碧绿。刚出来的小荷还带点灰灰色。荷叶是藕的叶子,而藕是跟芦苇、竹子一样在地底下延伸根茎的,它们在秧田的软泥下暗暗爬动,然后伸出它们圆圆的绿色脑袋,与秧苗一起戏耍。这就是水乡的景色,童年的记忆。这只是一瞬间的平静欣喜,饥饿和无助又大片大片地袭来,汗大片大片地袭来,恰好这时有两个骑自行车的初中生年纪的孩子过来,一男一女,我赶紧问男孩:“小朋友,海子湖在哪里?”他随手往前面一指,车就飙过去了。我根本没看清他手指的方向,像是前面,也像是另一个方向,在秧田和远方。但我只能往有路的地方走,往前面走。路上没有人,在路边我终于看见了荷塘,还很大,这就是海子湖?不像。最让我失望的是荷花基本没了,且是白莲。荷叶疯长,有两米多高,与童年的荷不吻合。这荷已经不像荷,且我不喜白莲,我喜红莲,我喜红莲的气势,喜红莲的满池燃烧,一片热闹喜庆,就像是水中的火焰,腾腾灼灼。绿荷红莲,碧水蓝天,绝对是令人振奋的。我想拍几张片子,还是拍了,但没有兴奋点。再者要蹚进草丛,害怕蛇。我就想,小时候我们整天在水边草丛里蹿,这样的荷塘是我们暑假天天钓鱼钓青蛙的去处,竟没一次被蛇咬过,也没有看见过什么毒蛇,水蛇子(无毒)倒是常见,它们在水中游动,箍青蛙——就是把青蛙缠住,一直到缠死把青蛙吃了。可是现在我却无比害怕。这个世界已非过去的世界了,蛇更毒哩。

没看见人,一头水牛系在一棵杉树上,绳子很短,或是它自己把绳子缠住了。牛眼睛红红的,见了我,害怕,以为我是偷牛贼。有一头牛在路边渠道里困水,显得怡然自得。一家人家的门是关着的,房子是七十年代的土砖平房,很陈旧,似乎没人居住,但旁边的院子里却有两只鸡走动,凭感觉是没人,或是去了田里干活。

这个地方怎么这么荒凉?这更让人心虚,发慌。如遇上打劫的,喊叫也没人听见,就把手机拿了出来,拨好110,随时准备一按。湖在哪儿呢?再往前走,可以看到一个很高的楼房,好像有人在那儿搞基建,砖头堆得很高。突然我看到一只黄鼠狼仰着头大大咧咧地停在路上,一只鸡咯咯嗒嗒地叫起来。黄鼠狼依然闲庭信步,站在路中央。这时一个老妇人出现了,我对她说:“黄嘎狼子,要吃鸡。”老妇人说:“郎嘎(您)还认得黄嘎狼子?”我说这怎么不认得,它要吃你的鸡。我突然看到她身后一条狗,在一棵树下。我说你狗咬不咬人?她说咬人,是藏獒,锁住了的。我一看,果然是藏獒,又细看,是拴着的,心里仍然放心不下,问她:“海子湖在哪里?”她回答说:“就在前面,那里有吃饭的,打牌的,钓鱼的,带小姐来度周末的。有两个渔场,左边是庙湖渔场,右边是海子湖渔场。”我问有没有荷叶荷花?她说没有,水蛮深的,是渔场。

我有点兴奋,海子湖到了。被黄鼠狼恐吓的鸡仍在那儿孤叫,显得很冤似的,更多的鸡不起哄,聚在一个砖堆上呼呼大睡。树下还睡着两个男人,敞着怀,露出圆圆的肚子,打着天下第一舒服的酣。所谓幸福,就是有安全感地在南风下睡觉。他们是挖鱼塘的,鱼塘至少挖了二十米深,深不见底。为什么要挖这么深,只有天知道。但这家人家显然是想搞农家乐,也是来这儿吃饭、垂钓的。我往前走,可以闻见水腥味了,但却是一股隐隐的臭味,臭鱼烂虾的气味。在路的尽头,就是海子湖,荒凉的海子湖。湖果然很大,一眼望不到边。很远的对岸是一些楼房。湖中间,逶迤有一条石头筑的路,路不平,石头犬牙交错,狰狞可怖,一边湖水高,一边湖水低。左边的高,右边的低,高出至少两米。这过去显然是一个湖,人为的分割成两个湖。人太可恶了,为了瓜分这湖的利益,就将此一分为二。结果湖水不畅,臭了。当然不只是这个原因。重要的原因是城市污水和工业污染。我看到浪从远处打来,靠岸边的水里,浮一层死鱼。鱼是胖头鱼,两三斤重一个的,白花花的,还有的鱼被人捡拾到岸上,成了鱼壳。

海子湖在静静地死去,谁都没在意。因为是水,很远。就算是人,那也无所谓。一个矿难死几十人百多人的,我们的报纸也一笔带过,没有人关心了。海子湖定是承接荆州的城市污水,城市有一根毒针,远远地刺向这里,让它中毒了。在我看见的左手边,在我回来寻找的一张地图上,标着襄荆高速公路和荆沙铁路竟穿过海子湖。湖中间有一个大岛,我的一位作家朋友当知青时曾下放在这个岛上,据说很有风情。现在的风情是他们被臭水包围了,他们生活在污水中间,这是什么情调?死亡的情调。加上一条用石块堆筑的路,这路定是在几十年前筑的,筑这么一条数公路长的湖中路,当年要花费多少劳力和石头?又为何要生生地将这个湖拦腰斩断?一切都不可思议,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多年盘算的阴谋,仿佛是决计要让它死去,人们锲而不舍地对它进行无声的凌迟。现在,目的达到了。

我站在湖边,风很大,但依然是使人下汗的风。过去这片湖水因与长湖相通,是长湖的一部分。长湖可是荆州的一个大湖了。是瓦子湖、太白湖、海子湖三湖的泛指。为何叫瓦子湖,因湖面空阔,无风亦澜,浪如古代房子顶上的瓦浪形,故名;太白是因为李白曾路过此地写了诗。明袁宏道也有诗云:“陵谷千年变,川原未可分,长湖百里水,中有楚王坟。”沧海桑田,湖底竟陷有楚王的墓,也不知是哪个楚王,也不知内有多少国宝,都埋在了水下,至今未有人勘探。在它的对岸,就是另一个乡镇纪南镇,楚国411年的都城。这湖水在两千多年前一定是碧波荡漾,一定是养育过楚国的母亲湖了,西汉古尸正在此挖掘,国家一级文物的彩绘鸳鸯豆也是在此出土,楚国的漆器如此精美绝伦,色彩绚烂,也是得到了这片湖水的滋养吧。可眼前是一片颓败和污染的生活,一声不响。海子湖死在一声不响之中。

没有鱼吃,连水都没有喝的。我只好原路踅回。好在我在路旁一家人家的树林后,发现了一方水塘,里面的红莲开得正盛,我想去拍几张照片,后来就去门口,隔了老远喊屋里的人,一个妇人出来了,我说:“您家屋后的荷花开得好红啊,我想去拍几张照片行不行?”那妇人说行。我说你家没有狗吧?她想了想说,没有。她让我把一张拦鸡的围网踩下,就可以进去了。我进入林子到了小塘,荷花开得不错,但可惜塘太小,小得像个盆景,我还是拍了几张。我谢了妇人,再往前走,在路边,看到一条垂着瘪奶的母狗,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完了!我心里暗叫不好,这狗若是扑上来,我是定要遭殃的!有乡村经验的都知道,咬人的一般是母狗,公狗不咬人。公狗爱叫,母狗不叫。不叫的狗咬人才凶,下齿深。那家屋里门关着,只有几只鸡。没有主人,就不能喝斥狗停下。如果它要咬,就只能让它咬够了,没有谁来相助。我站着,不能快速后退,心中想着怎么对付它。手中没有棍子和石头,什么武器都没有。手中一个相机,关键时刻只好将其砸过去了,保命要紧。我站在那儿四周瞄着,寻找武器,终于看到一块砖头,半截,我飞快地抓起来,与狗对视着。手中有了家伙,有了支持,想狗扑上来,必须一砖头将它击伤才行,否则没有第二块增援……一个在神农架林区听到过人们传授对付老熊和野猪的人,不惧平原上一只狗——说是这么说,本人平身最怕的就是狗,写过许多狗的小说,《狂犬事件》、《太平狗》,完全是为了对付心中对狗的恐惧。但神农架的经验起了作用,这就是与它直视,不能退步,用眼睛盯它。我与母狗对视着,不卑不亢,屏住呼吸。那狗终于败下阵来,它权衡了我手上的东西,我眼里的东西,最后掉过头走了,一直走到屋檐下,远远地打量着我。我拿着砖头,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我的运气很好,我看见了一辆正在调头的22路公汽,正准备返程。也就是说,我刚好在这个叫海子湖的终点站呆了一个钟头。我大喊,丢了砖头,大喊要上车,司机终于看见了我,我终于饥肠辘辘、热汗加冷汗涔涔地爬上了车。

上车的只有两三个人,是又一辆更破的车,司机是个中年胖子,不时地朝后面瞄着,因为后座上上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孩。估计是放了暑假去城里玩的海子湖村的学生。车上有个监视后门的监视器,就是个小电视吧。可画面在颠簸的车上上下跳动,什么也看不清楚。司机于是用手猛拍,一边开车一边拍,想把画面拍正常,可这注定是徒劳的,画面依然犯癫痫一样跳动,司机只好罢手。车一步步在向城市靠近,心就一步步地踏实下来。路上时有人招手,司机就停下带客。有老人,有小孩,有女孩。上来了一个长相不错的女孩,穿着酒店小姐的工作装。一看,胸前有个牌子,果然是酒店的,叫什么×津酒店。这女孩回家也没脱掉工装摘下牌子,估计对自己的工作和工作单位很满意;女孩打工离家很近,可以随时回来,这说什么都是很好的。接着又是郢城、高路、粮站、农产品交易大市场、桥和铁路……荆州到了,草市到了。一个女孩——就是后面最早上车的那个女孩大喊“停车!停车!”那司机又开出了二十多米远才停下来,于是女孩恼羞成怒,狂叫着埋怨司机。胖胖的司机像犯了错误一样,嘟囔道:“我不是要停嘛,我要让这旁边的汽车。”要你停车就停车,不管站不站的,这是荆州坐车的规矩,因为老子出了一块钱。可怜的司机!不过,坐这么破的汽车,吃这么厚的灰尘,朝司机嚷嚷几句也没什么不对,因为,这是活该!把你座位和靠背上的泡沫全抠出来也是活该!又想到那个死去的叫海子的诗人,写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类,肯定是没睡醒。他若是活在现在,活在荆州,他一定不会死去,并且举双手赞成我们老祖宗的古训:好死不如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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