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模糊不清的脸
从夜出事之后，他们都住进了老宅，所以老宅这两天也显得格外的人丁顶盛。
我点点头，“刘医师走了吗？”勉强的坐起来，南宫影忙体贴的加了一个背垫。
他忙碌的双手听到我的话后，不由得顿了一下，我别开眼，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关于我的病情，他……他有没有说什么？”我问着，却发现自己竟害怕得厉害。
曾几何时，我欧阳纤也有害怕死亡的那一刻。
我想，以前的我也会害怕吧。
只是对人生总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那时候有翼在心里，所以我可以无所谓的等待下去，因为我无法骗自己翼一定会回来。他只是我一个小时候的梦。
现在有了左汐夜，我突然想活着。
纯粹的为了他而活着，有了他才发现，原来活着是多少美好的一件事情。
但是，我发现得似乎太晚了。
我的生命已经到了末端了吧。
预言的剩余四年时间或许从来都只是谎话而已……
可能哪天，我一入睡便不再醒来了。
“别担心，他说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南宫影伸出手，来回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表情是无限的宠溺。
呵，没有问题吗？
这破旧的皮囊怕是已经禁不起任何伤害了吧，扯动嘴角，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生命有时候就是如此的残酷，有些人拼命的想要活下去，最后却只能郁郁而终。而有些人，明明有大好前途，却偏偏要选择自杀。
“怎么了？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看着我苦涩的表情，南宫影着急的问。
我摇摇头。
这样残破不堪的身体，这样弱不禁风的生命，还有那么多人如此用心的呵护着，我突然痛恨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南宫影。”我抬起头，看近在咫尺的南宫影，他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你喜欢我吗？”我问。
他端着汤碗的手突然顿住，一脸错愕的看着我，他应该没有料到我会这样问吧。
“很喜欢。”他一直看着我，过了很久才慢慢回答。
我无力的附和着，“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爱慕者里又多了南宫影这样的一号人物，而我却混然不觉。以前对他异样的感觉又要怎么说明？难道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吗？
“你还是平凡的欧阳泽的时候。”他递过托盘里的瓷碗，我接过顺从的喝了起来，味道很不错，让我想起梅姨的菜。
平凡的欧阳泽？是啊，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是，对于圣樱四殿下来说只是一个没有长相，没有身材，更没有显赫身家背景的女生而已。
如果可以选择，我想我宁愿做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
那么，今天的局面或许就永远都不会发生。
夜不会被抓，南宫影不会这么痛苦，而我，也不会对这世界如此的留念。
“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无所谓的表情在人群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那么的你，让我的心竟有一秒钟的怔忡，只因你的与众不同。”他继续说，眼睛看着窗外，明亮得眩目，好看的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这样的南宫影竟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么完美的男生，竟将感情放在我的身上，真是天大的玩笑，只有四年的生命，哦，不，可能只有两年了吧，或许更短一些。
这些残缺的生命哪有什么资格再去爱别人，或者被别人爱呢。
如果我一早就知道去圣樱会有这么多的后续故事，那么，我想我宁愿从来没有去过圣樱，就算那是爹地与妈咪定情的地方，就算，从小我就对那所高中无限向往。
“最初想要接近你，或许只是因为夜的原因。”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有明显的挣扎。
我愕然，夜？跟夜有什么关系呢？
像是看出我的不解，他继续解释道，“我跟夜已经认识快十年了。当我看到一身肮脏的他站在我家紧急刹车的房车门前时，我竟没有感觉到他的一丝狼狈。”
“或许，优秀的人无论在怎样恶劣的条件下，都会让人感觉到压迫，而夜就是那样的人。从那时起，我们成了朋友，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没有了父母，只因他说，他没有妈妈，而爸爸也不知所踪。”
“他一直住在我家，而可儿也很喜欢他，只是，那时候的夜就已经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得多，他的脸上永远没有表情，而话也不多，除了必须的话，他从来不说一句废话，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优秀。”说到这里，南宫影修长的手指突然紧握住，发白的指关节让我有些适应不过来。
难道……
“所以，当我们几个第一次在圣樱餐厅相遇时，夜对你用心的程度，让我潜意识里的较量又重新蒸发了出来。”怪不得呢，那时候，南宫影看着左汐夜的表情会有那样的奇怪。“可是，后来事情变得有些失控，我发现，我竟真的喜欢上了你。无可救药的。”
我抓紧床单，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像是没有感觉到我的情绪，他继续着，“你知道吗？那时候夜可能也只有八、九岁光景，而他却很能打，当我与晨、雾被欺负时，总会躲到他的身后，因为他会拼了命的保护我们。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四个就成了兄弟，十年了。”南宫影感慨万千，而我竟莫名的心痛。
那个时候的夜就知道拼命了吗？为了重要的人努力的抗拒着命运吗？
“因为父亲对我的严格要求，后来我进行了接班人的培训课程，而夜也被无意中选了进去，当时我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样做，毕竟夜只是外人。”
“后来，有一次我无意听到父亲跟夜说的话，父亲说，如果我不行，那么他会考虑将他的位置传给夜。”此时南宫影脸上的表情是无助而悲伤的，不被别人认可的孩子何其可怜，更何况那个别人还是自己一生崇拜的父亲啊。
南宫影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晴朗，“从那以后，我拼了命的学习，培训，久而久之，在我的心里就会经常跟夜暗自较劲，只是夜从来都不计较。”他轻笑着说，脸上有释然的痕迹。
“就这样，我们共同生活了一年，后来，夜的父亲……恒心集团总裁左斩出现了，他将夜带走了。我还记得夜临走那漠然的眼神，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来说，那样的眼神显得格外令人心疼。”他轻抚额头，对夜有着无限的同情。
我将视线移到窗外，外面有蔚蓝的天空，白色的浮云以及其缓慢的速度移动着，偶尔一阵轻风，将成排的梧桐树的树叶吹得左摇右摆。
这样平静、惬意的生活外，竟隔着一个可怜的孩子呢。
夜，小时候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我好期待，认识那个倔强又脆弱的你呢。
“后来我才知道，夜是因为他妈妈的死才从左府逃出来的，可是，后来还是被他父亲找到了。他的心里似乎……”说到这里，南宫影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回过神，不解的看着他。“什么事？”
“纤，你很爱他吧？”他没有回答，而是问了这样的问题。
你很爱他吧……你很爱他吧……你很爱他吧……
南宫影的话像定时炸弹，将我轰得脑袋空白，我爱夜吗？
如果我爱他，那么翼呢……
闭上眼，我沉重的点点头。
如果，看到他会心跳加快，听到他心里有别的女生时心像快死掉一样的痛，得知他可能永远不回来自己也想快点随他而去。
这些如果算是爱的话，那么，我想，我是爱他的。
很爱很爱。
“那时候夜的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女生，我们三个都感觉得到。”他看着我小心翼翼的说。
是啊，的确是如此，这件事情在夜失踪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可是现在听到，却还是该死的心痛。
“你们怎么感觉出来的？”收起心底的疼痛，我平静的开口。
南宫影惊讶于我的无动于衷，却还是解释着。“他的左肩上刻着两个字，看得出来，那两个字是他自己刻上去的，因为有很多地方都很粗糙，却很用心。”
那个女生到底是谁？竟让左汐夜这么慎重的想要记住，自残竟然只是为了她吗？一个现在都没有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
小手紧握成拳，我突然痛恨那个女生，夜现在生死未卜，而她竟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快活逍遥。
“什么字？”我问着，声音却颤抖得厉害。
虽然已经告诉自己，那是左汐夜的选择，我无权干涉，可是，心底还是害怕着。
“公主。”南宫影缓缓的吐出两个字。
而我如被雷击般怔在原地。
“无论你的生命有多长，你都将是我唯一的公主。”
“公主，如果某天我离开了，你一定要相信我会回来接你。”
“你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公主，是我翼生生世世的新娘。”
遥远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涌现出来，翼说过的话，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可是，我已经背叛了他啊。
又有什么资格去得到他的爱呢……
“纤……纤……你怎么了？”南宫影修长的手在我眼前晃动，将我飘走的思絮拉回来。
“我没事。”我对他笑，眼里的他却模糊不堪。
南宫影伸出手，将我滚落下来的眼泪一一擦掉，“是不是在担心夜啊。别担心了好吗？夜一定会没事的。”温柔的语气让我感动不已。
我突然坐直身子，伸出双手，“影，抱抱。”好想对他撒撒娇，他对于我，就像紫颜，哲，枫一样的骑士，可以保护我的骑士，却永远得不到我的爱的骑士。
他怔了一秒，然后微笑的接过我的身子，将我揉进怀里，这个温柔的怀抱，有多少女生渴望着呢，可是，傻傻的南宫影却偏偏想将它留给一个快要死的女生。真是傻得可爱呢。
“南宫影。”我将自己更加偎近他，“不要为我留念了，如果遇到好女生，一定要把握住。”
他抱紧我的手突然顿住，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如果我下一刻就要死去，那么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到你们几个找到幸福，那样我死也不会安心的。”
他突然推开我，修长的食指恰到好处的捂住我的嘴，“你不会死。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我点点头，如果骗他们能够让他们好过些，那么，我不介意多撒一次谎。
“纤，我可以吻吻你吗？”南宫影羞怯的低下头。
我笑了，他真的很傻呢。
很久等不到我的回答，他抬起头，有些失望。
而下一秒，我便封住了他的唇。
南宫影，如果这是你放手的最后一个要求，那么，拼了命我也会帮你完成，将感情浪费在我的身上，真的很不明智呢。
南宫影先是瞪大了眼，然后也轻轻的闭上了眼。
两片唇就这样久久的贴在一起，没有太多动作，只是静静的紧贴着。
我的初吻……
想起被左汐夜夺走初吻时的情景，那时候的我，该是羞怯又渴望的吧，那样完美的男生，第一次遇见便勾起我的好奇心。
如果，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么，我想，我还是会选择与他遇见吧。
本来以为，到死，我也不会再有任何可以让我背叛翼的理由，可是，我还是遇见了，爱上便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如蜻蜓点水般轻柔的吻结束在我剧烈的疼痛里。
我捂住胸口，脸色突然苍白如纸。
“纤，你怎么了？”南宫影回过神来，抱住我欲倒下的身子。
好痛……
感觉被无数利刃刺穿般疼痛。
这就是死亡的召唤吗？
意识渐渐离开身体，闭上眼的前一秒，我看到南宫影焦急的脸以及他大喊医生的急切嗓音。
迷雾般的天空沉沉的压下来，遮住眼前的路，我闭上眼，然后又睁开，试图看清眼前这一切，可是无论怎么努力，眼睛里浮现的还是浓得化不开的雾气。
伸出手，却看不见我纤细的手指，我慌了。
这里哪里？
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的陌生？
“夜……夜……你在哪里？”颤抖的呼喊，竟让我忘了前进。
我叫的是……左汐夜……
在我的生命里，害怕的时候会想起的人一直都只有翼啊，为什么现在变成了左汐夜呢。？
脚步像被铅附着般难以前进。
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满满的爬了上来，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左汐夜彻底取代了翼的位置。
我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吗？
可是……
“是谁？”我警惕的望着眼前那片依然模糊的场景。
有悉悉囊囊的声音在响着。我害怕的向后退。
等待我的依然是一片寂静，“谁在那儿？”我不死心的追问。依然毫无答案。
过了很久，我不再后退了，因为身后就是悬崖了。
我认命的站住了脚，看着不远处多出来的一双长腿。有些破旧的卡奇色的休闲裤上有点点血迹，看上去触目心惊，可是，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视线向上，白色的衬衫已经被血打湿，衬出里面结实的胸膛，性感的锁骨，还有……
一张模糊不堪的脸。
“夜……”无意识的，我叫着左汐夜的名，才发现，眼前这个看不清容貌的人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