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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爱情脆若流星,

生命美如昙花,

遗忘“当下”执著“永恒”如水中捞月。

我婚姻第五年,华威尔公司在中国的市场份额超过了公关广告业最大的香港美尔集团。我出任经理的市场部因业绩卓越,老板到年底给我提了最高幅度的薪水。我几乎天天加班,连周末都基本在办公室度过;回到家里也基本泡在电脑前做计划做报告。我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女强人。

我对工作如此的投入与其说我酷爱,不如说我逃避生活,逃避思考,逃避矛盾。因为我的婚姻进入了冰山期。

我曾经挚爱的富有生活情趣的丈夫变了,变成了一个没有情感的工作机器;一天二十四小时,他恨不得十八九个小时在工作;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除了工作就是应酬,除了应酬就是工作。我不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连续几个月不休息?一个人怎么可以连续几个月不休息而不倒下?恋爱那会儿他也忙,但忙中他也会生出千般万般的乐趣。比如,他会半夜十二点加班回来,把我被窝里揪起来,开上他的吉普车,带我去看瓢泼大雨;他会上班时突然杀到我公司,让我逃班偷偷带我去钓鱼;他会在十五的时候把我带到郊外,我们背对背坐在野地,眼望星空,欣赏圆圆的月亮……那时的健伟忙碌中不忘兴致勃勃地把一个个生活的乐趣当礼物,不时地挂在我们爱情的圣诞树上,娱乐别人也放松自己。可今天的他好像一个杀红了眼的赌徒,眼里似乎只有赌局只有翻本,没有环境,没有背景,没有背景中的人和场地。这是一个让我完全陌生的健伟,一个在他的工作和目标面前刀枪不入、攻其不进、满身盔甲的拼命三郎。而这一切就是为了重建旧日的辉煌!就是因为他曾经有过辉煌!就是为了证明给背离他的人看他有能力再创辉煌!

虽然他完全回到当年创业的呕心沥血、废寝忘食,但所谓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中国经济的崛起,市场的理性发展,商业竞争进入白热化。过去对几十万的小单华威尔这种国际大公司是不屑一顾的,但现在都正儿八经地组团队加入竞争。因此健伟要花数倍于过去的时间、精力和财力才能拿得到单子。可惜健伟的公司因为股东分裂,失去了过去的雄风伟业。今天我才理解了经营企业成也是创业者,败也是创业者的道理。公关广告业的核心价值一是“人才”二是“创新”,二者唇齿相依缺一不可。但健伟公司股东的分裂导致了人才的流失,伤了最根本的元气;公司缺乏资金自然无法聘用创新人才;而人才的缺乏又限制了他事业的发展。虽然凭健伟的能力,他也拿到了一些不大的单子,但和华威尔这样的公司竞争显得有心无力。公司经营依然举步维艰。

有一阵子我真想辞职帮他!我相信有我助一臂之力,健伟东山再起会多一份胜算。而当我婉转地把这个意思隐晦地透露给他的时候,他本能的表现好像我是瘟神他唯恐躲之不及。这太伤害我了!

经过“安琪”事件,健伟对我心存着一种无法言明但实实在在地影响着我们信任关系的忌讳。我觉得用动了“胎气”来形容我们这场风波的后遗症非常贴切。他在事业上本能不接受我;而我作为一个自爱自尊的女性也不可能上赶着去推销自己的价值。因此我虽然心有忧伤,但无可奈何。而他的不信任,又在我心中埋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我们不由自主地把原来一颗向对方无限开放的心都牢牢地锁起,进行最大限度的自我保护。我们开始进入一种没有冲突的“冷战”,没有硝烟的“战争”。而我既逃避冷战又能最大限度减少伤害的自我保护方法就是工作。我就这样成了一个女强人,并在年底获得了华威尔公司十大业绩突出员工奖。

站在领奖台上的我居然想哭。我想起书上常看到的那句话:家庭幸福的女人,即便事业不成功她也是幸福的女人;而事业再成功的女人,如果家庭不幸福她也是不幸福的女人。而我这个视爱情家庭为人生最高目标的女人,却一次再次地莫名其妙地丢掉了爱情丢掉了老公,对爱情对家庭我真的发自内心的恐惧了!

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和健伟之间因为回国后累积的争吵以及“安琪”事件的恶化筑起的一座无形的冰山,居然因为我的怀孕融化了……

那天他难得的没有加班,回家吃饭。我苦恼地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当时愣住了,用打量外星人一样的目光端详了我半天。我看他这样的表情以为他不相信,刚想发作,他突然一把把我拦腰抱起,哈哈大笑着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看他脸上呈现出多久了没有的欢乐,我有点发蒙。这还是那个为了事业没心没肺的男人吗?可是这个孩子不可能要的啊,他这么开心干什么?难道他想要这个孩子吗?

“是的是的,这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你是小东西,他就是小小东西!”男人欣喜若狂地把我抱到沙发上,一次次地把耳朵放在我的肚子上听孩子的胎音。

“可是这个孩子没法要的啊?”我小声说,实在不想拂男人的好意。

“要啊要啊,为什么不要?我多想要一个女儿!我的女儿为什么不要?”他温柔地把我抱在怀里,温情地望着我说:“宝贝你放心,你只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负责带,保证不要你操心!”

看着他眼中的欢喜和渴望,感受着他多久了没有的温情,我仿佛找回了丢失了很久的幸福。曾经以为这种幸福是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消失的主旋律,但它因为丈夫事业的意外变故消失了,消失得如同一阵风,消失得我至今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使我多少次在回忆我们初恋新婚的感情时感觉在做梦。可今天怎么了?梦又回来了?那个梦里萦回的爱人又回来了?

那天晚上健伟一直像抱婴儿一样地抱着我睡觉,我稍微一动他马上惊醒,下意识地把我更紧地搂进怀里……久违了的这种感觉,让我宛若梦里,让我回到了恋爱新婚时他对我千恩万爱的情景……那天晚上,我失而复得地体验着一种被娇宠怜惜的感觉,以至于我舍不得睡着,生怕睡着了一觉醒来这种幸福消失了。没有想到我肚子里那个只能说是细胞的孩子给我找回了我以为从此失去了的幸福……我把脑袋紧紧贴在丈夫的胸口,眼睛潮潮地想:如果这种幸福能够从此永驻该多好,可是这个孩子真能给我们带来这永驻的幸福吗?健伟他想要这个孩子是一时的新鲜还是他真想和我有一个爱情的结晶?要知道我和他是再婚,都已经有自己的孩子。而他和我相处这六七年的感觉他并不是一个把孩子看得很重的人。他的儿子被前妻带去美国以后,他很少在我面前提到孩子,偶尔我主动提起,他的眼中会闪现瞬间的痛楚,但只是瞬间,他很快就会把话头转移走。所以他的孩子是我们忌讳提及的话题。我也从来没有机会看见他身上浮现一种浓郁的父爱,哪怕只是瞬间的眼神。而工作才像他宠爱的孩子,永远倾注着他全神贯注的意志和全部的心血。这样的一个男人突然表现得这么爱我肚子里意外创造出来的孩子,而且又是在他似乎已经没有心思和我共创我们当初勾勒的爱情世界的今天,他突然表现出来的热情又是为什么呢?这是一种真爱吗?这个孩子能给我们似乎已经失去的爱情重新创造一次凤凰涅槃的幸福机会吗?

万一他的热情只是一时兴起,他心里并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那孩子出生后需要他和我一起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和麻烦时,他会不会像这几年一样,再次收回对妻子的爱,再次放弃了家庭的责任呢?

健伟这几年的变化太让我寒心了!一个昨天还千恩万爱的男人,仅仅因为事业出了状况,就马上变成睡在你身边你都感觉不到他回了家的陌生人。这样的感觉近年来我体会得淋漓尽致,体会得伤透了心,体会得无可奈何!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把事业和爱情放到根本不能协调的对立面,有我无他,有他无我。男人的爱情究竟要设多少成功的“条件”才能维持一种幸福?孩子今天貌似成为他的温情失而复得的条件了,可是他是否知道孩子意味着多大的责任和重担?我已经三十三岁,我经历过养育孩子的酸甜苦辣的心理过程。而当年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因为前夫是一个爱家的男人,他倾注了大量的对孩子的爱和责任,到今天我们都在共同承担着爱和责任,所以我的圆圆身心都很健康。而健伟,因为这两年多的感情变故,我对他能承担的对我和未来孩子的爱和担当完全没有自信。如果他在孩子出生以后又因为什么事业变故再生情感的变故,我一个女人的肩膀如何承担起对这个孩子的责任?如果哪一天我们发生冲突,他再以事业为理由无视我和孩子的存在,又像近年来一样冷漠地视家庭为无物,我会对他加倍的愤怒加倍的伤心!我会后悔把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带进这个不和谐的家庭没有温暖的家庭!有了孩子,他带给我的伤害将是双倍的!

我的眼前浮现一幕幕这一年多来他无数次深夜不归,我一次次望着清凉的月亮流着清凉的眼泪;一次次为了依恋他需要他和他撕心裂肺地倾诉和争吵……而他却仿佛永远听而不闻,望着我的眼神除了冷漠就是烦躁……那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这哪是一个爱人应该有的眼神啊?!

想到这里,我的心蜷缩起来,感觉内心升腾起一种恐惧,一种和这个工作狂男人未来生活的恐惧。他太不给我安全感了!我真的不敢和他要这个孩子!我不想把我和孩子再拉入这种冷漠的恐惧生活!

可我不要这个孩子男人会怎么样?是这个小生命意外地把男人久违了的温情还给了我,让我如此的温暖。如果不要这个孩子,我会不会再失去这种温情呢?我同样恐惧……

我就在这种患得患失的矛盾中忧心忡忡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我正在酣睡,突然觉得遥远的天上传来一阵模糊亲切的歌声。我一下清醒了,但没有马上睁开眼睛,我听见一个嬉皮笑脸的歌声正在耳边响起:“小猪小猪胖嘟嘟,吃了就睡呼噜噜,别人起床她还在睡,叫她起床她不不不……”我的眼睛故意不睁开,但心里乐开了花。我的健伟真的回来了!以前每天早晨他都给我唱不同的小曲唤我起床,天知道他哪里收集来的这么多幽默搞笑的小歌小调。我每天清晨一睁开眼睛就被一种浓浓的爱意和乐趣包围着,一天心情都很好。但这两年,健伟没有这种兴致了,叫早的剧目早就谢幕了。今天喜剧重来我怎么可能不喜出望外?!

见我装睡,健伟把手伸进我的被窝开始不老实。我嬉笑着拉开他的手,娇喘吁吁地挣扎着起身。健伟笑眯眯地帮我穿衣服;我则幸福极了的鸳梦重温。

洗漱完毕出来,居然发现餐桌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我最爱吃的酒酿煮鸡蛋!

“你居然早上去了早市?”我惊讶地望着健伟。

“这有什么?为了我们的小东西和小小东西,跑个早市小意思!”健伟笑眯眯地坐在我面前看着我吃。

那一瞬间我心潮起伏,感动于男人的细腻而温情。但不知为什么,他越这样对我不合常规的好,我的不真实感觉就越强烈。男人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这个孩子!如果哪一天男人不愿意承担因为孩子的责任时,我会受更大的伤害!

第二天上班我神志恍惚,这孩子要还是不要的矛盾让我感到很纠结很苦恼。而这一天,健伟至少给我来过四五个电话,嘘寒问暖的,弄得我温暖之余更是心乱如麻……

第三天第四天健伟去上海出差。早上不忘叮嘱吃饭,晚上不忘叮嘱睡觉。出差回来以后给我大包小包地带了很多吃的。居然还给我买了好几件穿起来不是大了就是小了的孕妇袍。

我简直哭笑不得。

我还没有决定要孩子呢。

可他却急急火火地开始扮演父亲的角色。扮演得有滋有味扮演得让我感动。

可是三十三岁的女人,感动不能代表理性。我担心、担心还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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