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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夜深了,我却难以入眠。

今夜与一凡大师和徐浩关于生命的哲学探讨,把我从一个十多年来朝九晚五不由分说地为职场奋斗为爱情狂奔的可以说内外“喧嚣”的我,一下拉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内心深刻的静谧。

此刻,我仿佛置身于一个万籁寂静的宇宙星空,满眼都是神秘的星光。可当你想去看清楚这宇宙的星光是什么,当你想去捕捉任何一束星光的时候,你却发现你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抓不住。宇宙的生命其实就在你的眼前,你却发现你不知道看见的是什么,你想要抓的是什么。

我身体疲惫,但大脑从未有过的清醒。我无法入眠。

于是我坐起身,按照一凡大师教我入静的方法,双腿盘起,双手交叉而合,放在丹田处,我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入静。

可恼的是,我眼睛刚刚闭上几秒钟,大脑的千头万绪就组成了一支支“念头”大军,轰轰烈烈地向我开来。我努力集中精力,来一个念头,赶走一个;来一双,我又赶走一双。可是奇怪的是,我越想静,越找不到静的感觉。我的“念头”大军仿佛前赴后继的战士一般源源不断。

那一刻,我真的很沮丧。

那一刻,我才明白了一凡大师说的你的心很“喧嚣”的真正含义。这种喧嚣是一种在漫漫黑夜里的无法沉睡,是一种明明身处空寂之境却无法寂静,是一种明明你的心正在追求宁静,但强势抢占你心的地盘的却是无边的“喧嚣”……

那一刻,我才明白了一凡大师对我讲的“静下来”三个字有多深的含义,对渴求宁静的人又将是多严峻的一种磨炼和考验……

于是,我沮丧地放弃了和蜂拥而至的“念头”做殊死抗争的努力。我放弃了。

我不再抗争。

我任念头进进出出。

我坐“观”念头对我的骚扰和挑衅。

我身体放松、大脑无为地耷拉着,配合着我放弃抗争的决定。

黑夜里,只有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地提醒着时间和空间的存在。

这时,一个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念头来来去去的喧嚣后,我的大脑突然“空”了下来……

所有保卫着我的念头都齐刷刷地从我四周隐去,而一个画面如同电影“蒙太奇”镜头徐徐地推了出来—

我慈祥的笑眯眯的父亲在画面中向我迎面飘来……最后画面在我的眉心定格……

“我”望着父亲,父亲望着“我”。

爸爸,您听见了我和一凡大师的谈话了是吗?您是来看我了对吗?

是的,夏子,爸爸听见了!爸爸来看你了!

爸爸,您过得好吗?

女儿,爸爸过得很好!爸爸很开心!

爸爸,我们好想您!您去哪里啦?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啊!

夏子,爸爸也想你们啊!爸爸没有离开你们。爸爸在人间的旅途结束了,爸爸到站了下车了。现在爸爸要在“这里”开始新的人生旅程。等有一天你们也到站的时候,就能在“这里”看到爸爸。爸爸会来接你们,我们会欢聚在“这里”。爸爸很高兴在人间有你们这样的儿女,爸爸知足了。爸爸很开心,爸爸爱你们。所以,女儿,不要牵挂爸爸。爸爸在“这里”等你们。

爸爸,您说的“这里”是哪里呢?是天堂吗?真有天堂吗?

女儿,“这里”是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在人间的旅途结束后都要进入新的人生旅途。哪个人的下一个起点是什么,爸爸也不知道。但爸爸知道有爱的心就是天堂。

爸爸,我很内疚,您生前没有对您更好些。您老了,需要儿女的陪伴,可是我沉浸在自己的情感痛苦里,全然忽略您和妈妈的付出。您走后,不知为何,您大热天背着双肩包跟我妈妈去农贸市场买菜,就为了给我做几盘新鲜蔬菜的形象一次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心里好后悔。我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您的付出?这么多年来,我和健伟相互纠结相互伤害,把自己的心隔三差五投进“地狱”,我只顾着舔自己的伤口,却忘了孤独的您一直期盼着我的关心。可是我明知道您很孤独,却没有拿出更多的时间来陪您。还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对您不耐烦,和您嚷嚷,让您伤心,爸爸,我好后悔,好内疚。

女儿,只有亲人才会不掩饰感情,才会不计较伤害。每次爸爸看见你小馋猫一般贪婪地吃着爸爸做的菜,爸爸心里好开心,好幸福。你是爸爸的宝贝,你开心爸爸付出什么都开心!你幸福爸爸受多少苦都幸福!不管你有多忙,不管你因为情感受挫冲爸爸发多少脾气,爸爸除了心疼不会有其他的感觉。你一直是爸爸的好女儿,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爸爸很知足!所以不要内疚,不要后悔。爸爸有你很幸福。

爸爸啊,您走了,但我每次回杭州,经过机场出口前的那块玻璃,我总是习惯性地伸长脖子,去寻找您的身影。期盼着您像每次一样笑眯眯地出现,接过我的行李箱,幸福无比地接我回家。自从我上大学离开家,我每次回家,您没有一次不来接我。今天爸爸您走了,飞机场、火车站我再也看不见您慈祥的笑脸了!我好难过!如果我知道您这么快就要离开我们,我一定会陪您去周游列国……

好女儿,爸爸现在天天在周游列国呢。你们天天都在爸爸的心里,爸爸在哪里,你们就在哪里!爸爸天天带着你们周游列国呢!

爸爸,您走后,那盆君子兰又开花了!妈妈和弟弟每天小心地呵护着花儿,说见花如见您。

好女儿,爸爸感谢你在爸爸退下来情绪低落的时候送给爸爸这盆寓意深远的花。爸爸还记得你是在爸爸生日送的花。你对爸爸说:君子兰是一种高贵的花,象征着君子之风。你说花如爸爸,爸爸玉树临风,高贵又君子!十几年,爸爸每次浇花都会想起你说的话。爸爸呵护这盆花就像在呵护女儿对爸爸的期待。好女儿,爸爸谢谢你的知遇和鼓励!

爸爸,弟弟又把送走的咪咪狗狗抱回来了,咪咪还生了小咪咪。弟弟说他很抱歉因为咪咪把一泡屎拉在他给您新买的沙发上,一气之下趁您住院体检期间,把咪咪送给了朋友。弟弟说现在想起当时您出院后望着家里的狗窝怅然若失了好几天的样子,很后悔。弟弟说现在他才理解了,您养育咪咪就像当年养育我们一样的精心一样付出了深厚的感情。今天我们长大了,没有时间陪伴父母了,咪咪代替我们给了您多少快乐。可是自私的我们却不由分说地就剥夺了您的快乐而毫不内疚。弟弟说请爸爸放心,他会像您当年照顾咪咪一样照顾好老咪咪和小咪咪。

好女儿,爸爸很高兴你弟弟把咪咪接回了家。咪咪好聪明,当年你们不在爸爸身边,咪咪让爸爸好开心。你告诉弟弟,爸爸没有生他的气。亲人之间生气也是爱。爸爸已经听到了他在爸爸走之前的忏悔。爸爸在昏迷中也享受到了他每天来病床前给爸爸细心地按摩每一个指关节。如果爸爸当时能说得出话来,爸爸一定告诉他:你是爸爸的好儿子!

爸爸,妈妈很想您,她也后悔以前和您吵架,后悔没有照顾好您。

孩子,告诉妈妈,爸爸很挂念她。爸爸很感谢你妈妈陪伴爸爸一生,感谢她为爸爸生下你们这一双可爱的儿女。你告诉妈妈,让她不要伤心,爸爸在这里等她过来继续陪伴爸爸。

爸爸,您为什么不责怪我们,我们这么不懂事,我们做了这么多让您伤心的事。

好女儿,我们是亲人,亲人有爱,有爱就不记恨。到了这一边,才发现人世间生命的一切都这么值得记忆。亲人之间的烦恼和生气都是生命的一种表达形式。生命只有存在,任何美丑都是生命的表达。要尊重每一种表达,烦恼和生气就会减少和逐渐消失。

爸爸,既然您爱我们想我们,为什么不和我们多一些光阴在一起,为什么您要这么早离开我们?

孩子,有爱的短暂可以是永远。爸爸从没有离开过你们,爸爸的爱一直和你们在一起;你们爱的光芒也一直照耀在天国的爸爸身上。爸爸和你们都一直活在对方心中。爸爸虽然在天国,但爸爸的爱会用各种形式转换给你们,让我们一家人的爱能永远延续,和宇宙长存。

爸爸,我懂您说的话。您知道吗?您走了以后,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从来没有过的和谐。弟弟对妈妈如此的孝敬和体贴,让我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姐姐都万分的感怀。我们知道,这是您的爱在我们身上的延续和传递。我多希望您现在能看见这一切啊!

女儿,爸爸看见了。爸爸看见你弟弟隔几天就到爸爸的墓碑拔草,清洁墓碑的灰尘。爸爸看到了我的小孙孙经常被你弟弟带到这里,奶声奶气地给爷爷汇报成绩,每次都代表北京的姑妈和圆圆姐姐向爷爷问好。爸爸在天国天天享受你们的爱,爸爸也在传递着我的爱给你们。看到你们相亲相爱爸爸更爱你们!

爸爸,您知道您的生命对我们有多重要吗?在您弥留期间,弟弟去灵隐寺拜菩萨,愿意用十年的寿命换取您多活一年。您走以后一段时间,妈妈都不想活了,我、我也真想去陪您。

女儿,爸爸知道的。看到你那天轻生爸爸有多伤心!可是你听不见爸爸的呼唤。当你的灵魂飘向爸爸的时候,爸爸过来看你就是要告诉你爸爸很好,不要牵挂爸爸!孩子,人世间生命短暂,没有第二次机会。你要珍惜生命,要珍惜生命的每一天、每一个瞬间。

爸爸,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脆弱,不该轻易放弃生命。我知道我在人间还有很多未尽的责任和义务。我要照顾妈妈,照顾弟弟。所以您放心,我会珍惜生命,我以后不会再做傻事。只是爸爸,有时候,生命真的太痛苦、太纠结了!真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孩子,生命的意义在于体验。这种体验有好有坏,有美有丑,但都是生命的一个部分,你不可以割裂,也不可以只要这部分不要那部分。孩子,在人间的时候我也纠结,这种纠结耗掉了我很多的生命能量。今天跳出“过去”再来看我“过去”的生命,才发现生命的表达形式可以有无数种,就是我们太拘泥和执著于自己生命形式的表达,才失去了很多生命美丽的风景。女儿,爸爸后悔以前没有悟出这一点。爸爸也是在跳出自己的生命形式以后才明白的。所以女儿,生命所有的好坏美丑都在于你对生命的感觉和认知,所谓的幸福和痛苦也在于你对生命的感悟和觉察。所有的痛苦和纠结都是因为人不能够接纳自己对不同生命形式的表达……

爸爸,您讲的似乎都是对的。但您刚才讲的一些东西我还没有想明白。我不明白我的生命中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纠结和痛苦?我怎么才能消除这些痛苦?我的人生能不能只有快乐没有痛苦?我一片爱心对我的丈夫,为什么他要回报我无边的痛苦和伤害?

女儿,看来你真的需要静下来,进入你自己的生命旅途,去看看你的内心,看看你是谁?你要什么?孩子,你需要幸福,爸爸希望你幸福,你应该幸福。但幸福需要自己去寻找。幸福需要先找到一颗有能力获取幸福的“心”。女儿,你幸福的“心”丢掉了,你要去找!爸爸希望你尽快找回来!爸爸需要我的孩子幸福!

爸爸,我懂您的话。我听您的话。我想找我的幸福,我想找回我失去幸福的“心”。我相信我能找到我的幸福我的“心”。爸爸,请您在天堂保佑我!

我的好女儿,爸爸一定会保佑你!爸爸在天上看着你。你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就召唤爸爸,爸爸的心永远和你同在……再见,我的好女儿……

话音刚落,父亲的身影就向远处飘去……

爸爸,您别走!我还有话对您说……

我不想让爸爸离去,赶紧伸出手去抓父亲,父亲的影像彻底消失了!

我急切地睁开眼睛,放眼望去,没有父亲,只有漫漫的黑夜,只有空空的屋子。

我赶紧闭上眼睛,把注意力放在眉心处,使劲地“看”,费力地“观”,想重新寻回父亲的影像……可是无论我怎么“看”怎么“观”,眉心处都是混沌一片,再也看不见父亲的踪迹。

我心中瞬间涌出一阵没有留住父亲的后悔和烦乱……这时一凡大师的话悠然涌入心间:和父亲送别,给父亲祝福。

我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

我没有睁开眼。

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做。脑中一句句回忆着刚才和父亲的对话。今晚一凡大师继阿哲以后,为我混沌的大脑点燃了另一束“光”;而“我”与父亲的灵魂对话则照亮了我的整个大脑……

我知道这是老天借我父亲的灵魂在清澈我混沌的心灵,在试图把我刚刚点燃的生命之“光”变成普照的太阳。

我不知道今夜我父亲的灵魂是否真的光顾过,但我知道这是我内心深藏的“我”在赤裸裸地面对和感悟我父亲的灵魂。

沧海桑田,我已经忘了本然的“我”是谁,同样也不知道拥有“我”的躯体的我是谁?

是父亲的灵魂把我拉进了我与“我”灵魂的探索和交汇。

父亲,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我不会放弃对生命之光的追求。

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寻找生命之光,照亮我的生命,照亮我的灵魂,照亮我和我的亲人幸福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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