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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墨子思想

第一节 墨子和墨家团体

墨子(约公元前480~约公元前400年),名翟,鲁国人。手工业者出身,具有手工业生产技能,会制造器械,熟悉“农与工肆之人”的生活状况,自称“贱人”、“北方鄙臣”。“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淮南子·要略》)他学习了儒家学说,又批判了儒家学说,创立了墨家学派。墨子除在鲁国活动外,曾作过宋昭公的大夫,到过齐国和卫国,几度游说楚国。有一次见到楚惠王,惠王不能“听其道,行其义”,却表示“乐养贤人”,要封给他书社五里,他不受而去。越王翁中派车5000乘,答应封地500里,使公尚过到鲁国来迎接墨子。墨子得知越王不是一个能实行自己政治主张的人,便拒绝到越国去,说:“意越王将听吾言,用吾道,则翟将往,量腹而食,度身而衣,自比于群臣,奚能以封为哉!抑越王不听吾言,不用吾道,而吾往焉,则是我以义粜也,钧之粜,亦于中国耳,何必于越哉!”(《墨子·鲁问》)说明他奋斗一生,都是为了推行自己的学说,而不是谋求禄位。

墨子生活的时代是孔子之后至孟子之前的战国初期。这个时期,由于铁器和牛耕的普遍推广,生产力有很大发展,并引起社会经济结构的变化,其中一个突出的变化是个体经济的发展。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和小手工业发展起来。大规模的官营手工业作坊仍然存在(主要是制造兵器、铸币、纺织行业),但私人小手工业生产成为主流,出现了个体车工、皮革工、陶工、冶金工、木工等行业,基本上改变了奴隶制下“工商食官”的状况。随着私人小手工业兴起,出现了一个独立的手工业者阶级。这就是墨子所说的“天下群百工”(《墨子·节用中》)、“工肆之人”(《墨子·尚贤中》),也就是《论语·子张》篇所说的“百工居肆,以成其事”的“百工”。这个小生产者阶级是当时社会制度大变动的产儿,又是当时社会动乱中蒙受苦难的社会集团。战国初期,兼并战争频繁,战争规模扩大。墨子说,当时的战争动辄兴师20万人,而物资、武器的准备又要超过五倍(见《非攻下》)。兼并战争的沉重负担和战争带来的灾难落在小生产者身上。墨子的学说就是这个发展起来而又遭受苦难的小生产者的阶级抗议、要求和理想。

墨子学说与西周传统文化有渊源关系。他读过儒家的书,还曾跟随周史官史角的后代学习过。墨子与孔子一样,“俱道尧舜”(《韩非子·显学》),言论经常称引《诗》、《书》和各国《春秋》,并认为孔子之学有其“当而不易者”(《黑子·公输》)。这都说明墨子受过传统文化的熏陶。他的学术渊源还有两个方面:一是古籍记载和民间传说中夏禹的形象对墨子产生了很深的影响。他非常敬佩夏禹的苦干和救世精神,要求弟子们向夏禹学习,并说:“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为墨。”(《庄子·天下》)所谓“背周道而用夏政”,也是主张学习夏禹。当然夏代比周代更加迷信鬼神,这也是墨子天鬼思想的渊源。二是当时齐国和三晋的地区性文化对墨子产生了影响。墨子注重工农业生产,主张“以德就列,以劳殿赏,量功分禄”(《墨子·尚贤上》),与齐国文化的富民思想及三晋政治家按功论爵的主张有密切关系。墨子说:“时年岁善,则民仁且良;时年岁凶,则民吝且恶。”(《墨子·七患》)这酷似管仲所说:“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管子·牧民》),可见墨子深受管仲思想的影响。由于墨子综合了多种学术,他才能够脱离儒家而创立新说,成为小生产者阶级的代言人。

墨子学说有10项基本内容:即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非命、尊天、事鬼,其中包括了政治思想、社会思想、哲学思想,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体系。这个体系的各项内容相互之间存在着某些矛盾,但作为整体又是儒家思想的对立面。墨子学说中的各项内容中贯穿着一个根本精神,就是为天下兴利除害。《墨子》书中论证各项主张时无一例外地要指出,他的主张是为了“天下皆得其利”(《墨子·尚贤中》);“为万民兴利除害”(《墨子·尚同中》),是“万民之大利也”(《墨子·兼爱下》);“上利于天,中利于鬼,下利于民,三利无不利”(《墨子·天志》)。他批评各种主张或社会现象时,也无一例外地指出,各种学说或社会现象是“天下之巨害”(《墨子·非攻》),“不中万民之利”(《墨子·非乐》),“上不利于天,中不利于鬼,下不利于人”(《墨子·非命上》)。这种思想的产生不是偶然的,因为小生产者是依靠自己的劳动获得物质利益的,他们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功利主义;他们应有的权利被人侵吞了,所以他们要公开地提出自己的利益要求。相反,儒家讳言利。所以,义利统一与义利对立两种观点,就成为墨家与儒家思想交锋的焦点。

墨子创立的墨家学派在当时影响很大,与儒家势力抗衡,并称为“儒墨显学”(《韩非子·显学》)。墨子的弟子和信仰者遍布“天下”。《墨子·公输》篇记载,墨子劝阻楚国攻打宋国时,同时就有三百弟子在替宋国守城,防备着楚国军队进攻。《淮南子·泰族训》说:“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可见他的弟子众多,而且都是具有艰苦卓绝奋斗精神的人。最著名的弟子禽滑,“事墨子三年,手足胼胝,面目黎黑,役身给使,不敢向欲。”(《墨子·备梯》)墨子哀怜他,准备了酒和肉干,在地面铺了茅草,请他坐下来招待他。禽滑再拜而叹。墨子问:“何欲乎?”禽滑再拜曰:“敢问守道?”又说:“甲兵方起于天下,大攻小,强执弱。吾欲守国,为之奈何?”(《墨子·备城门》)于是墨子教给他守城之法。墨子的知名弟子还有高石子、高何、果子硕,公尚过、魏越、随巢子、胡非子,管黔、高孙子、治徒娱等(见孙诒让《墨子间诂·后语上》),都是过着穷苦生活,具有艰苦奋斗精神的人。

墨家学派具有比较严密的组织。它的首领称为“巨子”,墨子就是第一代巨子。后一代巨子由前一代巨子指定。巨子严格执行“墨者之法”。墨家巨子腹的儿子杀了人,秦惠王怜悯他年老,只有这一个儿子,特予赦免。但腹说:“墨者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王虽为之赐,而令吏弗诛,腹不可不行墨子之法。”(《吕氏春秋·去私》)仍然杀了自己的儿子。墨家一般成员称为墨者,有为墨家团体股役的义务。出仕以后对墨家团体仍然承担一定的义务。墨子的弟子耕柱子出仕楚国以后,另外几个弟子经过楚国,耕柱子没有供他们吃饱饭,这几个弟子回来便向墨子报告说:“耕柱子处楚无益矣。二三子过之,食之三升,客之不厚。”可是过了不久,耕柱子便给墨子送回“十金”,并说:“弟子不敢死(有罪之谓),有十金予此,愿夫子用之也。”(《墨子·耕柱》)墨者出仕后,如果不能实行墨家的主张,巨子就设法将他召回。胜绰仕齐时,齐人三次侵鲁,胜绰不加制止。墨子指出他是“言义而弗行”,明知故犯,为了禄位背叛墨家主张,便另派一名弟子高孙子去齐国,要求将他辞掉。

墨家学派的传授系统历来不很清楚。我们知道的墨子再传弟子只有许犯、索卢参、屈将子三人。墨子的三传弟子,我们知道的只有田系一人。战国时还有相里氏、田俅子、相夫氏、邓陵子、苦获、已齿等墨家学者,他们的师承关系已不可考。《韩非子·显学》篇说:“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墨离为三。”《庄子·天下》篇说:“相里氏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这说明后期墨家分裂为几个派别,而其中的相里氏、邓陵氏等派别都研究《墨经》。从《墨经》的内容看,这些派别都发展了墨子的认识论和逻辑思想,是后期墨家的主要派别,也是最有成就的派别。后期墨家的另一些人物推行墨子的宗教思想,演变成社会上的游侠。汉代以后,墨家学派逐渐湮没失传了。《汉书·艺文志》著录的墨家著作有《尹佚》、《田俅子》、《我子》、《随巢子》、《胡非子》和《墨子》六种,汉代以后极少有人研究。到了宋代,前五种著作已经失传。《墨子》一书也已残缺乱,经清代孙诒让等人重新整理研究,始可阅读,这是研究墨子和墨家思想的基本依据。

第二节 墨子的“兼爱”、“非攻”思想

《墨子》书中的《兼爱》、《天志》等篇反复提倡“兼相爱”、“交相利”。这是墨子的基本主张。墨子认为当时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人与人之间的争夺,使得“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乱者不得治”(《墨子·尚贤下》),成为天下的大害,而战争与争夺的根源在于缺乏“兼爱”的精神。他说:

诸侯不相爱则必野战,家主不相爱则必相篡。人与人不相爱则必相贼。君臣不想爱则必不忠惠。父子不相爱则不孝慈。兄弟不相爱则不和调。天下之人皆不相爱,强必执弱,富必侮贫,贵必敖(傲)贱,诈必欺愚。(《墨子·兼爱中》)

所以,他认为“兼爱”是为天下兴利除害的一剂良药。

墨子也把“兼爱”称为“仁”,把具有“兼爱”精神的人称为“仁人”,与孔子提倡的“仁”字面相同,具体内容有很大差别。孔、墨都不满意当时社会动乱的局面。孔子不满的是“礼坏乐崩”和“小人”“犯上作乱”,墨子不满的是“国相攻”、“家相篡”、“人相贼”,特别是“强执弱”、“众暴寡”、“富侮贫”、“贵傲贱”、“智诈愚”。孔子站在维护周礼的立场上批判现实,墨子则站在弱者、寡者、贫贱者、愚者的立场上批判现实。孔子主张的“爱人”是依照宗法制的“亲亲”原则,对亲疏不同的人有先后轻重之分。墨子则主张“爱无差等”(见《孟子·滕文公》),“爱无厚薄”(见《墨子·经上》)。“爱有差等”与“爱无差等”之争,是儒、墨两家交锋的又一个重要问题。墨子虽然不能揭示儒家观点的实质,但他反对“爱有差等”,便具有反抗宗法等级制度的意义。

墨子对推行“兼爱”充满信心,他主张“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墨子·非乐》),要求处罚和谴责那些“不与其劳而获其食”(《墨子·非乐上》)的寄生虫;还提出“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为”(《墨子·节用》)的节俭原则,反对厚葬、逸乐、锦衣美食的奢侈风气,要求取消一切于民众不利的浪费,把“国家、百姓、人民之利”(《墨子·非命上》)看成是协调一致的,经常讲“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墨子·兼爱下》、《墨子·非乐下》)。墨子天真地认为“兼爱”的理想可以使社会上不同的人的利益协调一致,实现“老而无妻子者,有所侍养,以终其弱;幼弱孤童之无父母者,有所放依,以长其身”(《墨子·兼爱下》)的理想。

“非攻”就是反对攻伐战争,它是“兼爱”原则在国与国关系上的运用。当时战争是最严重的社会问题,墨子提出并组织墨家集团参加反对攻伐战争的实际活动。墨子的“非攻”思想有两点值得肯定。一是墨子站在劳动者的立场上,揭露了战争的危害。《墨子·非攻中》篇列举了战争在九个方面带来的“不可胜数”的灾难,如消耗大量物资,损失大批武器,伤亡众多牛马,残杀千万人民等等。《墨子·非攻下》指出:战争使得“农夫不暇耕稼,妇人不暇纺绩织。”人民“饥寒冻馁疾病,而转死沟壑者,不可胜计也。”因此得出结论说,攻伐战争是最大的不义。二是墨子区分了进攻战争和防御战争,还区分了“伐”与“诛”。他坚决反对攻伐“无罪之国”的战争,尖锐抨击攻伐小国的大国,就像一人“舍其文轩,邻有敝而欲窃之;舍其锦绣,邻有短褐而欲窃之;舍其粱肉,邻有糠糟而欲窃之”,必定是患了“窃疾”(《墨子·公输》)。但当一个国家遭到别国的进攻时,墨子主张积极防御,他发明过多种守城器械,以进行防御战争。他的弟子禽滑厘曾带300人帮助宋国守城。另一位墨家巨子孟胜为楚国阳城君守国,与子徐弱等83人殉职(《见吕氏春秋·上德》)。有人反对“非攻”,诘问墨子说:“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此皆立为圣王,是何故也?”墨子回答说:“彼非所谓攻,谓诛。”(《墨子·非攻下》)这里懈含着对战争性质分类的思想,值得注意。

不过,墨子既然肯定了历史上禹、汤、武王进行的“诛有罪”的战争,于是当时进攻别国的君主也可以说自己是“诛有罪”。鲁阳文君就说:“我攻郑,顺于天之志。郑人三世杀其父……我将助天诛也。”(《墨子·鲁问》)墨子回答说:“譬有人于此,其子强梁不材,故其父笞之。其邻家之父举木而击之,曰:‘吾击之也,顺于其父之志。’岂不悖哉!”墨子的这个回答,显示了他的辩才,但无论如何是与他肯定“诛有罪”的观点自相矛盾的。既然肯定诛“有罪之国”的战争,就不能一概反对任何进攻性的战争。事实上,“非攻”所主张的是反对当时的一切战争,主张用和平的方法进行统一,这在当时只能是一种幻想。

第三节 墨子的“尚贤”、“尚同”思想

墨子主张实行贤人政治,他把贤人也称为“贤良之士”,标准是“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劝以教人。”(《墨子·尚贤下》)在墨子看来,能够做到尽力帮助别人的人,慷慨地把财物分给别人的人,不倦地教诲别人的人,就是贤良之士。由他们来治理国家,国家就能富裕,人口就能蕃庶,社会就能安定,所以“尚贤事(使)能”是治国的根本措施。这是墨子“尚贤”思想的中心内容。

墨子提出“众贤”、“进贤”、“使能”作为贤人政治的三个基本环节。“众贤”就是使社会上的贤良之士增多,办法是“富之、贵之、敬之、誉之”(《墨子·尚贤上》)。要给贤良之士丰厚的物质待遇,高贵的社会地位,敬重他们的才能,表彰他们的成绩。用这种办法造成一个鼓励贤能之士成长的社会环境,鼓励人向贤人学习,这样贤人就会越来越多。“进贤”就是任用贤良之士。王公大人们用人的时候要做到“不党父兄,不偏富贵,不嬖颜色。贤者举而上之,富而贵之,以为官长;不肖者抑而下之,贫而贱之,以为徒役。”(《墨子·尚贤中》)主张破除宗法观念和个人好恶,把贤能之士推举出来加以任用。“使能”就是依据能力慎重地使用贤良之士。“听其言,迹其行,察其所能而慎予官”;能力胜任治理一国的让他治理一国,能力胜任某一部门事务的让他担任那个部门的长官,能力能够管好一个采邑的让他管理一个采邑。一旦任用,就要对被任用者“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之以令”,使他得到民众的尊重和信任,并且给他以与职责相应的权力,使民众畏惧他,服从他。

墨子把“古之圣王”的用人之道与“今之王公大人”的用人之道加以对比,阐明他的“尚贤”思想。他列举古史传说后指出,唐尧从服泽那个地方举用了舜,夏禹从阴方那个地方举用了益,让他们执政,平治了天下。商汤发现了身为有莘氏的奴隶伊尹,武丁发现了身为筑城奴隶的傅说,立他们为三公,才使国家兴盛起来。周文王把埋没在民间的闳夭、泰颠提拔起来做辅佐大臣,获得了西土的民心。这些事实说明,“古之圣王”的用人原则是“不辨贫富贵贱,远迩亲疏,贤者举而上之,不肖者抑而废之”(《墨子·尚贤中》)。可是“今之王公大人”则不同。他们的用人原则是“亲戚则使之,无故富贵,面目佼好者则使之”(《墨子·尚贤上》)。任用这样一些人,让他“治官府则盗窃,守城则倍畔(背叛)”,让他“断狱则不中,分财则不均”(《墨子·尚贤中》),结果是人心解体,天下大乱。墨子所阐述的“古之圣人”之道,未必完全符合历史实际。他改造了氏族社会末期的传说和三代古史的材料,把上古社会理想化,借以发挥自己的“尚贤”思想。他用“古之圣人”反对“今之王公大人”,就是用“尚贤”思想指责当时的现实。主要是指责宗法制的“亲亲”用人原则和当时政治中的腐败现象。

墨子的“尚同”思想是“尚贤”思想的发展,进一步讨论国家起源和如何治理国家的问题。墨子认为,最早的时候没有国家组织,没有刑罚政令,没有各级统治者,人们各有自己的是非,“人是其义,而非人之义,故相交非也”,“天下之乱也,至如禽兽然”(《墨子·尚》)。“明乎天下之所以乱者,生于无政长也,是故选择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天子又选择“贤可者”立为三公、国君、卿宰、将军、大夫以及乡里之长。天子的职责是统一天下的是非(“一同天下之义”),三公的职责是帮助天子统一天下的是非;各级正长的职责是分别在自己管理的范围内统一人们的是非;而从下到上,逐级以上一级的是非为是非,“上之所是,必皆是之,上之所非,必皆非之”,并根据是非标准进行赏罚。家君以“爱利家”与“恶贼家”为是非标准实行赏罚,国君以“爱利国”与“恶贼国”为是非标准实行赏罚,天子以“爱利天下”与“恶贼天下”为是非标准实行赏罚。这样,各级正长所奖赏的,民众也都赞誉;各级正长所处罚的,民众也都谴责。人人都愿得到奖赏而努力为善,人人都不愿意受到处罚而避免为恶。于是人皆为善而不为恶,天下就可以治理好了。所以墨子作结论说:“尚同为政之本而治(之)要也。”(《墨子·尚同下》)

在墨子以前,中国只有天命神学的国家起源理论。墨子认识到国家是历史的产物,产生于人类社会本身的需要,这在当时是一种新思想。

“尚同”也是对当时政治状况的批评。在墨子看来,他那个时代的社会虽有正长,实与没有正长相同。当时的王公大人“便(马屁精)以为左右,宗族、父兄、故旧,置以为正长。”(《墨子·尚同中》)人民知道他们都是些结党营私之徒,不肯以他们的是非为是非。“上之所赏,则众之所非”,“上之所罚,则众之所誉”。王公大人们奖赏的人和事正是民众反对的人和事,王公大人们处罚的人和事正是民众拥护的人和事。在这种情形下,理所当然地,谁得到王公大人的奖赏,必然遭到民众的唾骂,谁受到王公大人的处罚,必然得到民众的同情。因此他们的“赏誉不足以劝善,刑罚不足以沮暴”,天下的是非还是不能统一,社会的状况还是一团混乱。孔子说:“勇而无礼则乱”(《论语·泰伯》),这是把宗法制被破坏说成是社会动乱的根源。墨子相反,认为宗法制本身才是社会动乱的根源。

第四节 墨子的“天志”、“非命”思想

墨子继承了夏、商、周三代的宗教宇宙观,明确承认上帝、鬼神的存在和主宰作用。他说:“上帝、鬼神之建设国都立正长也,非高其爵,厚其禄,富贵佚而错(措)之也。”(《墨子·尚同中》)“天子为善,天能赏之;天子为暴,天能罚之。”(《墨子·天志中》)又说:“吏治官府之不廉,男女之为无别者,鬼神见之;民之为淫暴寇乱盗贼,以兵刃毒药水火退无罪人乎道路,夺人车马衣裘以自利者,鬼神见之。”(《墨子·明鬼下》)上帝设立天子以治理天下,根据天子行为的善恶进行赏罚,鬼神能够明鉴人间是非,这些都是传统宗教思想。但是,上帝和鬼神意志的内容是什么?墨子的回答就与传统宗教思想不同了。传统宗教思想着重论证君权神圣不可侵犯。墨子则着重论证他自己的“兼爱”主张。他说:“天必欲人之相爱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恶相贼。”“爱人利人者,天必福之;恶人贼人者,天必祸之。”(《墨子·法仪》)“天之意,不欲大国之攻小国也,大家之乱小家也。强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傲贱,此天之所不欲也,不止此而已,欲人之有力相营,有道相教,有财相分也。”(《墨子·天志中》)他认为国无分大小,都是天的地方(“天邑”),人无分贵贱,都是天的臣子(“天臣”),一切国家,一切人在“天”的面前都是平等的。墨子并不隐瞒他所树立的上帝、鬼神是推行自己学说的工具。他说:“我有天志,譬若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轮匠执其规矩以度天下之方员(圆),曰中者是也,不中者非也。”(《墨子·天志上》)墨子以“天志”衡量统治者的刑罚政令以及一切人的言论行为,成为他批评现实以及与对立学派辩论的工具。墨子的宗教思想实际上是传统宗教思想的异端。但他宇宙观的宗教形式与要求社会平等的实际内容之间存在着矛盾。宗教宇宙观限制了他学说的发展,是其学说中的消极方面。

承认上帝鬼神的存在和主宰作用,同时又否定“命”的存在,则是墨子宇宙观的又一矛盾。他提出“力”(人的努力)来反对“命”。墨子探讨了三代“圣人”和杰出人物成功的原因以后说:“天下皆曰:‘其力也’,必不能曰:‘我见命焉’。”(《墨子·非命中》)一般人更依靠“力”,而不能依靠“命”,农夫不努力耕作必受饥饿,农妇不努力纺织必遭寒冷。他反复指出:“强必治,不强必乱;强必宁,不强必危。”“强必贵,不强必贱;强必荣,不强必辱。”“强必富,不强必贫”,“强必饱,不强必饥”,“强必暖,不强必寒”(《墨子·非命下》)。他还指出,有命论使天下之人不愿为善,不怕作恶,是狡猾的人(“伪民”)欺骗群众(“众愚朴人”)的工具。“力”、“命”之争也是墨子与儒家争论的一个重要问题。墨子强调人的努力是儒家“富贵在天,生死有命”(《论语·颜渊》)的反命题。所谓“命”就是天命,“非命”就是否定有天命存在,必然与“天志”发生矛盾。墨子用调和的办法解决这一矛盾,他认为天不是预先决定人的祸福,而是事后依照人的努力程度给人以赏赐或处罚。这种解释虽然发挥了一些积极内容,但最终还是导致了天命论。

在论证“非命”的过程中,墨子提出鉴别言论是非真伪必须有一个标准。“子墨子言曰:(言)必立仪。言而毋仪,譬犹运钧之上而立(定)朝夕者,是非利害之辩不可得而明知也。”(《墨子·非命上》)仪,即下文“言有三表”的“表”,也就是标准。运钧是制陶器时用的转动着的轮盘。有刻度的轮盘可以做成日晷,用来测定时间(“定朝夕”),但运钧是转动着的,就无法测定时间了。确定言论的是非真伪也必须有一个标准,所以说“(言)必立仪”。

接着,墨子提出了检验真理的三条标准。他说:

故言必有三表。何谓三表?子墨子言曰: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于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于何用之?废(发)以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此所谓言有三表也。(《墨子·非命上》)

第一条是推究来历,看言论与历史经验是否一致。墨子重视历史经验,但没有把历史经验绝对化。他说:“古之善者则诛(当为,祖述也)之,古之不善者则作(创作)之。”(《墨子·耕柱》)第二条是考察实际情形,看言论与百姓耳目见闻是否一致。墨子重视百姓的劳动和生活经验,常常将其作为思想材料。例如他在《非命下》篇中用“纺绩织”、“耕稼树艺”说明人应当自强不息。在《鲁问》篇中用制车技术说明利于人谓之巧。在《耕柱》篇中以筑墙劳动中要各尽其力说明什么叫义。在《非攻》篇中用稼穑不时、饥寒冻馁、疾病死亡等平民百姓生活事实,说明攻伐战争的危害等。把平民百姓的经验引入认识论,作为真理的标准,这是认识史上的创举。第三条是检查言论的实际效用,依照理论制定刑罚教令加以实行,看它的社会效果如何。他的“兼爱”、“尚贤”、“节葬”、“节 用”、“非攻”等主张,都是以社会效果为出发点的。

“三表法”表现了唯物论认识论的特色。但它有几个缺点:一是片面夸大感性认识的作用,有忽视理性认识的倾向。他说:“请惑(诚或)闻之见之,则必以为有;莫闻莫见,则必以为无。”墨子就是以“众之所同见,众之所同闻”作为依据而作出有鬼的错误结论。东汉时期王充指出过墨子的这个错误,说他“是用耳目论,不以心意议也”,“不以心而原物,苟信闻见,则虽效验章明,犹为失实”(《论衡·薄葬》)。二是把真理问题叫做“是非利害之辩”,混淆了是非与利害的区别。是非是真假问题,利害是效果问题,不是在任何情况下是非与利害都是一致的。因为有害而否定“命”的存在,结论是正确的,但论证却不合乎逻辑。因为有利而肯定“鬼”的存在,结论不正确,论证也不合乎逻辑。因为有利不等于是,有害不等于非。还要提到墨子从上下同利害的观点出发,认为战争不但有害于人民,也有害于国家,用以宣传“非攻”的思想。当时就有人反驳他,说好战的是吴、楚、齐、晋,始封国时不过各有地数百里、人民数十万,现在扩张成为地有数千里、人民数百万的大国,怎么说攻战不利于国家呢?墨子不能用上下同利害的观点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说这是少数人得利,千万人受害(见《墨子·非攻中》)。

此外,墨子提出了以“取”验证知识的可贵思想。他说:“今瞽曰:钜(皑)者白也,黔者黑也。虽明目不能易之。兼黑白,使瞽取焉,不能知也。故我曰瞽不知黑白者,非以其名也,以其取也。”(《墨子·贵义》)盲人虽然能够说出黑白的抽象概念,但在行动(“取”)中不能分辨黑白,就应当承认盲人不辨黑白。以“取”验知,也就是依据事物的实际考察观念、理论是否正确,反对脱离实际的空谈。他说:“言足以迁(举)行者则常(尚)之,不足以迁行者勿常(尚)之。不足以迁(举)行而常(尚)之,是荡口也。(《墨子·贵义》)”政者口之言,身必躬行。“(《墨子·公孟》)”言必行,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犹合符节也。“(《墨子·兼爱》)充分表现出墨子强调实行的特点。他又用以”取验知的原则说明,君子们口头上讲仁,行事上却舍仁而行不仁,所以说君子不知仁,以此批评了政治生活中言行不一的统治者。

在逻辑思想方面,墨子提出“类”、“故”两个逻辑概念。他善于运用类概念归纳事物,进行推理。在与公输般辩论时,他揭露公输般“义不杀少而杀众,不可谓知类”(《墨子·公输》)。《墨子·鲁问》篇又记载:

彭轻生子曰:“往者可知,来者不可知。”子墨子曰:“籍设而亲在百里之外,则遇难焉,期以一日也,及至则生,不至则死。今有固东良马于此,又有奴马四隅之轮于此,使子择焉,子将何乘?”对曰:“乘良马固东,可以速至。”子墨子曰:“焉在不知来?”

这是运用类推的方法论证了正确预见是可能的。“故”就是原因或理由。墨子宣称“仁人以其取舍是非之理相告,无故从有故也,弗知从有知也,无辞必服,见善必迁。”(《墨子·非儒下》)取舍是非都要有理由,谁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服从谁。“明故”的逻辑思想显示出墨子探究事物的原因,服从真理的精神。后期墨家进一步研究了“类”、“故”等逻辑范畴,在逻辑思想上取得了很大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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