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糊涂”在中国几乎是一句家喻户晓的俗语,很多人都在自己的书房中挂上了郑板桥书的“难得糊涂”,并时不时拿出来当口头禅。然而真正按照这条俗语做人的却寥寥无几。
这里所谓的糊涂,不是指头脑不清楚、不明事理,而是在小事上糊涂、在大事上精明。一个人一生过于精明、从不犯糊涂也未必是件好事,自己累不说,还容易与人交恶。
然而,从古至今,除了那些白痴之类的人物,能知道点人生道理、认识几个字、懂点人情世故的谁会甘愿做个糊涂人?即使算不上是绝顶聪明,至少也不要白白受气,就连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木讷得像榆木疙瘩的人都不会白白吃亏,更何况那些看起来像猴子一样精明的人呢?但事实上,人们所崇尚的精明做人、不吃一点亏才是不可取的。为什么这么说呢?明明聪明过人,却为什么要在有些事情上表现得糊涂呢?
宋代有个叫韩琦的官员,曾经和范仲淹一道推行新政,北宋时长期担任宰相一职。他素以品性端庄著称,遵循小事不计较的为人准则,能糊涂时则糊涂。
韩琦在定武统率部队时,经常通宵处理公务。有一次夜间伏案办公的时候,一名侍卫拿着蜡烛为他照明。可能是因为夜太深的缘故,那个侍卫一不留神,不小心让蜡烛烧了韩琦鬓角的头发。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别的官员身上,肯定会令其拍案而起,但是韩琦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急忙用袖子蹭了蹭头,又低头继续写字。过了一会儿他一回头,发现拿蜡烛的侍卫不是刚才那个人,韩琦怕主管侍卫的长官鞭打斥责那个侍卫,于是连忙把他们召来,当着他们的面说:“不要替换他,因为他已经懂得怎样拿蜡烛了。”军中的将士们知道这件事情后,全都感动不已。
按理说,侍卫拿蜡烛照明时不全神贯注,竟然把统帅的头发烧了,这件事本身就是失职。韩琦责备一句甚至是惩罚他也是应该的,可是韩琦不但忍痛默不作声,还怕侍卫因此受到鞭打责罚,竟然极力替那个士兵开脱。他这样的好脾气比批评和责罚更能让士兵改正缺点、尽职尽责。同时,韩琦的这种好脾气还有利于稳定统一军心。试想,韩琦统率的是一个大部队,这件事情虽小,但是影响却大,上上下下所有的士兵都知晓了,谁不愿意为这样好脾气的统帅卖命呢?
韩琦镇守大名府时,有个官员献给他两只出土的玉杯。这两只玉杯世间罕见,表里毫无瑕疵,简直就是稀世珍宝。韩琦非常珍爱这两只玉杯,于是送给献宝人许多银子。每次韩琦大宴宾客时,总要专设一桌,铺上绫罗绸缎,将那两只玉杯放在上面小心翼翼地使用。结果有一次在劝酒时,其中的一只玉杯被一个官吏不小心碰到地上摔个粉碎。当时,在座的官员都惊呆了,那个碰掉玉杯的官吏更吓傻了,连忙趴在地上请求韩琦治罪。但是韩琦却一点儿也没有在意,他笑着对宾客说:“大凡宝物,是成是毁,都有一定的时数,该有时它就被献出来了,当然该坏的时候谁也保不住它。”说完这些话,韩琦又转过脸对趴在地上的官吏说:“你这是偶然失手,又不是故意的,所以你有什么罪呢?”
这番话说得相当精彩!玉杯打碎已经成为事实,无论怎样也不能让玉杯复原,责骂、痛打一顿肇事者肯定也无济于事,只能徒然多一个仇人。而且这样做不仅会让众位宾客感到尴尬,让好端端的一场聚会不欢而散,也会让自己的形象受损。而韩琦说出这样的话,立刻博得了所有官员的赞叹,而摔坏玉杯的官吏更是对他感激涕零,恐怕以后为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这就是小事糊涂带来的效应。
不过在大事上,他却处理得很得当。就是这个老好人在无声无息中做了两件大事:
宋英宗死后,朝臣即刻召太子进宫,但太子还没到时,宋英宗的手动了一下。同为宰相的曾公亮十分惊讶,他赶忙告诉韩琦,想不再召太子进宫。韩琦拒绝道:“如果先帝起死回生,那么他就是太上皇。”韩琦急忙催促人们召太子入宫,从而避免了权力之争。
另一件大事是处置了任守忠。担任大内都知职务的任守忠是个反复无常的奸诈之人,他曾秘密探听东西宫的情况,离间皇帝和太后之间的感情。有一天,韩琦出了一道空头敕书,参政欧阳修已经签了字,但同为参政的赵概感到很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欧阳修说:“我们只要写出来就好,韩琦一定有他的说法。”韩琦坐在政事堂,用未经中书省而直接下达的文件将任守忠传来,指责道:“你所犯的罪过应判处死刑,现贬你为蕲州团练副使,由蕲州安置。”韩琦拿出了空头敕书填写上,当天就派使臣把任守忠押走了。
如果换上其他爱耍弄权术的人,任守忠是决不会轻易就范的,因为他也相信一贯不计较小事的韩琦,不会怀疑这里面有诈。这样,韩琦轻易除掉“害虫”,而依然不损其忠厚的名声。
元代的吴亮在谈到韩琦为人的时候说:“韩琦此人,脾气甚好,器量过人,生性淳朴厚道,不会与疙疙瘩瘩一类的小事计较。虽然功劳天下无人能比,而且官位也升到臣子的顶端,但不见他沾沾自喜;经常在官场的洪流中周旋,也没有见他因此皱过眉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能做到泰然处之,以好脾气示人,他不会被任何事情牵着鼻子走,一生不曾乱发脾气。在处世上,如果被重用,他就立于朝廷与士大夫们公平议事,忠心治国;如果不被重用,他就回家与家人享受天伦之乐,从来不抱怨什么,也没有因为什么发过脾气。”韩琦一生处于危险之地,但是却又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原因何在呢?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天下之事,没有什么是完全尽如人意的,所以一定要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去对待每一件事情。如果不是这样,可能我连一天也过不下去。所以即使是和小人在一起的时候,也要以诚相待。只不过知道对方是小人,就同他少来往罢了。”这就是韩琦处世高人一筹的秘密,也是其小事糊涂、大事果断的表现所在。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官场上来去自如。
做人不必寸土不让,在小事上不必斤斤计较,那样太累,也太易树敌。在能过去的小事上装装糊涂,大而化之,自己方便,也与人方便;在关键时刻再表现出大智大谋则更容易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