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贾母也察知黛玉对贾府并不热情,说是送丫头,又不是送,只是在贾府伺候黛玉罢了。话也说得体面,不令黛玉为难,也显出贾母的体贴来。若是抛开贾母的话,只说这送丫头一节,又显得贾母多么的卑微。也因此,黛玉更是不能拒绝了这个丫头,反正不带回府里去,送与不送倒是没什么区别。便点头应了,又说了些许客气话。
不过这次在贾府并没有多住一日,第二日,便有林府的小子递信来,却是水汐地二日要来看黛玉。黛玉自是忙忙地拿了信与贾母说,贾母虽觉可惜,好容易留下黛玉,下次可不知是哪一日了,不过毕竟水汐是长安王府的郡主,也不能得罪了。又一想,既然这次能留下黛玉,下次自然也能留住。留黛玉吃了早饭,又吩咐凤姐儿准备一应回礼,又命凤姐儿亲自送了黛玉回去。
因是凤姐儿亲自送回来,李氏少不得亲自迎到了门前,“怎么好劳烦二奶奶亲自过来?”
凤姐儿知李氏出身,又只是个侧夫人,心里并看不起,不过她又是会为人的,知林海与黛玉敬重她,何况,她又为林家诞下唯一的男丁,因此,面上对李氏也是极为尊敬。
见李氏亲自迎过来,心内也是极受用,忙忙地上前几步,搀住李氏,道:“我是什么人,怎么敢劳动夫人亲迎?”
毕竟李氏并未扶正,不能当得太太的称号,凤姐儿便随林府的人一般喊夫人。
“二奶奶是贵客,原是应该的。”
说着,三人进了屋内,丫头捧了茶来,凤姐儿说:“原是老祖宗不放心,便是宝玉,也没这般仔细的,可见得老祖宗疼林妹妹了。”说罢,因听见有小孩的嬉闹声,屋里却又没瞧见,因问:“明哥儿还睡觉呢?”
李氏知凤姐儿是听见了,笑道:“一早上闹着玩,中午正吃饭,他又睁不开眼。这会子刚睡醒,闹着要吃的,正吃米糊呢。”说罢,便吩咐身后的翠雪,抱明哥儿出来给凤姐儿瞧。
说罢,李氏因让凤姐儿,凤姐儿自是不肯,李氏也不再让,自和黛玉坐了主座。
凤姐儿的笑便有些勉强,道:“小孩儿家家的,就该是这个样儿,”又说:“说来,明哥儿也近两岁了,老祖宗还没见过呢。老人家几次想着看看明哥儿,又担心小孩家家的,又生得干净,到生地儿,又怕碰上什么。”
说着话,荆氏抱着明哥儿进来了。明玉刚和黛玉亲热了两天,好容易混熟了,黛玉又去了贾府一日,叫小东西略有些委屈。不过见着黛玉又格外的高兴,挣扎着从荆氏怀里出来,直直奔黛玉而去。见此,凤姐儿笑道:“到底是亲生的姐弟,几日不见,便这样欢喜。”
黛玉起身抱了明玉坐到自个儿身上,明玉已长大不少,抱起来略有些沉。听言,笑道:“那是,在家时,还嫌他闹腾得慌,连个整觉也没得。等离了他,没他闹腾,虽是清静了,反还睡不着了。”
“可不就是这样,原先在娘家,我也是有两个兄弟。那时他们淘气得叫菩萨也要发怒,一次竟是把荨麻粉放进了一个表姐妹的粉盒里,害得人家姑娘起了一身的红疙瘩,好在并不严重,吃了几剂药,又拿药水洗了几天也就消了,并没有留一丝疤痕。我一气告到爹妈跟前,打了他们一顿板子,又到祠堂罚跪,心里想起又过不去,偷了糕点给他们送去,偏又被看守的婆子发现,我爹发了狠,连我也一起罚了,三人一起跪着,倒还能和和气气的说话。可见得,这天下的姊妹都是一样的。”
一面说着,一面示意身后的丫头上前来,笑向李氏道:“我看着明哥儿便心里爱得不行,只巴不得把好的都给他,却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不过几样寻常物什,留着给明哥儿玩,还请夫人不要嫌简薄。”
见是一般见小孩的尺头,不过较寻常人家略贵重一些,李氏略推迟了几句便收下了,“二奶奶亲自送玉儿回来,我还没谢你,倒还得了你的东西,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黛玉正指着凤姐儿教明哥儿喊凤姐姐,听言,笑道:“李姨也不用不好意思,还怕没有还的机会。”
李氏知黛玉指的是凤姐儿家的大姐儿,也知这话是说给凤姐儿听的,只笑了笑,并未搭言。却看向凤姐儿,问道:“大姐儿今年也有七岁了吧?”
“正是,七月过的六岁生日。”提到女儿,凤姐儿面上的表情也柔和下来。可见得这天下的女人,只要是做了母亲,无论是怎么铁石心肠,总有一处的柔软的。
女人之间,尤其是母亲,不管是能不能聊到一起,只要的说到孩子,便是仇人之间,都能说上几句话。李氏听见黛玉的称呼,便知是乳名,便问:“听玉儿说起过几次,长得和二奶奶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想来将来也是个小美人。”又问:“大名是哪一个?”
凤姐儿道:“正是出生的日子不好,一直没敢取。昨日家中来了个亲戚,我想着她们庄户人家,只怕还能压得住,便请那姥姥取了一个,叫做巧姐儿。”
“是哪一日?”
“正是七月初七。”
李氏道:“这名儿起得好,我们明哥儿出生时,我又没生养过,担心养不活。幸好身边有几个老嬷嬷,也是说,请庄户人家几年的老人取名字,还能沾了他们的福气。只是玉儿她爹不信这个,到底只让人取了个小名儿。”
黛玉拿了个柚子给明哥儿玩,听言,笑道:“这也是各人的想法,你若是信,也有信的好处,若是不信,硬是取了,也没得什么好处。”
几人说笑会子,茶过三巡,凤姐儿便向李氏告辞。李氏自是挽留,凤姐儿直说怕老祖宗等急了,又说家里还有一堆的事,也离不开人。
第二日,水汐并没有来,不过却使人送了一座沉香木的小炕屏给黛玉。炕屏是镂空雕的雪梅图,黛玉看见时,不由地摸向左手腕上的镯子。也不知为何,没来由的,黛玉在初见到的那一刹那,便认定了这炕屏与镯子出自一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