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道:“三妹妹客气了,”又说:“也不该为我,尽做这些菜。”
三春等人自是知道黛玉说的是她们只怕吃不惯这无糖不欢的淮扬菜。探春忙笑着说:“你是吃过我们府里饭菜的,自也知道,虽受了这京城习惯的影响,却也多是淮扬菜的,哪里有不习惯这一说。”
一时众人吃毕,菜自是剩了好多,都不合胃口,自是不怎么肯动筷子,宝钗倒是合胃口了,只是众人都不多吃,她怎么肯多吃?
又摆了酒菜,丫头要与黛玉斟酒,宝钗忙笑着拦下,道:“林姑娘不喝酒,另取了这里的果汁子给林姑娘斟上。”
探春道:“还是宝姐姐心细,我再是想不到的。”
史湘云见众人均是看着黛玉的脸色行事,心中早是不满。听言,冷哼了一声,正要说点什么,看见探春侧了下脸,许是与她暗地里互通了消息,动了动嘴唇,却是没说出来。
黛玉暗地里摇了摇头,也不知这湘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是看自个儿不顺眼呢,自己又不曾得罪了她,更不会冒犯了她的利益。只心里想着,她只是个客人罢了,不与她计较。笑着摇了摇头,回头对雪雁说:“你去取些白开水来。”又扭头对宝钗说道:“多谢薛姑娘还虑着我的身子,只是那东西太也麻烦了,只怕做来,咱们酒都吃完了。你们且不必管我,在家里时,日常我也只喝白水的。”
宝钗道:“我比你大两岁,原是应该的。”
薛宝钗这话说得十分有意味,这“大两岁”、“应该的”两个词,可以说是意味无穷啊。可以说,我比你大两岁,可当得你姐姐,那么关心作为妹妹的饮食也是应该的;也可以说,我比你大两岁,关心年龄比自己小的姊妹是应该的。
黛玉也不去分辨,又听探春说:“秋日里,我们几个在家里闲着无事,也开了个诗社。上次林姐姐来府里,老祖宗一时一刻也不肯离了林姐姐。只是我们那个诗社,虽叫着这个名字,不过是自家姊妹闹着玩,到底都不会作,知林姐姐是有大才的,我们也不好意思说请你。后来无意说起来,老祖宗还把我们好一顿骂,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害臊的。不过是逢初一,十五开一社罢了,林姐姐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应下的,不然,我可不依。”
见探春嬉笑怒骂,脸上也是娇俏可人,还真不忍心拒绝,道:“三妹妹这话可是寒碜我,我哪里会作什么诗。再说,你们也是知道的,明哥儿还小,李姨忙不过来,我还帮着管着家呢。时间上实在是没个定数,我倒是想应下这事,只怕到时候反扰了你们的兴致,不敢应下。”
探春一时也辨不出黛玉这话真假,只胡乱说了几句,再不提这事。一时云氏姊妹等人过来,看见几人,笑道:“果然还是你们表姊妹亲,躲在这里喝酒,也不说请我们?”
几人忙站了起来,宝钗笑道:“说笑了,我们倒是想请,只怕你们厌弃。”
那里探春说:“赶紧来坐下,”说罢,有偷偷吩咐了身便的侍书几句话,便见侍书忙忙地下去了,只怕是去找厨房加菜去了。
大家都看出来了,只是不说罢了,偏溪水儿说了出来,因笑道:“贾姑娘快不要客气了,厨房里为我们预备了吃酒的菜,若是再重新做,那些倒是可惜了。”
探春略有些尴尬,很快回转过来,笑道:“可是我糊涂了。”
酒后,众人散去,迎春回房下棋,探春心中烦闷,也睡不着,见宝钗,湘云和惜春均是睡了,便拉了迎春出门了。二人一面走着,一面说话儿。探春因说:“老祖宗的心愿只怕不能行。”
迎春微微愣了愣,双眼迷惑地看着探春,问道:“只怕不会,林妹妹是个孝顺人,几乎从没却了老祖宗的意,只怕……”
不等迎春说完,探春便摇了摇头,道:“恐怕二姐姐忘了那一年裹脚的事了。”
这话一说,迎春也悟过来,只是她仍旧不愿相信,“那时林妹妹还小,不懂事呢。”
探春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为着什么,只是问迎春:“只是老祖宗问起,我们怎么说?”又说:“二姐姐是没当家,不知家里的样方。虽不艰难至此,但是这六百两也是瞧在眼里的。”
迎春似乎不能相信:“家里就到这般了?”
探春苦笑连连,道:“说起来,谁能相信呢,外面看着轰轰烈烈,其实咱们府里的底子已是空了。这府里的爷们,又没一个懂得经营打算的。若是像林妹妹这般,有个经营,也不至于这般。只是府里的爷们,到了今时今日,还是想不到这些,真是可悲可恨,可叹可怜。”
迎春面色也暗淡了些,道:“那又能如何,咱们是女孩子,这外面的事如何管得?”
探春的眼神忽地亮了一下,不过一瞬,又暗淡下来,“但凡我是个男人,定是要闯出一番事业来。”说到这里,忽地想起黛玉不也是一个女孩子,却是已有了一番事业。声音不禁低了下来,“若是老爷能像林姑父这般,便好了。”
迎春轻轻一叹,道:“咱们府里,但凡有一个男子如林姑父,咱们家也不会是今时今日这样情形,进退维谷。”
二人正好走到海棠林里,探春不由地叹道:“也不知道林姐姐想的什么法子,这果树栽着第一年,便结了果子,还这样好。”
迎春巴不得不说关于黛玉的事,对这果子什么时候该结,什么时候不结,也不放在心上,便说:“咱们也出来这么会子了,该回去了。这会子走着回去,她们只怕也都要醒了,正好下两盘棋。”
探春本也没虑着迎春能说出什么好的意见来,宝钗倒是个好取经的,只是她毕竟不姓贾,惜春还小,自是只能与迎春说一说,有没得主意倒是不在意的。只是听了迎春的话,到底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好笑,还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