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颜冷哼了一声,俏脸煞白,冷着眼瞧了水汐半晌,却是一句话也没说,抬腿便出了亭子。左颜怎么不知道水汐的意思,心中只觉着讽刺。就算天下所有人都稀罕这北静郡王府,她左颜也不会稀罕,因为她心知,即便进了北静郡王府,不过是那府中多出的一个怨妇罢了。
至晚,水汐得知第二日的安排,当下便要去太妃院里问个明白,绿萼几个死命拦着,又说了诸多话开解她,方才压下,自然,情绪不好也是有的。第二日,水汐不得出门,太妃本是气头上的话,哪里还记得,自没理会她。王妃知她心里不痛快,又因小时候的事,也因是幺女,格外疼她一些,便也不叫她学规矩,又接了水淇来与她做伴。
再说,那一日三春与宝钗宝玉回府,自是先去了贾母房里。
因没了孙子姑娘们相伴,贾母这里显得有些冷清,吃了早饭,便遣了邢王二位夫人回去,李纨要照顾贾兰,也自回了稻香村。李氏姊妹,邢岫烟和宝琴毕竟不是自家的姑娘,与贾母也不熟,近日,因三春等人去了林府,宝琴便去陪伴薛姨妈,邢岫烟轻易不出园子,李氏姊妹被接了回去,凤姐儿因要去接宝玉等人,想着贾母惯是爱热闹的人,恐独留下贾母一个,只怕会闷着,便吩咐平儿亲自去请了薛姨妈来,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薛姨妈正为薛蟠的亲事发愁,吃过饭便歪着软塌上,同喜坐在杌子上拿美人锤敲着腿,并不想出门,平儿只拉了薛姨妈的胳膊,道:“今儿我家奶奶要去接宝二爷和姑娘们,特特请了姨妈过去陪我们老祖宗说话儿,姨太太几日没见宝姑娘就不想?奴婢再是不信的,正好过去说说话,估摸着,吃中饭的时辰也就回了,一起吃了中饭再回来,也省得宝姑娘跑来跑去的。也请姨太太怜惜奴婢,若是奴婢这么回去,我们奶奶如何饶得了?”
薛姨妈被她磨得无法,只得起身换了衣裳,又命人去请了宝琴出来。三人走到门前,正逢凤姐儿问起黛玉及笄那一日的排场,薛姨妈听见,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对宝钗难免有些愧疚。只是在贾母跟前,自是不肯落了体面,一面进门,一面笑着说:“可是说林姑娘及笄的事?我原就看着她就是个冒尖的,又一脸的福像。果然,御旨亲封的王妃,也只有她,才能享受这样的排场。”
凤姐儿忙起身迎了过来,“姨妈(我是按出嫁从夫来喊了,从娘家的话,凤姐儿该喊姑妈)来了。”又骂门口的丫头,“姨太太来了,也不知道吱一声儿。”
薛姨妈笑着摆了摆手,道:“你这破皮破落户儿,别吓着这些孩子,听见你们说得热闹,是我不让她们出声的。”
贾母看见宝琴,忙招了手把她叫到身边,“你宝姐姐出去做客了,你只心疼你大伯母,却也不说来陪我说说话的。”
宝琴笑道:“老祖宗可是冤枉琴儿了,琴儿这不是来了么。”
贾母笑着与她说了几句,就说:“你二姐姐,三姐姐她们出去了,纹丫头姊妹又回去了,独留了邢丫头一个在园子里,你与我们老家伙们也说不到一块去,正好过去陪她解解闷。”
看着丫头们捧了茶果点心,凤姐儿也不耽搁,与贾母和薛姨妈说了一声,正好要出去,便说:“也好,我与琴妹妹正好一道。”说罢,二人携手离去。
听了薛姨妈的话,贾母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失落,毕竟是自己看中的孙子媳妇,如今却是入了别人家。心内苦笑,贾母的面上看着却很真实,双眼都笑眯了,道:“这琴丫头却是不输与她姐姐,这一个已有了人家,却不知她姐姐的姻缘在哪里,只怕是有大福气。”
薛姨妈听言,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恼恨,自家空有百万之富,却不贵,宝钗虽哪样也不比林黛玉差,却也入不了皇家的眼。不过转念一想,如今黛玉别嫁,贾母的心思也算是落了空,那么金玉良缘原先只有三分的希望,如今便有了九分了。这么一想,薛姨妈的心情又好了。又想,宝钗真嫁入了贾府,宝玉的仕途,还是得多依靠着林家,长安王府与北静郡王府。此刻,再想到黛玉的及笄之礼时,脸上的笑容也带上了几分真心,道:“哪里是人人都是王妃的命,宝丫头再是没那个福气的。她哥哥是个不中用的,我只想着替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最好也离我不远,我活着一天,还能见她一天。”
这话便有试探之意了,贾母哪里听不出来,却故意装糊涂,只说道:“这儿女的姻缘,哪里有个准头。原先我那苦命的女儿还在的时候,书信来往,也曾戏言,亲上加亲,让这两个玉儿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后来敏儿去了,我也没了心思,再没提这事,也是想着养在我身边,再不叫出去。偏那小小的人儿,就知孝顺二字,不肯离了她父亲,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凤丫头看我想得厉害,还戏言,说她的姻缘只怕就在这京里,我知她是安慰我的话,可这话偏就应验了。也合该她是富贵命,咱们家竟留不住。谁能想到,她就是个王妃的命。”
薛姨妈见贾母避开了这话,自也不好再问,倒显得自家女儿轻薄了,便也不提,只顺着贾母说,道:“这也是老祖宗福气大,一个孙女是皇妃,说来已是天大的福气了,如今外孙女又是王妃,想来,这天底下,还有哪个人消受得起。”
贾母自是高兴,却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有什么福气。如今,我只想着看着宝玉成家,给我生个曾孙,我也就含笑九泉了。”也待薛姨妈说话,又说:“那天我见了玉儿她姑太太家的孩子,生得也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