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嬷嬷和韩嬷嬷两个点了点头,道:“奴才倒还没姑娘虑得周全,”又说:“这个还用姑娘提点?奴婢已交待下去了。”
黛玉点了点头,又自看书去了,才翻了一页,便有李氏的丫头来问。黛玉抬眼看了一眼长桌上的西洋钟,时辰确实不早了,过去说上几句话,也就要到摆晚饭的时辰了。便吩咐那丫头自去回话,只说就收拾好了。
这是黛玉第二次坐贾府的车,比上一次,车要好一些,也更舒服一些,黛玉坐着,依旧有些别扭。不是身上的别扭,只是心里,毕竟,任何一个人,被人强迫着去做一件事,心里都会有些不舒坦吧。中门未开,依旧从西面的角门进去。
软轿到贾母正院才停下,轿帘掀开时,伸进来的是一个婆子的手,黛玉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依旧伸手轻轻扶着。方出轿子,一个着紫衫一脸温柔的丫头走过来与黛玉行礼,“鹦哥儿见过林姑娘。”
黛玉正自疑惑,雪雁急急走近来,接过那婆子的手,扶着黛玉。雪雁度那婆子的衣裳,从袖中取了个荷包递给那婆子,笑道:“辛苦妈妈了。”
黛玉看雪雁来的方向,辨了一下,终究是不熟,不知从哪里来。又看这眼前的丫头,心中明了,贾母是想着叫这鹦哥儿与自个儿亲近,好带回林府,做陪嫁的丫头,便把自己带来的丫头都带下去了。黛玉也不点破,只笑着嗔道:“跑哪里去了,这就要去见老祖宗了。”鹦哥儿也不多说什么,只温温柔柔地跟在后面,倒显得黛玉小性了。
进得屋内,满满堂堂一屋子的人,难怪在院子外面都能听见里面的说笑声。黛玉目不斜视,直冲中间位置而去,与贾母行了礼,贾母又指着邢夫人的嫂子,李纨的婶子与黛玉认。黛玉自是一一行了礼,那几个自也少不了拉着黛玉说了些福气的话,又奉承了贾母一番。因是长辈,黛玉自是不说话,自有贾母在前头挡着。那面探春见礼毕,便走过来,拉了黛玉去那一群姑娘里面,又是一番厮认。
史湘云笑道:“要请你可真不容易,只非得凤姐姐出马才行。”黛玉对贾府的冷淡,看在史湘云的眼里,那是拿乔。她藏不住话,自然而然便说了出来。
黛玉笑了笑,道:“史姑娘这话我可不敢当,三妹妹做生日,我理当来,便是不请,我就不来了?”无意与之争锋,但也不不喜被人这么冷嘲热讽。
宝钗忙和稀泥,拉了宝琴过来,“这便是我们常说起的林妹妹,她比你大,你只叫姐姐便是。你不是一直闹着要见,还不快来看看,她可是有三个头,六个臂膀?”说罢,捂着帕子直笑。
宝琴笑着上前微微一福身,道:“宝琴见过林姐姐。”
黛玉见她笑容活泼可爱,似乎无心机的样儿,倒也有些欢喜,伸手拉住她,道:“那你可要瞧仔细了,”说罢,故意眨了眨眼睛,方道:“可真如你姐姐说的,有三个头,六个臂膀?”说着,自己先笑了。
宝玉此时也离了贾母,走了过来,听见,道:“这次妹妹过来,定要多住些日子。”又说:“那日分园子,我选了怡红院,便与老祖宗说那潇湘馆合你的品格儿,正好老祖宗也有此意,留了给你,如今鹦哥儿替你守着。”
探春笑道:“想是老祖宗早知道似的,选了这么一处给你,我们谁要也不给。”
探春这话说得莫名,宝钗心中有数,只薛宝琴等不知,便问:“这话可有什么说法?”
探春笑着说:“这里原有个缘故,原先那潇湘馆,宝玉题的名字是有凤来仪,把这题句拿进去与娘娘看时,娘娘说这名字太过,又听说这院子里湘妃竹好,才改了潇湘馆这个名儿。下面的我再不说了,你们只细想想,便知我说的再不会错的。”
探春话已说白了,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都说是。黛玉自也是明白,是拿自个儿打趣呢,想要随她们,不说话,又想着,贾元春好歹是皇帝的女人,她担不起,自己更加担不起,只有皇后才能称凤呢,忙笑着说了一句,“你们一个个的,就没一个正经人。我好容易来一次,不说拣些好听来说,偏拿我打趣。”
宝钗又拉着灵枢说:“灵妹妹,你说句公道话,我们说的可是事实。”
那面贾母看见黛玉有说有笑的,自是高兴,指着自个儿身前的一盘子枣泥山药糕对王熙凤说:“你林妹妹爱吃这个,她们人多,只怕不够吃,你把这一盘送过去。”
凤姐儿拿了盘子,却笑道:“老祖宗就是疼外孙女,只怕宝玉都要吃醋了。”
“宝玉再不会这样,只你这猴儿才如此。”贾母笑着捶了凤姐儿一下,凤姐儿顺着这力道,也就走开了。
凤姐儿端着糕,直送到黛玉跟前,众人指着盘子问,凤姐儿笑道:“这可是老祖宗单独赏给林妹妹和张妹妹的,这可是独一份,连宝玉也没有的。”凤姐儿自不会按着贾母的说,真只给黛玉吃,张灵枢可是第一次上门的客人。
于是众人都看向宝玉,宝玉忙摆手,道:“林妹妹来的少,张妹妹又是第一次上门来,老祖宗多想着她们一些,原是应该的。”
凤姐儿把盘子放在黛玉与灵枢中间的高几上,见她们两个起身,知是要过去道谢,忙按住她们,只说:“你们只管坐着,若只为这个,还不把人累死?”又说:“这便是林妹妹的错了,若她多来一些,老祖宗也不至于连个不值钱的糕也巴巴地拿来。”众人连说确实如此。
黛玉静静地坐着,手里拿了一块小口地咬着,味儿很是不错,山药微微的苦味被枣泥的甜味盖住,却又不至于太过,完全压住了山药的味儿,贾府的厨子做出的糕点倒是不错。灵枢今儿也是极安静,与黛玉一般,也拿了块糕小口咬着,耳朵却禀心静气地听着周围人说着那些三姑六婆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