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见有丫头下去,抬眼见方才拿信来的丫头还在面前,欲言又止的,似乎还有话未尽,黛玉随即就想到,是不是水汐还有什么交待,忙问道:“可还有什么事?”
那丫头见黛玉问,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又似乎松了一口气,眼中竟是有了意思喜色,却又氤氲着水汽,脆声道:“回林姑娘的话,方才送信来的是王府的小厮,说还有些话要亲自交待给姑娘,只是这里……”
未尽的话,黛玉自是明白,闲居规则上面明确说明,凡男子满七岁,则不得入。却也有些奇怪,有什么是不能写在信里的,何况,水汐能亲自见一个小厮么,还亲自交待他一些连信里都写不得的事,这不是更叫人奇怪么。不管心里怎么想,黛玉还是要去见的。
抬眼看向菡萏,菡萏自是明白,忙走出来,道:“奴婢先出去看看,姑娘吃点子再去见也不迟。”
心里装着事,便是再饿,哪里又能吃下什么东西。忙忙地喝了一小碗碧更粥,满桌子的菜,一丝儿也没动,便掷了筷子。含俏几个见黛玉不吃了,自也是忙放了筷子,又劝黛玉,“姑娘,怎么只吃这么一点子?再加点饭。”
见黛玉没有想动的意思,又见她面前盘子里的菜一根丝儿也没动,微微叹了口气,含俏忙拣了一块笋片放进黛玉的碗中,道:“姑娘,好歹吃点子菜。”
黛玉苦笑着摆了摆手,道:“罢了,还是先去见了那小厮吧,不然吃什么也不香甜。”
含俏不由地感叹了一声,暗道:“姑娘性子其实是个急的,往日竟是没一个看出来的。”
那小厮由菡萏引着进了香樟林,黛玉也不担心他说出去,水汐本知道,她派来的人自也是可信的。叶家的亲自吩咐的轿子,直接进了香樟林,才下了轿子,看见菡萏候在门前,只是面上有些古怪。只是黛玉这会子正有心事,哪里顾得上,只是看了她一眼,交待她去吃饭,打发了她下去。
小丫头上了茶,黛玉便吩咐含俏:“叫他进来回话吧。”说着,便只抱着茶碗想事情,不知这小厮会说什么事儿,好还是坏,想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蓦然听见有声音说话,觉着有哪里不对,却想不起来,只得丢开,只问道:“郡主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这里都是信得过的人,你只管说便是。”
话毕,却见眼前的光线越发的暗了,醒悟过来时,才发现眼里竟出现一双黑底黛色的皮靴,也不知怎么回事,黛玉一时心里想的竟是,这皮靴是用的什么皮。蓦然想起这小厮胆子也太大的了,竟敢走到自己面前来,含俏几个怎么也没反应,心中不由地有些恼怒。忽地抬起了头来,看清眼前的人,黛玉的火瞬间消散,随即而来的却是又惊又喜,脸上的表情一时转变不过来,竟是有些扭曲,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笑意。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怎么是你?”说完,却是有些煞风景,只是反悔也来不及了。
看见黛玉两弯细眉几乎纠结在一块,水溶的心里自是心疼不已,只想着抚平那些不该属于她的愁苦,竟是等不得黛玉发现便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过去,手还未伸到黛玉眉间,便被黛玉发现了。看见黛玉面上瞬间转换的表情,不得不说,他心里极为受用,竟是也不尴尬,手只管往前送,低眉间,却又见黛玉手上的盖碗竟是不受控制地倾斜,眼看着蜜色的茶水要溢出,忙忙地夺了过来,低声嗔道:“怎么这么不仔细,烫着了可怎么是好?”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黛玉方想起刚才哪里有些奇怪了,原来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此时看见他的人,听见他的声音,才觉着真实起来。看着水溶身上小厮的衣裳,心中溢满了甜蜜,随即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原先还不觉着怎么样,只见了水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子委屈来。嘟着嘴,娇声责问道:“你就是汐姐姐使来的,不知汐姐姐有什么话,快些说了。”反正黛玉已瞧过,含俏几个早出去了,便是丢了脸,也没人看见。
水溶哪里看不出黛玉是受了委屈,拿自己做筏子呢,想起方才含俏出门时说的话,只有心疼的,又许久不见黛玉,这嬉笑怒骂,入在他眼里,也只觉着娇俏可人,哪里还会想着黛玉性子不好,故意拿乔发脾气。忙忙地上前哄着,道:“我听含俏说,你一上午也没吃什么东西,方才吩咐她去厨房,做几个你爱吃的菜,回头吃饱了,你要怎么样,全随你,可好?”
水溶这一安慰,黛玉倒从心底里觉出委屈来,眼中泪珠儿也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竟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哽咽道:“原来连我身边的人也都被你收买了,偏你还背着人来见我,眼前一个人也无,传出去,叫我怎么活?太妃本就不喜欢我,如今你倒是给了她老人家一个好借口,想来也是你厌烦了我,或是看到更好的了,也或是你也觉出颜姐姐的好来,看着我只觉着碍眼,变着法子的想要离了我。本就是我高攀了你,你若是说出来,我难不成还敢不成全你,偏做出这些事儿来……”人果然是不能在伤心时说浑话,这话是越说越离谱,偏还收不住口。黛玉心里却是越说越觉着说出的都是真的一般,越发的伤心起来。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便叫水溶打断了。
开始水溶还没觉着什么,后来见黛玉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连左颜和“离了”的话也出来了,尤其是见黛玉已经有些抽噎,哪里还禁得住,一把伸手便把黛玉捞在了怀里,又气又怒又心疼又有些欢喜,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是我没用,不过今儿这话,可不许再说。什么颜姐姐,什么高攀了,你该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哪里还看得见旁的人。再说,”见黛玉并未挣扎,十分柔顺地靠在他胸前,若是忽略黛玉那皱成一团的小脸和胸口的湿润,水溶这会子定是会笑得十分开心。取了袖中的帕子,细细地为黛玉擦拭起来,“玉儿是这天下绝无仅有的,只有别人高攀你的,哪里有你高攀别人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