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道:“也不止为他,一连大半个月,只管下雪,我在屋里也腻烦了,走动走动,活活筋骨儿也是好的。”说着,便吩咐:“你们婆媳先过去罢,回头我便与二太太一起过去。”凤姐儿与邢夫人答应着,一起退出屋子自去了。
见凤姐儿婆媳去了,贾母又细细问了一回薛姨妈说的话,这才与王夫人一同去了凤姐儿房中。凤姐儿连忙出来接了进去,贾母便问巧姐儿到底怎么样,凤姐儿道:“只怕是搐风的来头,还不知道,已经请了大夫。”
贾母道:“瞧过了?”
凤姐儿道:“还没来呢。”二人进房来看,只见邢夫人坐在一旁,奶子正抱着,用桃红绫子小绵被儿裹着,脸皮趣青,眉梢鼻翅微有动意。贾母同王二夫人看了看,便出外间坐下,邢夫人也跟着出去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回凤姐儿道:“老爷打发人问姐儿怎么样。”
凤姐儿道:“替我回老爷,就说请大夫去了。一会儿开了方子,就过去回老爷。”
贾母忽然想起张家的事来,向王夫人道:“你该就去告诉你老爷,省得人家去说了回来又驳回。”
王夫人道:“这是不碍的,说的那天,老太太身上正不好,便说好了,等老太太发了话,回话后再与人家说,后来好了,我一时又忘了,这会子说起,才想起来,却是媳妇的不是。”
贾母道:“这有什么打紧的,那几日家里忙得什么似的,你身子也才好。”又问邢夫人道:“你们和张家如今为什么不走了?”闲来无事都爱说些事儿,何况又是和她最爱的宝玉有关,即使觉着张家的姑娘不合适,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了解。
邢夫人道:“论起那张家行事,也难和咱们作亲,太啬克,没的玷辱了宝玉。”
凤姐儿正端了茶出来,听了这话,已知八九,便问道:“太太不是说宝兄弟的亲事?”
邢夫人接过凤姐儿递过来的茶,道:“可不是么。”
贾母接着因把刚才的话告诉凤姐儿,凤姐儿想起贾母原先就中意黛玉,王夫人便中意宝钗,于今黛玉是不能肖想的了,宝钗却还待字闺中,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又使了薛家的银子,王夫人这会子提起这事,只怕是动了这个心思,便笑着说道:“不是我当着老祖宗太太们跟前说句大胆的话,现放着天赐的姻缘,何用别处去找。”
贾母笑问道:“在那里?”
凤姐儿道:“一个‘宝玉’,一个‘金锁’,老太太怎么忘了?”
从王夫人提起这话,又说这张家姑娘的话是早就说起过的,便已明了王夫人心中的想法。这会子凤姐儿说起,便知是这个话。满眼看去,宝钗确实是个好人选,若不论出身,只说她家里有个薛蟠,这亲事便作不得,可这会子薛蟠流放了,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极低。而薛蝌虽是正经的薛家子孙,毕竟不是薛姨妈嫡亲的孩子,且他们那一房也只这一个独苗,再是不可能过继到薛姨妈名下,薛姨妈如今又依靠着贾府,说不得,这薛家的家财,大半也是要给宝钗作陪嫁的。元春虽说在宫里是个荣耀,可这荣耀却是需要钱财来打通的。经过皇上登基那一年的事和修造大观园这两件事儿,贾府几乎被掏空了。原本还想着林海与黛玉会看在贾敏的份上扶持贾府与元春,却不料林海与黛玉一味的避开,如今能得到薛家的支持,倒也是一条出路。贾母笑了一笑,因说:“方才在我那里,你姑妈在时,你为什么不提?”
凤姐道:“老祖宗和太太们在前头,那里有我们小孩子家说话的地方儿?况且,姨妈过来瞧老祖宗,怎么提这些个,这也得太太们过去求亲才是。”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王夫人最是真心,大房的媳妇是她的内侄女,这自己嫡亲儿子的媳妇也将是自己的姨侄女,都是自己的人。老太太好容易松了口,哪里会不高兴,贾母因道:“可是我背晦了。”
正说着,便有丫头进来回话说大夫到了。贾母便坐在外间,邢王二夫人避到里间。那大夫同贾琏进来,给贾母请了安,方进房中。
这边才议亲,王夫人又亲与凤姐儿往薛府走了一趟,合了八字,换了庚贴。三日便事了,贾母问起,王夫人一一应了,因说是天赐的金玉良缘,王夫人说着,又想起另一层,便与贾母说:“明日便是进宫的日子,媳妇想着,宝玉的婚事也说与娘娘听听,也是一件喜事,若是娘娘赐下些什么,也是添些体面。”
贾母点了点头,道:“你虑得很是,娘娘最是疼爱宝玉的,于今知他成亲,定是欢喜。”
说着,王夫人越发的高兴起来,便又说了一件事:“姨太太那里才应下了,那日宝玉回来,与我说起一件稀罕事。”
“哦?”贾母放了手里的茶,笑着看向王夫人,“什么事?”
王夫人笑道:“他说,头天晚上,他的那块玉放红光呢,屋子里一点灯火也没,竟是看得清清白白,可不是合该了这喜事?”王夫人说着,越发的觉着宝钗与宝玉的姻缘是天成。
贾母神色一闪,心中也犯了疑,又想起黛玉,心中已信了三分,笑着连连点头,“果然是这样,却是两个孩子的造化了。”
这里才细说着,便见门口的丫头回话说贾琏过来了,二人不知是何事,忙叫请进来,贾琏进来,面有急色,见着贾母与王夫人,连礼也未行,便说道:“老祖宗,太太,方才夏老爷使了府上的小公公来传话,说是我们娘娘不大好。”
听言,二人俱是一惊,王夫人甚至碰翻了桌上的茶碗也不自知,连声问道:“这消息可作得了准?到底怎么回事?可有请太医瞧过?”
贾琏道:“侄儿开始也不敢信,又着人到太医署打听过,凤藻宫那里确实传过太医。夏老爷也是看着前些时日修府邸,使了我们府里二千银子,才传的这话。孙子虑着,这只怕是真的,到底如何,一时也闹不清,太医署那里我们也不敢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