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得到薛蟠打死人的消息,薛姨妈便病倒了,好在邢岫烟已入门,外面又有薛蝌帮衬着,倒还过得去。见着宝钗,薛姨妈的眼泪便掉了下来,“我的儿,你怎么回来了?桂哥儿怎么样?”
正好同喜端了药进来,看见宝钗眼圈便红了,道:“姑奶奶,您可回来了,快劝劝太太,这不吃药病可怎么好?”
宝钗便端了药,仔细吹了吹送到薛姨妈嘴边,道:“桂哥儿还好,有太太看着,今儿得了闲,我回来看看。”说着,叹了一口气,“哥哥的事,妈也不要太着急,先养好身子。”
薛姨妈只是连连摇头,“他还不如在西边时就死了,想是我活得太久了,折了儿孙的福分,还不如当初随你父亲一起走了,看着他这样不争气,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宝钗也红了眼圈,只是强撑着没掉下泪来,“妈说的这是什么话。”好生劝慰了会子,薛姨妈方好了些。
一碗药喂完,宝钗方问:“蝌兄弟可有信回来?”
“今儿早上回了一封。”
也不必薛姨妈吩咐,同贵忙从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里拿了一个信封出来递给宝钗,薛姨妈眼泪又出来了,接着说:“说是你大哥的供词不大好,那家人也不肯松口,虽未定,却也差不离了,只等过了堂只怕就定了。”一时过于悲伤,方才喝的药竟都吐了出来。
宝钗亲伺候着漱口,眼中滴下泪来,道:“妈先不必伤心,先把跟着的人叫进来问清楚了再说。”果然一会子叫了一个小厮进来,把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遍,不止是薛蝌此次过去的所作所为,还有薛蟠犯事那会子的事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宝钗听了,心里便觉着不好,只是薛姨妈这会子也不大好,自不能顺着薛姨妈说,只说:“依我看,这事还没定,竟是多带些银子过去与蝌兄弟打点,舅舅近日也要回京了,咱们也该吩咐个人过去说一声。”
薛姨妈反应也快,从“舅舅”二字,便想到了水溶,忙问道:“听说林丫头有喜了?”
宝钗什么不明白,薛姨妈这一开口,便知薛姨妈问的什么,心里苦笑不已,点了点头,道:“前几日,老太太打发我和琏二嫂子蓉儿媳妇一起过去瞧过了,身子还好,老王妃疼惜林妹妹,把自己身边得用的嬷嬷给了她,除了林姑老爷,敏郡王家的嬷嬷也没有进门,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才请了我们几个进去坐了会子。”宝钗知道她妈最疼的是薛蟠,这话又明着是问有没与黛玉提薛蟠的事,她不好明说,只好借长安王妃的口了。
听言,薛姨妈略有些不悦,待要发作,又想起面前的终究是自个儿的独女,她又一向贴心,再说,薛蟠若是救不下来,老了只怕还得靠这女儿,嘴上便软了,“我的儿,难为你了,你哥哥……”便是一声长叹,“只看他的造化了。”
贾府里竟是一分力也使不上,薛姨妈满心的巴望着王子腾,不等去的人回来,宝钗便得知王子腾在回来的途中得了恶疾,没两日便去了。薛姨妈还不怎么敢信,果然没多会子,王家便使人来报丧。同一日,薛蝌的第二封信也到了,说是证据确凿,薛蟠定了秋后处斩,已报了刑部,只等批文下来便算是定案了。
重重打击之下,薛姨妈吐了一口血,人竟然能下地了,装扮了一番,便过贾府与贾母请安去了。
这些日子,朝中也不大安稳,皇上龙体微恙,太子监国,皇二子皇七子和皇八子面上平静,背地里实则暗潮汹涌。
黛玉虽不知外面的境况,每日都变着法子避过瑾嬷嬷,以求尽量少吃一顿补品,但从水溶回来得越来越晚这事上也觉出一丝不寻常来。这一日,到了掌灯时分,水溶还没回。
“二爷想是被差事绊住了,奶奶身子重要,不若先摆饭。”想着下午黛玉也没怎么吃,瑾嬷嬷自是有些担心。
黛玉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瞧了一眼瑾嬷嬷,摇了摇头,道:“我还不饿,等会子吧,想是就要回了。”说着,便又低头看书,一瞧,似乎掌灯前就看的这一页。想着水溶这几日明显有些神思不定,有时说着话就走神,再要不就定定地瞧着自个儿,眼里全是忧色,心里便有些不安。问了水溶也不肯说,三言两语便把话题岔开了,黛玉也不好跟着紧问。想着,越发的没了心思,撂了书,“红儿去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湘帘响动,含俏不由地看过去,见正是红儿,也不说话,只看着黛玉。红儿只在门前福了福身,道:“奶奶,二爷回来了。”
话音才落,湘帘再次掀起,水溶走了进来。黛玉忙就要下榻,水溶虚按了按手,连声道:“看起急了,回头又嚷头疼。”话毕,又看着菡萏问道:“你们奶奶今儿可好生吃饭?”
细雨上前服侍水溶换衣裳,菡萏低头看了一眼黛玉,方回道:“早饭还好,中饭少吃了……”
不等菡萏说完,黛玉忙笑着说:“我这会子觉着有胃口了,赶紧摆饭吧。”说罢,又扭头问水溶:“你吃了没?不若再陪我用些。”
看着黛玉讨好的笑脸,那心肠便怎么也硬不下来,又想及不日将远行,黛玉这般不知爱惜身子,又不听人劝,不在家的这些日子,自己怎么放心得下?思罢,想要说几句狠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叹道:“怎么又不好生吃饭?”说着,已走到黛玉跟前,伸手便拉了黛玉的手,引着往桌边走去。
黛玉原本想说笑几句岔过去,却见水溶面上变了几变,却没有发作,甚至一句重话也没有,才觉着有异,心中竟难安。一时找不出话来,只乖乖地随水溶一起坐了。
水溶搛多少菜,黛玉一句话也不敢说,更不敢把菜放回去,只往嘴里填,好在水溶是知道黛玉的食量的,倒也没为难她。好容易熬到吃完饭,打发了丫头下去,未等黛玉承认错误,水溶先就搂住了黛玉,“今儿朝上,太子下旨,后儿,我便要押送军粮往边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水溶也不敢用力,只轻轻地搂着,怕压着了黛玉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