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其实明白,如海其实也是很疼青玉的,只是怕黛玉这颗敏感的心受伤,便总装作不喜欢。其实,就是黛玉自个儿,也是极喜欢青玉的,那个总是朝自己露出笑颜的孩子,那个在一个明媚的午后露着四颗长短不一的牙齿含糊不清地叫着姐姐的孩子,其实黛玉很疼他。只是怕看见他冰凉的小身子,害怕看见他粉嫩的小脸上再也不会显出那一对甜甜的笑涡。
他,再也不会追着自己叫姐姐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黛玉躲进了园子里,谁也不愿意见。直到如海找来,趴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嚎啕大哭,直哭得精疲力竭,昏睡在如海的怀里。
只是黛玉不知道的是,如海并不知道她真实的想法,只以为黛玉是见自己忙着青玉的事,疏离了她而难过,耍小性子。
黛玉想不明白,这么爱她的如海,读遍天下书的如海,怎么就劝自己去外祖家呢?眼中的泪珠再也承载不了,溢满而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流着,定定看着如海。一句话也不说,一声儿也没有。可就是这般无声,才叫人更觉着她的伤心,铺天盖地的袭来,如海只觉着有个什么东西紧紧地拽住了自己的心,几乎要捏碎了,“玉儿……”
黛玉只觉得如海并不了解自己,这声叫唤里竟是有丝丝的祈求之意,只觉着如海是要抛弃自己了,心里更是酸涩,双手一着力,人便离了如海的怀抱。人跑到门口,忽地想起外面在下雨,雨披还在屋内,忙又折回身子。如海只当黛玉是回转了心思,忙笑着迎了上去,哪里知道黛玉拿了雨披,看也未曾看他一眼便走了,尴尬地伸长着两只手,苦笑不已。只是心中更为苦涩,这个女儿,有时懂事得叫人心疼。明明心中气得不行,却还记得回来拿雨披,只为了让自个儿不为她的身子担心。终究是放不下心的,“含俏,伺候好姑娘,”略顿了一下,又道,“映雪,你也跟着姑娘。”
却听不见回音,略一思索,却又哭笑不得,映雪这丫头从前在贾敏身边时便心里眼里只有一个黛玉,只怕是这会子连自个儿这正经的主子也怪上了,哪里还会候在外面。
看着地上皱得不成样子,还有小脚印子的信,却是长叹了一声,正要喊人进来收拾,便听见外面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老爷,饭是摆在大厅里还是送到书房里来?”却是彤叶。
想起映雪走后便吩咐了彤叶去催饭的,本是打算说完事,便和女儿就在书房一起吃。这会子黛玉却是生气而去,暗叹了口气,道,“饭摆在姑娘那边,你去问问玉儿,看是在暖阁里还是在外间。”
刚彤叶过来时没见着映雪和黛玉身边的人便觉着奇怪,这会子却是明白些了,只怕是老爷又得罪了姑娘,只觉着好笑,却是不敢笑出了声,只忍着,答应着便直接去往黛玉的院子。
黛玉回到屋里,还是气难平,把几个丫头和郁嬷嬷也吓得不轻。黛玉平常也有和如海置气的时候,不过是闹着玩,倒还真没这般严重过。雪雁跟着黛玉进了卧室,含俏和映雪也是极担心黛玉,但也知道黛玉的习惯,并不敢贸然进入内室。
郁嬷嬷本以为如海定是要留黛玉吃饭的,没成想这么会子黛玉便回来了,且好似还气得不轻,心中大是不解。又见映雪竟然也跟来了,大概能猜出原因。郁嬷嬷一手带大的黛玉,对黛玉更为了解,知道这小主子脾气极拗,正在气头上,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若是硬劝她,只会是火上浇油,让她自己呆会子气消了也就好了。是以郁嬷嬷虽担心,但并不进去劝,看见映雪和含俏两人坐立难安的样子倒是有些失笑。忙拉了两人,强行按她们坐下,细细问着事情的经过,一来可以知道事情的缘由,二来也是好叫这两个丫头略安静会子。
映雪毕竟是如海身边的丫头,知道得更为详细一些,见郁嬷嬷问话,想起刚才自己竟是乱了阵脚,面色微红,略有些赧然,小声道,“只怕是为了太太娘家的事。”
含俏和郁嬷嬷都是知道先前贾母要接黛玉到身边教养这件事的,一听这话便猜了个七八分。郁嬷嬷到底年纪大些,是林府的家生子儿,心里自也是明白这其中的那些弯弯道道,是否真心,天知道。心知这事难了,又知晓里面那位小主子的心事,最是粘老爷,又受不得约束,那贾府又是高门大户,行事做派又各个不同,据说那贾府的老太君最是重规矩,上次来府里祭拜时,便见识过了,那时黛玉便极其不屑,甚是厌恶的样方,哪里愿意过去。想到这些,郁嬷嬷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又是恼恨,竟是一时难以言语。
听言,含俏不由地想起上次贾府那位表少爷来时,看着自己时的那眼神,心中很是不自在,撇了撇嘴道:“如今太太不在了,这信倒是三天两头的来,果然是国公府,端底是好做派。”
郁嬷嬷当下就沉着脸,呵斥道:“噤声,你还是跟过太太的,这点子规矩也不懂么?什么时候轮到我们这做奴才的议论主子了?若是姑娘真个要去那府里,你这般不是给姑娘招祸么?我原还看着你是个稳当的,怎么也说话没个把门的?如今,你们也一天天大了,心思也活泛了,说不得回了姑娘,放你们出去。”
一顿训斥,又是责骂,又是撵人的,含俏已是泫然欲泣,心里也是知道自己说话也是没分寸了,只得忍着,点头称是,又求情,不过心中却也不是真的服气,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平。含俏本就是当时贾敏身边把个大丫头里最小的一个,虽沉稳,到底年岁小了些。映雪自明白郁嬷嬷是为她好,也不帮着。见含俏这个样子,明白她还是听进去了的,忙打岔,“嬷嬷,含俏还是知道分寸的,今儿也就是在我们面前才敢说这话,换个地儿,万不敢如此,我看她也听进去了不少,不若今儿就饶了她罢,毕竟姑娘最是护短的,回头少不得又有一场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