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坐下,贾赦便吩咐喊了鸳鸯过来,还未问一言,含俏走了进来,先是给贾赦等人行了个礼,便走至林海身边急急忙忙地说了黛玉的情行,惊得林海跳了起来,却是起急了些,眼前一黑,摇晃了几下几乎摔倒,幸好有含俏扶住,堪堪站稳。林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失仪,扭头四处看了一眼,不见贾琏,便看着站在门边的丫头吩咐道:“快去把琏二爷喊回来,不,是把太医追回来,”见那丫头竟是不动,面色不由地沉了下来,“快。”
贾政坐在林海身边,已听清缘由,忙也喊了一声:“还不赶紧去,晚了小心揭了你的皮。”那丫头已是吓坏了,全身筛糠一样,哪里还走得动道,还是鸳鸯跑出去喊人。
贾政知道林海就这一个女儿,自然爱如心肝,忙道:“如海,你赶紧过去看看外甥女,老太太这里也没什么大碍,有我们在这,你不必担心。”
听得贾母无事,林海便坐不住了,只是不好就走,巴不得有人遣自己走。也不推辞,起身略说了几句例如贾母醒来便过去说一声之类的话,忙忙地随含俏去了后面黛玉的房里。
黛玉昏迷中还一声声地叫嚷着:“我不裹脚,我不裹脚……”林海半生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平时心尖子似的疼着,不过来贾府一日,便成了这个样子,不由地又后悔起来,到底是女儿重要,还是孝顺长辈重要?
只见黛玉面上呈不正常的潮红,头上虚汗密布。月莹坐在床头,雪雁等几个林府的丫头均在一旁站着,鹦哥也站在门边,眼神飘忽,略有不安,看见林海打帘子进来,忙矮身行礼。月莹拿帕子给黛玉拭着汗,刚擦过,转眼间又冒出一层。听见响声,雪雁回头见是林海,眼中泪珠飞滚,叫了一声老爷就再说不出话来。
林海哪里还禁得住,忙奔到床边,连被子抱在了怀里。手抚上黛玉额头,烫得他的手轻颤起来。感觉到黛玉的身子往外挪了挪,林海不由地更心疼。因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林海心中只猜测是贾母用强,含泪道:“玉儿,是爹爹,不怕,不裹脚,爹爹说过,不给玉儿裹脚,我们这就回家。”
见黛玉这个样子,林海心已大乱,哪里还保持得了平常的冷静,竟忘了这会子的黛玉哪里还经得住折腾。只想着不来这贾府,黛玉也不至于这般。刚起身,含俏便走了进来,看见林海动作,眼中不由湿润了。强忍着拦住了林海,“老爷,琏二爷带着太医来了,还是先让医生给姑娘瞧瞧。”
林海此时方想起是有叫贾琏请给贾母看病的太医过来这回事,人也清醒了些,忙把黛玉放回床上,细心地抿好被子。雪雁和玫儿二人忙放下帐子,瑰儿和含俏则拉了月莹去屏风后面坐着。雪雁又拿了黛玉的一只手出来,放在一个小软垫上,把手上的八宝玉环往上捋了捋,免得压了脉搏,又盖上一方丝帕。一切收拾妥当,卧室里面只留了雪雁一人,林海去了外间等着,这才去请太医进来。
知道是小姐的闺房,这王太医进来,只低着头走路,并不四处看。细细诊过脉,便退出卧房,到外间和林海贾琏说话。
林海正焦急地走来走去,贾琏在一旁劝慰着,见王太医出来,二人忙迎了上去,林海急急地问道:“王太医,小女怎么样?”
贾琏也问道:“林妹妹怎么样,可有大碍?”
王太医猜测眼前这中年男子定是里间小姐的父亲,少见这般疼爱女儿的,忙道:“并无大碍,只是这位小姐天生体弱,好似受了惊吓,则气血流通加快,不过好似有段时辰,脚或小腿之处有些气血不通,导致血流受阻,这才发热乃至呓语,吃些凝神静气的汤药便好。这两日还需服两剂去热的汤药,六碗水煎成两碗水即可,一日两副。多喂些温水,好生静养一段时间,不可再受惊吓。”
黛玉方才的样子,让林海忆起了黛玉小时候那次大病,几乎要了她的命,哪里放心得下,急急地问道:“小女全身滚烫,只怕平常的药一剂不行。”
王太医不禁苦笑,放下手中之笔,道:“这位大人是关心则乱,一来小姐年岁尚小,二来小姐天生禀弱,哪里禁得住虎狼之药,一般人,一天也只服用一剂即可,老夫也是担心小姐高热不退,这才开的两剂。这治病急不得,只能慢慢调养。”
林海始知错怪了人家,忙作揖赔礼,“如海心急如焚,错怪了先生,还请原谅则个。”
唬得那王太医忙起身回礼,“大人如此乃是父女天性,怎敢言罪,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王太医忙又坐下写方子,倒都是温补又退热有效的,是个上好的方子。林海点了点头,贾琏忙拿了方子去药房配药。
黛玉这边,林海后悔不迭;前面,贾母正房里,贾赦等人又何尝不是呢?
林海这边刚走出去,王夫人等女眷便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留了玻璃几个贴身伺候贾母的在房里,众人均到了外间大厅里坐下,鸳鸯跪在堂下。
贾赦为长,当先出声问道:“鸳鸯,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湘云早忍不住了,便要出声相告,探春忙拉住了她,又打眼色,湘云这才住嘴不言语。薛姨妈和宝钗得到消息也过来了,瞅见湘云探春之间的小动作,便知贾母生病定是不简单。
鸳鸯斟酌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自个儿不在房里时听到的那些都是不能说的,倒并非她要为黛玉开脱,也是为着自个儿。当然,即使她不说,众人也能猜出,定是黛玉把贾母气成这个样子的。
如此,贾政倒是有些惊异,实没想到竟是黛玉所为。昨日黛玉初来,晚饭时也是见过的,很是谦逊有礼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犯糊涂呢,一时又想,只怕也是妹夫太过疼爱了。贾赦倒是想说两句,话到嘴边,忽想起这毕竟是外甥女,且刚来家里做客,妹夫也就在后面,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