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加起来都活了几十岁的人了,哪里还真记着那点小事,不过是别扭罢了。在前世,也不是没遇着比自己还小的长辈,不过礼节没这般严格,不过都混着叫名字。可是在这里,非得喊叔叔爷爷的,偏那个林涛是个倔脾气,又是个小学究,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每见着黛玉,必定拿出长辈的样方来,定要黛玉行礼问安方罢。黛玉一大把年纪,还真不好叫出来,偶尔一两次,被缠得无法,咬咬牙也叫出来了。只是二人毕竟住在一个大屋子里,虽然很大很大,但是见面的次数实在是多,必然就有了矛盾。说出来,也叫黛玉不好意思,和一个小毛孩闹脾气,实在是叫人脸红。
黛玉实在是无奈,有苦说不出,心里实在是憋屈得慌。林海似乎看出黛玉的心思,也逗够了黛玉一般,笑道:“你小爷爷前年调任成都。”
黛玉心中一喜,也不细想林海这会子说这话什么意思,忙忙地便问,“那延……”忽地想起不能直呼长辈之名,忙忙地咽了下去,“叔……叔是不是也随小爷爷上任去了?”虽说不介意,还是有些磕磕巴巴的,声音也极不自然,却也只在那两个字上。
林海好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黛玉暗自欢呼了一声,只是不会掩藏,已表露无遗,却又拼命压着。也不记得林海在一旁,连连点头,口里也小声嘀咕着:“那就好,那就好。”
半晌,方反应过来,林海这会子什么说不得,偏偏就说起调任之事,只怕已猜出自己的心思。不由地有些恼羞成怒,只是终究是自个儿无理,又觉着不好意思。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林海,娇声道:“爹爹明明知道女儿的心思,也不说早些告诉我,害我白白担了几天的心。”
林海摇了摇头,不理会黛玉的撒娇,想要板起脸,又怕吓着了黛玉,很是无奈,道:“也是我把你宠坏了,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在家里,我还能护着你,可我不能把你一辈子留在家里呀。我也知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只是延寿年纪小,行事又极中规中矩,你不耐烦,才这般。只是你想想,世上多的是摇篮里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孙。延寿尚且没坏心思,你小太爷爷、小爷爷也疼你,你又是个晚辈,大多都让着你。在外边,但凡你出点错,别人不揪着不放已是好的,谁还让着你?”
一番话说得黛玉羞愧不已,真是小孩子做久了,确实有些任性了。头也低了下来,林海说一句,黛玉便应一句。
见黛玉这个样子,林海反不忍心,说完,又哄着黛玉,“玉儿,别怕,怪爹爹说话太严肃了。你如今长了几岁,又帮着李姨娘管家,都说你行事极有分寸,爹爹也信你,自不会再如小时候那般了。”
黛玉起身挨进林海怀里,连连摇头,道:“是玉儿不对,爹爹说得极是,玉儿定会谨记在心。”
林海只是把黛玉抱进怀里,长叹了一声,却一句话也没说。
心里装着事,做什么也都别扭。从林海那回来,黛玉便迫不及待地吩咐人抬了那贾府送来的礼品箱子来。
含俏几个看着稀奇,按说黛玉一向对这些迎来送往的物品不感兴趣,这会子怎么巴巴的要看。不过这话,却不敢问,忙忙地吩咐了几个壮实的婆子抬了来。
雪雁在一旁拿着单子,唱一句,菡萏和含俏二人便有一人出来答一句,一样一样地对着。黛玉很是无聊,原来珠宝看多了也和地上的石头没什么区别,无非颜色鲜亮一些,在阳光下能闪闪发光。待雪雁唱到“翡翠八宝镯子一只”时,周边的几个人均是愣了一下。含俏最先反应过来,忙扭身找方才放到一边的红木镶白玉的首饰盒子,玉锁片还放在一边呢,揭了盖子仔细地翻了起来,一面问雪雁:“可有交待是单装着的还是和旁的放在一个盒子里?”
雪雁忙答了一句,“后面注明着呢,‘檀木缠枝牡丹锦盒’,”说罢,指着其中一个小盒子说道:“只怕就是那一个了,再没比这个小的了。”
雪雁说话的功夫,菡萏已是拿在了手里,道:“这么个小东西,做得这样精细,花费了多少功夫。”说着,递到黛玉面前,“姑娘,要不要看看?既是单独装着,又是独一份,想来很是金贵。”
听菡萏这般说,黛玉方想起上午看单子时的事,心下也是有些疑惑,却也知道几人正对自己要看礼物疑惑呢,不由地有些好笑,遂略抬了抬身子。朝阳见此,忙拿了个小靠枕塞在黛玉腰下。黛玉一面摇了摇手,一面整理了一下枕头,好更舒适一些,说道:“不必在这伺候着,出去玩去吧,屋里人实在是多了些。”说完,这才回头看着菡萏,笑道:“既是给我看,怎么连盒子一块递过来?我看你是越发的懒了。”
听言,菡萏忙又把手缩了回去,仔细地揭了盒盖,一面嘀咕着:“真真是姑娘,说话半点不饶人的。”一面拿帕子垫着手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正要递给黛玉,含俏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黛玉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好东西了,浑身碧绿,带着透亮,里面的纹路清晰可鉴,似乎隔着镯子,便能看见对面的物什,上面镶了八种宝石,五彩斑斓,各个不一样,颗颗圆润,质地纯净,难怪叫做八宝镯子了。只是黛玉一向喜欢简单的东西,看着虽好看,若真要戴,却是不愿的。细细看过一遍,却越看越觉着眼熟。想着,口里便说了出来。
旁边含俏却是猛地拊掌笑道:“怪道看着眼熟,原来太太不也有一个么?”
却惊得黛玉手上一松,差点便把手中的物什掉到了地上,幸亏雪雁动手脚快,堪堪接住了。郁嬷嬷本是一直在旁边看着,众女取笑玩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料着黛玉在她眼皮子地下被吓着了。一把拉开几人,走到黛玉身边,搂了黛玉在怀,一面安慰着黛玉,一面低声叱责着含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