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氏也站了起来,笑道:“也是我混忘了,方才玉犀还和我说呢,文静和惊云在外书房摆了酒菜,只说要请了宝哥儿和环哥儿过去吃酒呢。也是我一点子私心,想着多留他们小哥俩说会子话,这会子他们只怕等急了。”
黛玉也知李氏是在替她解围,心中却是有些幸灾乐祸。莫言少云二人俱是极厌恶脂粉的香味儿,叫他们二人与宝玉喝酒,真真是受罪。宝玉偏又是个喜好颜色的,他们二人品貌也是十分难得。虽说比不上宋玉子健,但小小年纪,读过万卷书,又在外游学了一段时日,气韵却非常人能比。只怕宝玉一见,该引以为知己。不知他是否知道他二人已从科举,且快出仕。若是知道,会不会引以为憾,更或者是劝二人放弃。想到这里,黛玉心中又十分兴奋。若不是有三春和宝钗这里,黛玉倒想拉着水汐一起过去偷看。
黛玉忙笑着接了一句,道:“听老祖宗说你们喜欢吃糟鹅掌鸭信这些物什,知道你们今儿过来,昨儿我便吩咐厨下预备下了。你也尝尝我们家里的,看看味儿可好。爹爹今年又酿了好桃花酒,你若不去,只怕要被他们两个吃完喝光了。”
也许真是有木石前缘,宝玉对黛玉就是要特别一点。即使这么几年没见,宝钗与之耳鬓厮靡长大,或许他待宝钗比之黛玉要亲近,却在见到黛玉时,不由自主地会忘了宝钗。先前听见“你们”二字,宝玉便有些失望,待听到鹅掌鸭信等语,心又活了。便只把一个“你”字纳人耳中,后面那个字只当没有。心中只觉着黛玉还是欢喜他的,自是点头应了,“那我这就去,”说罢转身对着李氏就是一揖,道:“还要麻烦李姨,请哪一位姐姐给我和环儿领路。”
黛玉领着几人出门,迎春宝钗年岁大些,自是与黛玉同行。宝钗自持年纪大,迎春又不是个爱说话的,因问道:“林妹妹,不知这来的郡主是哪一家的郡主?也免我们见面叫错了人,叫人笑话了去。”
黛玉早料着她们要问的,道:“是长安王府的小郡主,”说着,回头看了眼探春,笑道:“说起来,我还要给三妹妹陪个礼呢,年前拒绝了三妹妹的相约,便是先答应了这位郡主。”
探春面色微微有些暗淡,也有些不屑,心底里,也隐藏着羡慕,道:“林姐姐这话可外道了,我们姐妹之间,说什么怪罪不怪罪?郡主是贵人,自不好辞。”顿了一下,又说道:“林姐姐可真是贵人,刚来京中,便结识了长安王府的郡主,那可是真正的皇族,二世子年纪轻轻的就被封了郡王。”
“哼!有什么好羡慕的,他的爵位还不是……”却是惜春,只是这话只说了一半。黛玉又想起了那一日水汐的表情,隐隐的觉着其中必然有联系,忽地心中有些难受,心口隐隐有些钝痛,是为……水溶么?
黛玉忽地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惜春。黛玉停下,众人自也是停下了。惜春只是淡漠地面对着黛玉的直视,叫黛玉很是惊奇,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这般冷漠,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激起她心中的涟漪。记起贾母的话,迎春探春俱是有些着急,迎春却太过懦弱,自然是探春出头。
她和惜春本是并排而立,方才黛玉停得太过突然,只有惜春最先察知,探春这会子已走到黛玉和惜春中间去了。快走几步到惜春身边,焦急地推了惜春几下,道:“四妹妹,你……”话出口,方才发现,惜春实际上什么也没说,不,是没冒犯黛玉。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黛玉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容似在讽刺天下人,暗叹了一声,自己这是操的什么心啊。摇了摇手,道:“三妹妹,我一时失神,连累了四妹妹,是我不对。”又对惜春说:“四妹妹勿怪。”
见黛玉神色如常,迎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宝钗正要说点什么,橙儿跑了过来,矮身道:“二表姑娘、三表姑娘、四表姑娘、薛姑娘好,”这才转身对黛玉说:“姑娘,郡主已经到了,见姑娘不在,特打发奴婢出来瞧瞧。”
黛玉笑道:“她也是个急性子呢,对了,不要上那些油腻腻的东西,她和我一样,爱吃那些清淡的,前几日厨房里做的那个绿茶糕就很不错。”
橙儿抿嘴笑道:“姑娘已说过几遍了,含俏姐姐一直记着呢。可是把姑娘爱吃的都搬了出来呢,回头姑娘心疼又该拿奴婢们出气了。”一语说得众人均是笑了起来。
黛玉伸出葱白一般的食指点了下橙儿的额头,笑骂道:“一个个的没王法了,我不过白交待你一句,你倒是有十句话等着我。”
宝钗笑道:“这倒是妹妹的错了。”又说:“让郡主等着你这个做主人的可是失礼了。”
听言,黛玉不过一笑,没有搭言,道:“咱们赶紧过去吧,汐姐姐该等急了。”
“汐?”黛玉听宝钗话音里明显有疑惑,却不知怎么回事竟是没有问出来。不过她本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又被黛玉这样冷待,再多言才叫不正常。
黛玉的院子就在正院左近,出了正院,转过一道游廊,便到了。笑闹间,众人走进了紫晶洞。地上白色的鹅卵石,铺就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整个院子里,满是葡萄藤,因是冬天,叶子都枯黄落在了地上,间或有那么一两片挂在藤上,未见风,却也摇摇欲坠的样子。
水汐正坐在暖阁里,研究着黛玉最近做的一个松子样的玩物,看见黛玉进来,忙起身迎过来,“玉……”方喊了一个字,看见后面的三春和宝钗,脸上的笑容霎那间消失无影,略有些失望。转身坐回了炕上,端庄高贵,与所有的皇家郡主公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