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乖不乖？不乖我马上走人，永远不回来了！”
“妈妈别走，嘟嘟乖乖……”
“那就张开嘴巴，好好吃饭！”
“你唱歌，你唱歌嘟嘟就吃饭，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嘟嘟是个好宝宝。”
客厅里响起了歌声，男女二重唱。
嘟嘟近来不愿在餐厅吃饭，一定得在客厅里才肯吃。妻的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拿着调羹，追着嘟嘟的影子跑，她要一口一口朝嘟嘟嘴巴送饭送菜。手里拿着玩具蛇的嘟嘟一会儿爬上沙发，一会儿坐到电视柜或者茶几上，双脚晃荡来晃荡去的，时而又朝妻喊：妈妈快过来！
妻趁机又要挟道：“嘟嘟快把饭吞下去我就过去。”
妻往张开的嘴巴送饭菜的时候，我打下手，一会儿拿餐巾纸，一会儿提拖把。只要嘟嘟说“烫死了”或“难吃死了”，饭菜就直接落到地板上，我赶紧拿纸抓走饭菜，再用拖把擦一下，才免得地板被踩成垃圾场。
丁零零……儿子放学回家了。往常我们在儿子没回家之前就喂饱老人，今天迟了一步。
儿子一进门就喊：饿死我了！
我们只好停下手头的活，进餐厅去。
因为夫妻双双下岗，经济拮据的我们很久没买儿子爱吃的螃蟹了。儿子一揭开桌上的盖子，就异常兴奋地大叫起来：耶！螃蟹！
就在儿子把手伸向盘子的时候，整个盘子被他爷爷——嘟嘟端走。他端到客厅，放在沙发上，双手捂住盘子，整个身子倾斜在上面，眼睛警惕地瞅着四周的同时，不住地喊：不许动我妈妈爱吃的螃蟹，妈妈没回家，谁也不许吃！
妻走到客厅的时候，儿子满脸委屈，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又埋怨我们不把老人送敬老院，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懂怎么报答养育恩，他还不到理解“反哺”一词的年龄。
花了很长时间，妻才从老人手上哄回盘子。但是他要我们答应：不吃光螃蟹，要留一些给他妈妈——我的奶奶，那个父亲未成年就远离家门，消失在远方的女人。
自从父亲得了老年痴呆症，他就不停地喊妈妈，有时喊来我家窜门的女邻居妈妈，有时喊窗外路过的陌生女人妈妈，更多的时候是喊我贤良的妻为妈妈。
看着儿子吃螃蟹的谗相，老人双眼炯炯发亮，还不停吧嗒着嘴，叭叭有声。妻见状赶紧咬了口螃蟹肉，朝老人嘴巴送去。老人本能地咧开双唇，晾出那干瘪无牙的空洞，接着，又像往常一样，一连几个呸，把螃蟹肉吐到地上，边摇头边喊：我不吃妈妈爱吃的螃蟹，不吃不吃不吃！
儿子虽然见惯了老人的种种痴呆症，但从没见过他想吃又不忍心吃的样子，顿时停下活动的嘴巴。儿子夹出自己碗里的一腿螃蟹肉，送到妻的碗里说：妈妈你也吃。
妻微笑着点头，把螃蟹肉往嘴里送去，轻轻咬一口，然后往老人嘴巴送去，说：妈妈吃螃蟹了，嘟嘟也要吃哦。
只见我那犯了老年痴呆症多年的老父亲，张开了嘴巴，一本正经地吃了起来，这是他六十多年来第一次吃螃蟹，吃得津津有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