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轻轻从小佳的指尖掠过,她敏捷地一握就捉住了两根手指头,像捉住一条鱼儿,紧紧拽在掌心里,幸福感和安全感随着麻醉药流向骨髓。朦胧中小佳听见丈夫对医生说:如果对生命不会造成威胁请不要全部摘除子宫,让她做个完整女人……
一片宁静。
整个世界只剩下两根手指头,稳稳当当地躺在小佳的掌心里。金属器械与手术盘子轻轻撞击的声音里,小佳能嗅出血腥味,甚至能觉察到死亡的气息正缓缓向她袭来。尽管如此,小佳还是能够确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躺在掌心里的两根手指头,就像游弋在心池里的小鱼儿,不时撞击着她生命的池塘。每过一两秒钟,两根手指就要挠一下她的手心。
那是丈夫的手,只有他才知道两根手指头也能顶天立地。
小佳这样判断着,就想起与丈夫平的第一次牵手。确切地说那还不能算作牵手,她只是轻轻捉住他的两根手指头而已。
那年将近高考,小佳的父亲从山上劳作回来,经过一座石拱平桥时,连人带木板拉车摔到桥下溪石上。村人将父亲送进医院时,父亲已经气若游丝。在医生抢救父亲的几个小时里,班上好多同学都赶到急救室门外,搜肠刮肚找言辞安慰小佳。只有平一句话不说,把满脸泪水的小佳拉到医院的花坛,捏拳、撑开食指与中指成V字形,使劲地顶向天空说:别哭,你看天还没有塌下来!说完,又把食指与中指并拢递给小佳:握好,天塌了还有我!
小佳擦擦眼泪,乖巧地握着平的手指头回到急救室门外。一路上,两根手指就像两尾游鱼,不停地在小佳的掌心里挠着,似乎在说:不怕,有我。尽管父亲没有抢救过来,在平那两根手指头的鼓舞下,小佳安全度过了“黑色七月风暴”,走进一所大学。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穿梭起来,麻醉师俯身轻轻对小佳说:手术很成功,祝你早日康复。小佳掌心里的两根手指头随着麻醉师的话,像两尾游鱼游出了池塘。
霎时间,一股暖流把小佳完全吞噬。她努力地睁开双眼,望向头顶方向,看见一身的洁白。白色帽子和白色口罩之间镶嵌着一个坚定的眼神,白色身影的前方还有那个小佳无比熟悉的V字形手势,只见它直楞楞地冲向天花板,仿佛那是一股强大的生命力量。接着,小佳看见丈夫高举着V字手势走了过来。顿时,三十多年前小佳放养心池里的那两尾游鱼,又恢复了青春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