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母的地方才是自己的家。妈妈久病之后,爸爸渐渐老了。妈妈离世后,爸爸更加沉默了。早就计划好,中秋国庆回家看望爸爸。
爸爸是40年代的大学生,只是生不逢时,父母早逝。他出身大地主之家,听说一个城里有小半个城是他家的房子。如果不是这样的出身,那个“万恶的旧社会”估计也不可能供他读大学的吧。我小时候一次次缠着他问,你那个大地主家的房子呢?你家那些地呢?他总是淡淡笑笑:“身外之物,都交给国家啦!”他很早就离开家,去南京读中学,去上海读大学,然后就自立了。地主家的荣华富贵他几乎没享受过,然而后来中国社会特有的诸多风浪,唯成分论让他尝尽了苦头。想必他年轻时代背着沉重的家庭成分的包袱,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吧,特别是精神层面的不如意,这些我都不得而知了。
爸爸永远梳着三七开的分头,从来都纹丝不乱,黑黑的头发,打理得非常有气质,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衣服永远整洁干净,看着十分顺眼。每每在书中读到“知识分子”这样的词汇,在我心里就一定是和爸爸的形象联系起来的,我以为只有像爸爸这样文雅干净的人,才能称为知识分子的。
爸爸好像一直都有点清高,和人相处有点游离,有点拘束,有点孤傲。这种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是一种内敛的情绪吧。好比我常常在热闹的场合,忽然心情有点寡淡,人虽在,心已远,颇得老爸真传。这种融在血液里的东西,也是别人很难体会的。
爸爸常在电话里问我啥时回去看他,听得出来他很想念我。我总说快了,快了,一次次不是孩子考学就是单位有事,再就是种种貌似很充分的理由,都没有满足他的心愿。其实我心里一直很有愧的。
这次一定回家,再多的理由都不能阻挡我想家的脚步,就让那些不成眠的梦,找个归宿,归宿。
200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