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熟睡中的可乘发现红芳在自己被窝里,她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他不得而知,是她使坏的笑声吵醒了他,他睁开眼睛,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没一点点惊讶,也没有丝毫迟疑,很像是虚席以待了很久……
“原来,你会呀?”
“才学的!”
“骗人!”
可乘不说话了。
“明白这个的人,还能忍住?”
“时间长就忘了。”
“我不信,一百个不信。”
“真的,真的。”
“那古代的太监,为什么要阉割?”
“阉割自有阉割的道理。”
“和尚也应该割了!”
“是呀,应该应该!”
“不过,昨天割我同意,今天割我不同意。”
红芳说完又发出一阵怪笑。
可乘则在暗暗叹息,一方面觉得好,觉得轻松,觉得人有动物本能也不错,毕竟是人的动物本能,不是动物的动物本能,和动物到底是两码事,另一方面,的确是相当愧疚的,如同借了新债还旧债,轻松是一时的。
早晨,可乘照例很早醒来,红芳和孩子都不在炕上,自己盖着光滑的红被子,底下藏着复杂难言的味道,自己的枕头边上还有个枕头,上面留着几缕长头发,绿被子方方整整放在远端的墙角。想起昨晚那件事情的点点滴滴,就好像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几乎忘光了,此刻,才借着眼前的景物意外想起。
他急忙坐起来,找衣服穿。
他出门,听见红芳和妈妈在堂屋聊天,深夜里,那声音是互诉苦情的味道。可乘发现院门半开,院门外亮堂堂的。他想都没想便走出院门,听到另一端有杂乱的脚步声,七八个人,有说有笑,由远而近走过来。相反的一面已是村子的边缘,灯光的尽头黑影幢幢,他仍旧想都没想就走过去,很快就置身于浓浓的夜色中,似乎有偷偷逃走的意思。后来看见了一棵形状怪异的老树,树底下是谁家的大坟地,月光下,那些坟堆有二三十个之多,有一种森严阴冷的阵势。好在他是和尚,曾经专门在坟地里练过打坐入定。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打坐了,那么,就在坟地里打打坐吧!
可乘随便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背对着几百米之外那灯光四溢的村子盘上腿,闭上眼睛,却是心乱如麻,根本静不下来。他仰头看头顶的大树,是一棵大槐树,树冠极度歪斜,伸向空间更大的一面,恰好罩在他头顶,他心里一动,想上树试试,坐在树枝上没问题,连续坐两小时也没问题,就看能不能入静。
转眼间他已经端坐在事先选好的树枝上了,那地方像胳膊肘儿,他的屁股稳坐在弯曲处,身体如向上的树枝,纹丝不动。
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只是,他的神情表明他并不在坐忘的境界里。他早就有了坐忘的功夫,任何事情,打坐之际立即忘得一干二净。可是,现在不行,现在,只是徒然坐着而已。没过多久,隐约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木鱼的声音、磬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正是由于坐在高处才听见的!
想起来了,红芳告诉过他,三里之外的村子里有一座庙,初一早晨,夜里12点一过,附近的村民会从四面八方赶往庙里烧香,越早越好,有人为了成为初一凌晨第一个至少是第一批烧香的人,宁愿天黑前就去庙门口排队。他和红芳在被窝里贪欢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是因为爸爸、红兵和孩子们刚好烧香去了。
他才明白,红芳正是挑了家里没人的时机钻进他被窝的……红芳钻进被窝的时候,他忘记了所有的戒律,尽管原本是睡着的,但眼睛一睁就自觉自愿地伸开胳膊,把一丝不挂的红芳揽进怀里,红芳要求他脱掉线衣线裤,他静悄悄地遵命了,这之后他就变成一个行家里手了,变被动为主动,甚至是甘之如饴……
他决定去庙里罚自己跪香!
他直接从树上跳下去,快步回到村里,经过红芳家的院门,没进去,只向里面看了一眼。一路上,碰到了很多烧香回来的人,也有不少宁愿迟一点去烧香的,两者在窄窄的山路上擦肩而过,靠声音辨认对方是谁,来的人都空着手,去的人都持着香,多数是三五成群、老老少少,鲜有像他这样独来独往的。
到庙里时,天色愈黑,但庙里庙外,灯光灿灿,庙里面仍然十分拥挤,可乘退出来,特意站在大门外四下里看了看,断定这座庙是近几年新修的,石材、木料和油漆都是新的,规模不小,有观音寺的一半,名叫谷草庙,四面环山,七八条歪歪扭扭的山路上人影如织,有下山的,有上山的,真是蔚为壮观。
随后可乘直接进了大雄宝殿,从桌上取了三根香,站在右侧的空当处,侧身向佛祖作揖,插好香,跪下后并不像大家那样立即起身离去,而是持续跪着,打算跪到三根香烧完再起来。他刚做和尚的时候,屡屡被师父罚过跪香。自己罚自己跪香也不是第一次。出出进进的香客,没人懂得这个陌生人在跪香。
天色渐渐发白了。
可乘已经跪了半小时,香客的数量明显减少了,脚步声明显稀疏下来,香炉里的香,挤挤挨挨,长长短短,全都燃得很旺,哪三根香是可乘的?早就辨不清了,但他仍然保持最初的姿势,久久地跪在冰冷的砖地上……
红芳找到庙里来了,她没猜错,可乘果然在庙里,跪得直直的,满脸鼻涕和眼泪,令她想起一句北京话:“悔青了肠子!”
红芳在可乘身边大声咳嗽了两声,可乘却是一无反应。红芳只好退出来,四处烧了一遍香,回来后可乘照旧跪着不动。
红芳问一个老和尚:“那人在干啥?”
老和尚说:“在跪香。”
红芳问:“跪香?啥叫跪香?”
老和尚说:“身上背的业障多了,跪下来忏悔忏悔,有好处。”
红芳问:“哦,要跪到啥时候?”
老和尚答:“最少要跪完一炷香。”
红芳来的时候原本带着气,老和尚的话却令她的心弦幽幽一颤,于是决定不干扰可乘,悄悄去庙门外等,等可乘跪完香出来。
此处是山间凹地,风不大,却更阴冷,十天前下过的一场雪还没有消尽,冷空气直往身体里钻。红芳咬牙忍耐着,捎带着既然可乘在跪香,我也自罚一下的意思。而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红芳有了一个热切的愿望:
我见过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花、一个比一个浪,可乘这样的男人实在难得,我们为何不来个假戏真做,把假鸳鸯做成真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