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没几个人能望着眼前的小蛋糕无动于衷,以至于让它白白流逝。哪怕,他们明知接下来的那块蛋糕将会更大更香甜。
悉尼中央火车站,18号月台。有一辆列车,车上人很少,正懒洋洋候在那里。
瑞奇瞅一眼电子显示屏,跨几步,蹿进列车。我紧随他,拽住他:“我们坐下一趟。”
我和瑞奇的手上,都抱着孩子。今天我们带孩子来悉尼歌剧院旁的植物园,让他们亲近美丽的花草树木。现在是下午,该回家了。
瑞奇下车,看我:“这车不是开往Blacktown么?”没错,电子显示牌从来不说假话,它告诉我们,眼前这趟列车,终点站:Blacktown,也就是我和瑞奇的家所在的小镇。
我解释:“这是一趟慢车,逢站就停。5分钟后,有一趟快车,我们坐那一趟列车。”电子显示牌的下方,滚动着一条预告字幕:下一趟列车4点45分,开往Penrith,途中停靠站:Redfern、Parramatta、Blacktown、Penrith。看得出,这辆仅停靠4个站的列车将是一辆快车。
4点40分,眼前的这趟列车慢悠悠启动,飞快提速,转眼就把18号月台抛身后。真准时,5分钟过去,4点45分,开往Penrith的列车进站了。
较之于5分钟前离开的列车,本趟列车上的人好多。我们费了些许周折,才寻到几个紧邻的座位,让大人和小孩,都能安逸地放松自己的身子。
车开动,瑞奇忽然瞅一眼手表,略带些许忧心忡忡神情说:“哎哟,这趟列车要是晚点,肯定人满为患。”说得没错,下午5-6点,下班高峰期,从悉尼开出的任何一趟列车都会人头蜂拥。虽说给妇幼老弱病残让座在澳洲绝非新闻,但也并非百分百的普遍现象。何况让辛苦工作一整天疲乏困顿的上班族让座,受惠者其实也心有不忍。瑞奇继续说:“果真那样的话,我们恐怕连个座位都寻不到了。抱着孩子在摩肩接踵中站半小时,那罪可不好受。”
我微笑:“放心吧,这趟车绝不会挤得人仰马翻,空座总是有的。”
瑞奇:“你常坐这一趟车?”
我摇头:“我朋友常坐。”朋友在中央火车站旁的一家公司上班,百步之遥。4点半下班,他总会磨蹭10分钟左右,等候4点45分的列车。朋友说:“来City(悉尼人习惯于把悉尼市中心称为City),如下午回家,最好选择4点45分这趟车,快速,且满员的机会不多,毕竟大部分公司下班时间是5点整。”朋友更细致地分享经验,4点前的各次列车相隔时间过长,没赶上趟的话,得等候至少十几二十分钟。而4点至4点40分之间的好几趟去Blacktown的列车,间隔五六分钟,且多是慢车,沿途随便哪个小站都不放过,逐个停靠上客落客,等到达Blacktown,已是近一个小时后。优点也有,那就是这些慢车在中央火车站开出时往往是空荡荡的,座位任拣。而若坐快车,半小时内能出现在自家门前。
瑞奇看我,轻轻点头,笑着道:“你们中国人果然是人精,连坐车都会总结出经验来。”顿一顿,却又质疑:“如果在City上班的人,久而久之都自己琢磨出这一个经验了,都放着4点40分的慢车不坐,特意等候5分钟之后的这趟快车,这趟快车岂不会挤得头破血流人仰马翻?”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瑞奇常和我混在一起,中国的修辞手法之一,“夸张”,他也用得颇熟练了。
我笑得更欢了,蛮有把握地回答:“哪怕每个人都知道下一趟列车是特快,它起步晚,但到达终点却更早。可是当眼前出现一辆空荡荡的慢车时,90%以上的人会毫不犹豫地跳上这辆车,赶紧选一个好座位。”
又一次,我发现外国人的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他们的思维不习惯于弯弯绕,绕弯弯。瑞奇睁大眼睛瞪我,脱口而出一个英语单词:“Why(为什么)?”
此时,我的嘴角定挤出一抹好玩的笑来。我看着瑞奇,笑了再笑,最后才解释道,哪怕谁都知道接下来的那块蛋糕会更大更香甜,可这个世上没几个人能望着眼前的这块小蛋糕无动于衷,以至于让它白白错过——即便接踵而来的是西瓜,我也不管了,我非得牢牢抓住眼前这粒万无一失的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