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为人与人之间情分淡漠而慨叹的时候,实际上,在这热闹纷纷的世间,必定有感天动地的温情故事在默默发生。
60岁生日一过,王元的娘立刻感觉到天翻了个儿。
大清早,洗刷完毕,老人习惯性地走到餐桌前。奇怪,桌上空空如也!王元整个身子陷沙发里,懒洋洋说:“娘,钱在桌上,你下楼去买早点吧。”很快,想起什么,立刻补充:“楼下拐角处有个充煤气站点,昨天下午我放了空罐在那,说好今天早上去取,2公斤的煤气,你顺便拎回来吧……”
老人急了,慌慌张走近沙发,摸王元额头:“元,你病了吗?”
王元推开娘的手:“没哩。”
老人下楼,边走边寻思:儿子没病,那准是累了。为迎接她的60岁生日,儿子忙乎个多星期了。昨天在大酒店大办生日宴席,儿子张罗来的亲朋好友有近10桌……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热闹最开心的一次生日!
家在3楼,并不高,老人拎着小煤气罐上楼,还是有点气喘吁吁。毕竟,多年没干体力活了,以往,别说这类拎煤气罐的活,就连早点晚餐,哪次不是儿子端上桌后再请老人就座。母子俩去逛街,即便买块擦桌布,儿子也铁定抓在手上,硬是不让母亲拿……
住4楼的周姨看到老人一手拎早点,一手拎煤气罐上楼,大吃一惊:“王妈妈,王元病啦?”
老人摇头,解释:“我儿子累倒啦,这些日子他为了我的生日忙乎,累坏了。”
周姨放心了,挺羡慕地看王妈妈:“怪不得,王元怎舍得要您来拎煤气喽。王妈妈,您好福气哟,有个特孝顺的儿子。”
王元吃完早点,上班去了。上班前,没忘给母亲安排任务:“娘,你下午去买些菜,晚上琢磨着炒几个菜,我下班回家就想吃饭。”老人不安了,瞧儿子生龙活虎的样子,不像累坏了,更不像生病了。可现在,他居然要她做饭了,以往绝不会要她动手啊。而且,今天儿子说话口气俨然命令,以前,这样的口气闻所未闻。到底,是哪根筋出问题了?难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多时没买过菜,更别提炒菜做饭了。老人怀着惴惴不宁的心,尽量选了王元喜欢吃的菜蔬,又拿出浑身解数整出一桌好菜。王元吃了,没夸味道好,也没说不合口味,却又给老人安排新工作了:“娘,我上班去后,家里凡是你能看到的事,都慢慢张罗着干完吧。如洗衣、拖地、倒垃圾、买菜……我同事的婆婆快70岁了,不独这些事还干得很起劲,还能帮着带孩子呢。”
晚上,老人卧床上久久难以入眠,总在东想西想。莫不是儿子准备再婚了,嫌弃自己碍手碍脚,或是女方甩出通牒,非得她这做老娘的出了门她才肯进门……若是那样,自己铁定成全儿子。儿子42岁,离婚多年了,该有“新家”了。自己一个苦命的老婆子,自从和儿子住一起后,过了4年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日子,该满足了。刚来儿子家时,自己又黑又瘦,只79斤,而今自己白了胖了,早超过120斤了,该满足了。
又一个早上,老人下楼买了早点,“服侍”好王元吃毕,垂手站王元身边,心神不宁问:“儿子,你厌烦娘是么,你若厌烦娘了千万别憋着,你开口,娘马上搬走。”
王元不高兴了,发脾气:“谁厌烦你了!你搬走,不是成心让上天咒我黑良心赶走自己的娘亲吗?”
王元不让母亲搬走,却将愈来愈重的“担子”搁老人身上。左邻右舍起先不解,后来渐渐议论了。有人将一堆古话放王元身上,诸如“知人知面不知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又有人说,“以前孝顺老娘的样子做得很足啊,刚从乡下接来母亲时,连上楼下楼都小心翼翼搀扶着胳膊,原来是假象,十足一个伪君子……”。等到有天老人气喘吁吁背10公斤大米回家,有人终于愤怒了。
小区住了个退休老局长,找上门来理论:“……有你这样将自己的母亲当牛当马使唤的吗?”王元脸有点红,但红一下而已,顷刻就烟消云散。老局长见硬的不行,换软的,“家有一老就是宝啊,好多人家希望家里有位老人,你怎么能……”
老局长的话没完,王元冷笑道:“你可怜她,你疼惜她,那你干脆把她接回家当娘供养着,成不?”这话,把老局长噎住,差点想抽王元几耳光。耳光当然没抽,老局长只能摇着头气冲冲走了。
王元用4年时光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这下彻底见了底,整个小区都看清楚王元的真面目了。有人背地里给老人出主意:你去法院告他,告他狗日的虐待老人;你给报社打电话,找记者来写篇文章,曝光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老人一概不理,只无奈地笑笑,不怪罪儿子,反倒使劲为儿子辩驳,称儿子上班辛苦,做娘的干点家务很应该。老人默默地劳碌着,王元倒越来越心安理得地享受母亲的照顾,颠倒个儿了,现在是他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滋润日子。
老人面临的不幸远远还没到尽头。一天中午,门被人敲开,来人自我介绍:王元准备将这三房一厅的房子跟他的一房一厅调换,只要他愿意付出40多万,便可成为三房一厅的新主人。来人将房子前后左右看个遍,满意地走了。老人瞬间掉冰窟窿了,未来的房子只有一房一厅,看来儿子是变相地将她请出门去了,仅仅一房一厅,哪里会有她的安榻之处?老人抹着眼泪开始收拾包裹,准备等出差在外的儿子回家就挥手自兹去。她没等到儿子下班,却等来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王元并没有出差,他只不过住进了医院。老人手忙脚乱跑到医院时,没能和儿子说上一句话。王元早已昏迷了。医生递给老人病危通知书的同时,还将一封信轻轻放老人手上。
“……娘亲,您别怪我狠心。这个世界虽然不乏温情,但毕竟凡事靠自己更踏实,所以我明知自己活在世上的日子无多,不得不咬牙逼你干这干那,熟悉所有的家事。现在,我安心了,没有儿子我,我敢肯定,您照样能生活得很舒适……还有一件事,我想将房子与他人调换,他答应补我42万元,我想您一个人,住小点的房子更合适。余出来的钱,您存着,后半生也就没了后顾之忧……”识字不多的老人请医生为她读信,信只读了一半,老人和医生,已泣不成声。
王元在昏迷中去了天堂,因为睾丸癌。
王妈妈即将入住新的住房,搬出原来的小区前几天,她挨家挨户去给儿子平反:“你们冤枉我们王元了……”王妈妈还公开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根本就不是王元的母亲。
4年前,王元到广西出差,在梧州汽车站看到一个老女人在乞讨,因毫无所获不得以偷一家小吃店的包子吃而遭痛打。王元心里不忍,替老人付了钱,得知她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后,幼年丧母的王元决定将她领回深圳。她,成了王元捡来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