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年重逢
为了能够以最快的方式到达公司，我百年罕见地搭乘了计程车。然而，当我匆匆忙忙走近公司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迟到了。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周围的气氛很是诡异。还没等察看周围的情况，我一眼便认出了坐在我位置上的文案组组长。
那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人都说女人四十豆腐渣，可她至今依然单身，成天一副高傲自大的形象。每当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希望自己赶紧找个男人就嫁出去吧！
我走过去，不自然地对她微笑：“组长，您找我？”
组长抬起眼，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黑边眼镜：“年纪轻轻就不知道约束自己，你说，这一周里你迟到了几次？请假了几次？”
“我……”
我是有原因的，前些天奶奶刚刚去世，一直陪她生活的哥哥就把房子卖了和我住到了一起。不过这一次的迟到，我的确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于是，我默不做声，等待她严厉地处分。不过，只要不炒我鱿鱼就好。
“高雅，你工作效率很高，这我不得不称赞，可是，你要知道景华公司可是个大企业，有很多经营都在往这里挤，而你却不懂得珍惜……你，收受收拾，一会儿去财务部领工资离开吧！”
“什么？！”我惊愕地望着组长，“组长，在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能丢掉这份工作的！”
组长却没有一丝同情地站起身，离开，连头也没回。
可是，我真的不能丢掉这份工作啊！奶奶刚刚去世，哥哥一直都没有找到工作，而且他马上可能就要结婚了，我需要这份工作，我不能就这样被炒鱿鱼！
于是，我追过去，紧紧抓住组长的手臂：“组长，求求您，求求您，别辞退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已经给你很多次机会了。”组长的语气淡漠。
我急得眼泪簌簌下落：“组长，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迟到，不会请假。”
“没有以后了。”
“组长，求求您！求求您！”我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
正是上班的时候，整个宽敞的走廊里没有一点余外的杂音，只有我歇斯底里的回音在整个长廊回荡。
“组长……求求……”
当我继续恳求组长的时候，组长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发现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慌乱。顺着她的望着的方向，我也转过头——
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几个西装革履一副上司模样的男人正朝我们走来。走在最中间的人我认得，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景董事长。他旁边是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子，她挽着董事长的手臂，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着就让人羡慕。而走在那个女孩子身边的，也是一个穿着西装，年轻有为，帅气英俊的男生。
我怔在原地，感觉刹那间天旋地转。
“小裴……”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我轻轻地唤出了那个男生的名字。
也许是听到了我低声的呼唤，他的目光果真停落在了我的身上。而此时，他们几乎可以算是已经走到了我和组长面前。
裴晨也看着我，他的眉头紧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董……董事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身边的组长的声音是颤抖的。
而我，目光一直停留在裴晨的脸上。
五年了，小裴，你如往前一样光鲜亮丽，甚至比当初还要英俊潇洒。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在这里相遇，而此时，你的身边已经有了你向往的女孩子……我呢？满脸泪痕，狼狈不堪。
“这是怎么回事？很远就听见你们这里吵吵闹闹的。”
董事长严厉的声音打断了我流离的思绪我，我赶紧低下头。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个女孩子被我开除，有点不能接受而已。”
“什么原因？”
“今天早晨迟到……”
“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从长廊的拐角处，一个身影像风一样向我们这边跑来。他那富有特点的亚麻色头发让我不法不认得他——今天早晨的那个衰神！
“爸爸，对不起，我迟到了！”亚麻少年一脸孩子气地冲董事长笑道。他可能完全没有看到已经吃惊道把嘴巴张得老大的我。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热闹？”他玩世不恭地看看我们，然后竟然走到我的面前，离我很近很近。
“……怎么一大清早就让美女落泪啊？”
他轻浮的样子令我浑身不自在起来。
“报告少爷，她因为迟到今天被我开除了，希望没有影响到您的情绪。”组长故作柔情地解释道。
“哦，这样啊！”
即使我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他满脸坏笑得神情。
可是，就在这时事情发生了很大的转折。这个亚麻少年突然摆出一副很认真地表情，他对他的董事长爸爸说道：“爸爸，这位小姐我认得，就是我今天开车不小心撞到的女生，刚才电话里我还和你提到来着。”
“就是她啊。”董事长将目光他投向我，“小姐，你没有什么事情吧？”
我慌忙地摇头：“没事。”
“今天她迟到完全是我造成的，爸爸……你看……”
“好吧！陈组长，这位小姐就不要开除了，为了表达歉意，也正好小裴刚来上班，他身边缺了个秘书，我就把她带回总公司作小裴秘书了，你意下如何？”
“这……”陈组长一脸震惊，然后狠狠地拍着我的肩膀，“高雅，还不赶快谢谢董事长！”
“谢谢董事长。”
“不客气！”亚麻少年竟然放肆地说道，然后他伸手向我，“你好，我叫景灏一。”
为了董事长的面子，我只好不情愿地伸出手：“你好。”
然后，我望向了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的裴晨。他，是在害怕什么吗？小裴，五年后我们的命运又一次有了交集，然而，这一次，我不会在像三年一样卑微了。
由于明天就要去总公司上班，我今天就等于放假，为明天做准备。
当一切都整理好的时候，我抱着整理箱走出了工作将近一年的办公大楼。这时候，柳苗苗突然从我身后追了上来。
我看得出来，她有些舍不得我。
她说：“小雅，即使天天见面，你也不能让裴晨在一次趁虚而入，闯进你的世界再次伤害你了，知道吗？”
听见苗苗的话，我重重地点头。
然后，我和她都忍不住眼睛湿润，她将我抱住：“小雅，即使不在一起工作了，我们也要经常联系啊，我永远都是你的好朋友。”
“谢谢你，苗苗。”这是我离开她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字句简单，但是，我相信苗苗能够感受到每一个字都充满着感恩与友情。
太阳慢慢地往山下垂落，绛红的夕晖在大街小巷徘徊，好像找不到地方留下依属。我也如同这茫然的暮色一样，找不到抵达梦境的方向。于是，和黄昏一起，我回到了梦幻的彼岸，现实的世界。
走到家楼前，暮色渐渐深了，我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白天的余热。我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颊，告诉自己家才是最温暖的地方。
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太要自尊、太倔强的人，如果当年我可以放下架子去祈求小裴不要离开，也许现在我们还会幸福地在一起。这样，我就会一直在美好的梦里，忘记那些伤痛的回忆，忘记梦幻与现实之间的距离。
很安静地开门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哥哥总是告诉我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因为有时候会看见或者听见别人不想透露出去的事情。可是，我每次都会忘记，以至于看见正在屋里默默流眼泪的他。
“哥，你……怎么了？”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哥哥为什么在流泪？我走过去，固执地扳过他的脸，“哥，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一种不知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就像在我很小的时候，哥哥也曾流过眼泪，那时的我只知道陪着他一起哭泣，不知道为什么哭泣，可是眼泪却仿佛永远止不住般。
“哥哥，哥哥不要哭……”很小的我，用双臂将哥哥抱在怀里，“哥哥哭，小雅也会哭的，所以哥哥不要哭啊！”
“小雅，怎么办，妈妈走了，爸爸也走了，我们成了没有人要的孩子。”哥哥的头深深地埋进小小的我的怀中，不停地颤抖。
“哥哥，你还有小雅呀！小雅会照顾哥哥的，小雅会让哥哥快乐起来！”
“小雅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小雅不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
“不是的！不是的！哥哥说妈妈走了，爸爸走了，但他们还会再回来的是不是？爸爸曾经告诉过小雅说他会回来的！”
“不！他们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永远……”
记忆中的哥哥就是这样脆弱，他似乎经受不了什么打击，他会流眼泪，甚至流出来的眼泪比我的还要多。而我却比想象中坚强，就算得知了爸妈离开的真相，我也只是一个人发呆一天而已；就算当我最喜欢的裴晨飞去日本，我也只是一个人发呆一天而已。
“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捧起哥哥的脸，“说，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这是唯一能想到的根源。是她，一定是她，只有她才能让哥哥如此伤心！
“她又要求什么了？”这个女人，每次都要求哥哥做一些他很难办到的事情，每次都是我与哥哥大费周章地办好，然后她才会满意地和哥哥在一起。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她，可是哥哥喜欢，只要哥哥喜欢我就没有理由拒绝她，只要哥哥喜欢我就会尽量配合他，只要哥哥喜欢我也会努力地去喜欢。因为我就只剩下哥哥一个亲人了！
眼前这个温柔又脆弱的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
“没关系，哥，告诉我她这回又想要什么，我们满足她！”我勉强地笑笑拍拍胸脯，“天下还没有高雅办不到的事情！”
哥欣慰地眨眨眼睛，摇头：“不是她，是我想起了死去的父亲。”他起身，笑笑，“还没吃饭吧？我这就给你做饭去！”说完，他走向厨房。
哥在敷衍我，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再为他操心，他总觉得作为哥哥，只有分担妹妹痛苦的职责而没有让妹妹分担其悲伤的义务。然而倔强的我非要弄清楚事情的经过不可，我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女人的电话号码。
给讨厌的人打电话，感觉时间既漫长又无聊透顶。终于，电话那头有了回应。
“喂，我是高雅，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显然，那个女人并没有料到我会给她打电话，她停顿了好长时间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哦，你是指你哥哥向我求婚的事情吗？”
这回轮到我惊慌失措了。哥，他竟然这么快就向她求婚了？！
“嗯……”良久，我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因为害怕哥哥发现，我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
“不是我不想同意，只是你哥哥现在失去了工作……”
“就凭哥哥的学历，你还害怕他养活不了你？”我打断她，气急败坏地说道。
“学历有什么用？！到现在不还是你高雅在养活他吗？”
“你什么意思？”
“什么都没有！让我嫁给你喝西北风啊？”电话那头毫无顾忌地回应。
“……房子？”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根源所在。
“对！”
“……”胸口突然感觉好闷，好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将心脏整个塞满。我将窗户完全打开，瞬间，风从窗口迎面吹来。似乎头脑不再那么混沌，想一想，这件事并不是那么难完成。
“如果我说我们现在这所房子给你们住，你是不是就可以和我哥结婚？”
“呃……”那边同时也陷入了尴尬之中。
“放心，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所以也请你以同样的速度来找我哥！”我抬头，看着渐黑的天空，已经有几颗星斗在闪烁了，明晃晃的，像眼泪。
“如果都满足你，你就嫁给我哥是不是？”我再一次确认。
“当然，我还是很喜欢你哥哥的！”
“那就好！我现在就立刻走人，你放心地和我哥结婚吧！”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我迅速地扣上手机盖，任凭眼泪在眼中翻滚。第一次感觉到亲人分别的痛苦！仿佛自己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孤独无助。原来离别是如此悲伤的事情，难怪在爸妈离开的时候，哥会那么的伤心。现在，我终于可以领会到了。
我擦干眼泪，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咚、咚、咚……
“小雅，出来吃饭了！”门外，哥哥如以往一样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
哥，不要对我这么好，好不好？这样小雅会舍不得离开你，会成为你的累赘！原本擦干的眼睛又开始湿润，有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掉落，我拼命地擦掉，拼命地擦。
“哦，哥，我马上出来！”
等我把门打开，哥顿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故作轻松地用手在他眼前挥来挥去：“哥，你怎么了？”
“小雅……你这是干什么？”他指了指地上的行李，声音颤抖地询问。
“噢，这个啊……”我笑着挠挠头发，“刚才柳苗苗给我打电话，说她爸妈出差去了，她害怕让我去她家陪她一段时间。”
“这样啊！”哥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也不用拿这么多衣服啊！”
我摸摸鼻子：“你妹妹我爱美不行啊？我都不嫌重，你还担心什么？”
哥哥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微笑。
“这样笑就对了嘛！哥，你不知道你这样笑有多么迷人呢！妹妹我都快爱上你了！”
“小鬼！”
“呵呵，好了，我要走了！”不能再这样说下去了，我的演技控制不了我的情绪，我害怕会露出破绽。于是，我拿起行李便大步走到门口。
“这么快？不吃饭了吗？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苗苗请我吃大餐！她会接我，哥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想我哦！”我摆摆手，然后很快地关上了门，往楼下飞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