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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3)

山西商人的商谚充分说明了对学徒要求之严。谚语说:“十年寒窗考状元,十年学商倍加难。”要求学徒做到“忙时心不乱,闲时心不散”,在营业时能达到“快在柜前,忙在柜台”。在山西商人中学徒工作规矩有:“家有家法,铺有铺规。黎明即起,伺奉掌柜;五壶四把(茶壶、酒壶、水烟壶、喷壶、夜壶和笤帚、掸子、毛巾、抹布),终日伴随;一丝不苟,谨小慎微;顾客上门,礼貌相待;不分童叟,不看衣服;察言观色,惟恐得罪,精于业务,体会精髓;算盘口诀,必须熟练;有客实践,无客默诵;学以致用,口无怨言,每岁终了,进得考验;最所担心,铺盖之卷,一旦学成,身股入柜,已有奔头,双亲得慰。”

山西商号的伙计要通过重重考验才能保住饭碗,进而升迁更高一级的职位。具体有:“远则易欺,远使以观其忠;近则易狎,近使以观其敬;繁则难理,繁使以观其能;卒则难办,卒使以观其智;急则易夹,急使以观其信;财则易贪,委财以观其仁;危则易变,告危以观其节;杂处易淫,派往繁华以观其色。”因此,一个从伙计晋升为经理的山西商人得经过重重考验才能熬到更高的位置。

票号经营者像晋商认为,在激烈的商战之中敬业精神是很重要的,敬业的第一条就是要勤劳。山西商人有一句谚语“人勤业盛”,商号的掌柜对员工的要求是要达到四勤:嘴勤、脚勤、手勤、心勤。比如饭堂的伙计招待顾客,要很快地帮顾客提东西、提水、倒茶、抹桌子,除此之外,还要记下顾客的姓氏、相貌,当这位顾客第二次来的时候要能叫出他的姓来,对于常来的顾客要记得他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肴。由于学徒制执行很严格,从而培养了不少人才,成为晋商的骨干力量。

经商之道,首重人才。乔家深知这个道理。在长期的商业实践中,逐步掌握了一整套完善周密的用人制度,对待总号经理、分号掌柜等骨干人选,更是深谋远虑,匠心独具。由于总经理是整个业务经营的重要决策人,乔氏对此总是慎之又慎。通常须经介绍人引荐,而后自己注意考察,以德才兼备为主要条件。一经认定此人有胆有识,能攻能守且忠实可靠,即以重股(即人身股)招聘,待之以诚,委以全权,放手让其施展才华,静候账期决算时总经理的报告。平时营业方针、措施及人事制度一概不予过问,更不推荐自己的亲戚、子弟。总经理既受财东的信赖尊重,集责、权、利于一身,无不尽心尽力,以忠义回报知遇之恩。万一年终决算发现亏损,只要不是人为原因,乔氏不但不责难经理失职,反而多方劝慰,并立即补足资金,令其重整旗鼓。因为他们深知,士气可鼓而不可泄,商业赔赚如同兵家胜败平常。

乔家的大德恒、大德通之所以能成为票号界的佼佼者,主要原因得力于阎维藩、高钰等目光远大善于运筹帷幄的商界人才。

阎维藩,17岁入平遥蔚长厚票庄学徒。因态度谦恭,应对灵活,深得掌柜赏识,后被派往福州分号任职。在福州期间,曾为官府垫支白银15万两,这事被平遥总号得知后,认为阎私自结交官吏,违背号规,因而派人查处。阎亦决计辞职还乡,另谋他途。乔致庸一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他认为阎有胆有识,敢作敢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晋商巨子阎维藩便派儿子专程前往途中迎接,礼聘阎维藩为大德恒总经理。阎维藩感恩戴德,殚精竭虑,苦心经营,总揽号事达26年之久。特别在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辛亥革命等多事之秋,阎维藩以其非凡的才干,调度有方,分别采取针对性策略,使大德恒逃过一次次劫乱,而且年年有厚利。阎维藩还与乔氏结为儿女亲家,后来乔在中堂的分家事宜还请阎维藩出面仲裁。

高钰则是另一种情况。高钰为祁县子洪镇人,因家道中落,改儒就商。16岁进大德通票号,高钰为人才华出众,精明强干,多谋善断,以稳健著称,受财东青睐,提升极快。1889年还是个顶三厘的伙计,五年后便一跃而为总经理。从学徒、伙友、分号经理,一直到总经理,总共在大德通工作了50年,他担任总经理25年中,可以说将其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大德通。那时,正当各国频繁发动侵华战争,外商银行加紧向内地扩张,国内商办银行、各省官办银行激烈竞争的历史时期,对票号来说,既是它业务发展的顶峰,又危机四伏。高钰面对现实,审时度势,分别采取措施,终于渡过难关。特别是在辛亥革命前夕,高钰预感到时局将发生大变,故毅然预作保守主义,力还外贷,以减架本,而实行收敛。当时,多数人认为,高钰的做法与求利之道悖谬。待到辛亥革命发生,其他票号毫无准备,损失严重,纷纷倒闭,而大德通则处之泰然,1940年从容改业银号,一直延续到1953年才清理歇业。

乔氏商号用人,还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即地方性很强,所有伙友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祁县人,而且要有殷实铺保引荐。这样做的好处有两条,一来知根知底,十分可靠,还可以就近监督其家属,以节制职员;二来又照顾了本地乡亲,为本地人谋生多了一条出路。

乔氏商号规章制度周密严谨,对上自总经理,下至小伙友都提出了详尽的基本素质要求。为了提高学徒的业务能力,清末民初,还曾实行聘请教师辅导的制度,起到了良好的作用。赏罚严明,任人唯贤,破格使用,明确地写于号规之中,具体地反映在身股加厘上。所有职工,一律量才而用。凡做事出色,便会受到表彰重用,到账期加顶身股。而且每个人都有这种机会和可能,这样,便极大地调动了职工的积极性。

若有违犯号规之事,则通知其引荐人来号,将人领走。如后果严重,连引荐人也要受到株连,因而人人敬畏,丝毫不敢懈怠。事实上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这是因为乔氏商号信誉卓著,社会地位很高,人们都以能在乔氏商号做事为荣,努力向上唯恐不及。如被开除,其他商号也不会录用,再没有改正的机会,等于断了自己的生路。

在封建社会的第一流商号里当伙计是异常艰难的,小伙计必须站柜房伺候掌柜。具体任务是:端茶倒水提夜壶,跑腿打扫听使唤。站柜房时须票号经营图留心注意,凡有客来,先上前打门帘,然后给客人打座,恭恭敬敬递上烟袋,左手扶住烟袋杆,右手点烟火,再沏茶倒水。此后干活行事,无事时一旁侍立,听候使唤。

大德通号规极严。在品德方面教育同仁伙友重信义、贵忠诚、本勤俭、和为贵,戒律定有数十条,必须遵守,如:不准徇私舞弊,不准弄虚作假,不准酗酒赌博,不准吸食鸦片,不准在外娶妻纳妾,不准私寄银钱衣物等等,违者按情节大小论处,轻者责令改正,重者辞退出号。那时,找个理想的职业谈何容易,众伙计生怕丢掉这个“金饭碗”。所以都是循规蹈矩,兢兢业业,日间各务其事,夜晚收市后勤于学业。当时柜上请有一位文牍先生,专门教授古籍名著、文字,学、练楷书,晋商用的大算盘打算盘以及其他一些业务知识,如熟背银色歌、平码歌等等。伙计们每晚要在先生的指导下精写仿字半张,中楷四周配写小楷。所撰文章内容,有时是先生命题大家撰写文章,但练习最多的题目是发往各支庄的业务往来、公文信函。比如:有一件业务项目,由掌柜对当时的二三十个伙计将内容要求先详细讲述一遍,然后各自构思写成正楷文稿,交给先生过目,由先生从中挑选出最佳篇推荐给掌柜,经掌柜点头之后便可作为正式文稿采用了。有时掌柜或先生稍加修改,再交伙计一笔一点抄成正楷,掌柜过目之后发往对方。除此之外,还须练习打算盘,熟练一归至九归。天天须打流水,这是由先生念账,大伙一齐排儿往下打,最后看谁打得快打得准。就从上述这些做法培养人才,发现人才,选拔人才,众伙友竞争意识强烈,对学业都专心致志,毫不懈怠。

北京的山西商号分庄中,新进店铺学做生意的学徒娃美其名曰“相公”。由相公熬成师傅,最少要经过三年艰辛的日子。无论寒暑,学徒每日不明便得起床。一睁开眼就马不停蹄地忙开了:先到灶房生火烧水,随即悄悄上柜房替掌柜倒尿盆,然后是里里外外地洒水打扫。待掌柜起床,又须立刻去叠被褥,端洗脸水。掌柜的净面完毕,呼噜呼噜地抽水烟,学徒偷空把冲好的鸡蛋捧至面前。等这些事告一段落,火旺锅煮,赶紧下米搭笼,淘菜揉馍。开饭时,要给掌柜和师傅们端送,并且双手捧举碗碟,恭恭敬敬搁放。伺候人家吃喝完后,自己才敢狼吞虎咽地用点简单饭菜。开完饭,快速洗锅涮碗,收拾灶具后,马上去站柜台。当营业员的学问很多,一见顾客进店,先是笑脸相迎,继而察言观色,介绍商品,任其挑选,务必将买卖做成,不能让买主走掉。那时有些乡绅,喜欢代邻居赊账置婚丧嫁娶物品。这是较大的主,虽说是欠账买卖,由于货价暗暗提高,所赚利润比交现款还高。因此凡遇这样的人进店,掌柜的早有嘱咐,要求格外热情接待。他们一到,相公们便立刻迎上前去,“张爷”“李爷”地呼唤,接着为其打土撩衣,请入柜房,泡香茶,端点心。

每天中午1时左右,相公去煮午饭,伙计们仍在营业。吃完午饭,相公们仍去店面卖货。掌灯时分,才允许搭板上门。晚上伙计们除帮助师傅们清点整理货物、安排掌柜的休息外,自己还要学打算盘、练毛笔字或熟悉记账知识,不到11点睡不了觉。

在“六必居”酱菜园当店员更吃苦。冬天不许生火,说是怕烟熏火燎酱菜走味。“三九”“四九”时节,直冻得学徒们牙关打颤,浑身发抖。后边场子里负责腌制酱菜的工人,一个个手脚开裂为大口子,甚至流脓淌血,针扎般疼痛,许多人冻下了病根。当时门面上无坐凳,只能站着,好多学徒的腿都立得肿过。更特别的是冬天数九时间,仍和夏季一样,让伙计吃凉馍。据此,流传着“要想活受屈,就进六必居”的顺口溜。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掌柜在商号内部,有无上权威,伙计的选用,资本的运作等都由掌柜决定,东家轻易不能干涉。为了保障掌柜的经营权,一般拟定条约,明确规定东家不准随意“荐举人位”,也不能在号内任意借贷。

掌柜到底有多大的权力,举一个事例就可以说明。庚子事变后,慈禧挟持光绪及一班大臣数千人狼狈逃奔西安,途经山西。因为走得仓促,没有盘缠,大臣桂清去找山西巡抚商量,巡抚一时也拿不出太多资金,于是召集太原各大商号、票号的掌柜,宣谕太后旨意,筹措银两。此时清政府已是风雨飘摇,连皇太后皇帝也被赶得四处逃窜,谁还敢把钱借给他们呢?于是相互推诿。当时贾继英为大德恒太原分店经理,年仅25岁,他在没有与东家及总号经理商量的情况下,一口就承担下筹措30万两白银的皇差。应当说这在当时是有很大风险的。但后来东家知道这件事后,不仅没有责怪贾继英的越权之举,反而大加褒奖。慈禧一行途经祁县,大德恒又承担下接驾的任务,给慈禧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一年后,庚子事变平定,慈禧回京仍念着贾继英的好处,1905年清政府筹办户部银行,慈禧钦点贾继英为行长。当然,大德恒票号以及山西的其他许多票号也得到了清政府的很多好处。此后清政府的财政巨额财政开支都交由山西票号经办,其利润自然是极为可观的。可见,掌柜拥有自主权对经营是有好处的。

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解决了商号经营中最核心的问题,东家通过掌柜实现自己的利益,但东家不能干预商号的日常运作,掌柜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但他需对东家负责。东家有权决定掌柜的去留,东家与掌柜的目标利益一致的原则下,达到最大限度的协调。但是再好的机制,也必须靠人去运营。晋商的衰落是在传统文化受到严重挑战和冲击之后,人们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行为准则严重混乱的过程中进行的。近代社会处于剧烈变动和整合之中,商业规范也不例外。许多经理为争取增加身股,获取红利,不断放款给官员,放款大于存款使票号表面的繁荣掩盖着危机,这是某些经理在不承担经营风险时不负责任的表现。民国初年,当山西商号遭受战乱、经营不善或挤兑风潮时,许多分号经理、伙友携款潜逃,使以忠、义等原则建立的联号制遭到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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