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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宋代行会之性质的探讨

生产力状态是某一定时代的基础,各层的社会筑物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面。某一定社会各分子间的关系即生产关系,是直接受这种基础的结构来决定的。生产关系同时又决定社会存在的形式,实在是某一定社会组织的社会经济结构所依据的经济基础。故某一社会制度绝不是静止着千古不变的,而是随生产关系之改变而改变。

行会发展到了宋代,由于商业资本主义之空前发达,已不能重复保持着旧来的纯粹形态,其性质之改变是必然之事了。我们对于商业资本主义之改变行会制度,可从下列两点来考察一下:

(1)手工业者因为资本的缺乏,往往受高利贷资本的压迫,因而改变其从前独立的状态,而成为商业资本的附庸。宋吴曾《能改斋慢录》卷十八“伍生遇王通神”条:

嘉祐中,临川人伍十八者,以善裁纱帽入汴京,止于乡相晏元献宅前,为肆以待售。一日至保康门,遇五少年趯气球,素亦习此,即从少年趯之。少年见伍生颇妙,相与酬酢不已,时日西,四少年将去,曰:“大哥不归乎?”其一人曰:“汝先去,吾与球士饮酒耳。”乃邀伍生上房家楼,饮之尽四角,问生本末甚详。饮罢,取笔写帖付生曰:“持此于梳行郭家取十千钱,与汝作业。”生受之,系衣带间。少年又曰:“夜深矣,汝勿归,且随我至吾家宿可也。”伍生从之……及天明,乃在保康门内西大石上,甚怪骇。顾视笔帖仍在,遂持诣郭家取钱,郭家如数与之。生自是谋运稍遂,其后家于楚州。

日人加藤繁在《唐宋柜坊考》中解释此段文字,以为郭家类似柜坊:

少年写帖与伍生,使持往梳行郭家取钱十千,伍生如其言取之,郭家照数与之,此为吾等应注意之事。梳行者,释作卖梳具之店铺,如现今北平所谓米庄,绸缎庄;或释为梳具店聚集之处,如现今天津所谓估衣街,北平所谓布巷子,二说皆可通。惟少年与伍生帖,指示所向地址,似当照第二义解释为妥。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汴京各行商店不集中一处,彼此交错而居。梳行所在地未必皆梳行,梳行以外之店铺当然杂居者不少。)郭家虽家于梳行,未必即业梳行。郭家与少年之关系虽不清楚,然少年用帖向郭家取钱,当然认为郭家一向代少年存钱,或郭家欠少年钱。由第一义言之,少年为存户,郭家为代存之户;由第二义言之,少年为债权者,郭家为债务者:二者必居一于此矣。债权者对于债务者虽可用拨条取钱,然数量之多寡,期限之早晚,未必能尽如己意。数量期限完全受一方面支配者,大抵只有存户对于存钱。尤以存户对于柜坊可以彻底应用。少年与伍生帖,颇似存户所开之支票。伍生持往郭家取,颇似持支票人往银行或钱庄取钱。郭家如数与之,颇似银行钱庄之见票即付。由侧面观察,知少年类似存户,郭家类似柜坊,伍生类似存票人。……

梳行,顾名思义,该地以买卖及制造梳具的店铺为最多,我们是可以想像得到的,虽然还有梳具以外的店铺。梳行区域内有银行钱庄式的柜坊之存在,柜坊之存在是以梳行之存在为前提是当然的事了。柜坊干的是什么事情?它一面固可以存款,一面更可以放款。它之所以能维持下去,实由于梳行中的各店铺时常向它要求取得高利贷的借款。这样,制造或买卖梳具这一行之屈服于商业资本之下是一定的了。

(2)商业资本特别抬头的结果,豪商巨贾们利用行会来压迫外来商人,勾结官府来减免“行用”,至于中小商人则因负担太重,往往私自作野鸡式的营业而不肯入行:

王安石言:“今修市易法,即兼并之家以至自来开店停客之人并牙人又皆失职。如茶一行,自来有十余户。若客人将茶到京,即先馈献设燕,乞为定价,比十余户所买茶更不敢取利,但得为定高价,即于下户倍取其利以偿其费。……”(《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六“熙宁五年闰七月丙辰”条)

(宣和)七年四月二十四日……诸县将抛降之物往往比合用之数暗有增添,容纵公吏作弊,并不明具人户逐等逐户合著之数,晓喻民间通知;致有力者计勾,行用得以减免,而贫下者或致破产……(《宋会要·食货》三八“和市”条)

(熙宁)六年正月七日……上曰:“市易司卖果实太烦细,罢之如何?”安石曰:“市易司但以细民上为官司科买所困,下为兼并取息所苦,故自投状,乞借官钱出息,行仓法,供纳官果实。自立法以来,贩者比旧皆得见钱,行人比旧所费十减八九,官中又得美实。每年行人为供官不给,辄走失数家,每纠一人入行,又辄词讼不已。今乃愿投行人,则其为官私便利可知……”(《宋会要·食货》三七“市易”条)

然而,我们不能因此便说行会制度已崩溃,以至于消灭;这只是性质上发生多少变化而已。行会制度的崩溃实开始于工业资本主义的来临。关于这点,我们可以拿欧洲行会制度的历史来作参考:

手工业制度很坚固的存留在初期资本主义(原著者定时期从十五世纪起,至十九世纪中叶止——附注。)的末叶,及全盛期资本主义来临时才起始崩溃。……虽然矿冶业及镕铁业已尽量的改变为资本主义的形式,行会组织存在的例证却见于法德英等地方。最明显的例证是New castle on Tyne的Hoastmen公司(独占煤业)。德国Remacheid及Schmalkalden地方的制金属器工业,法国南部的制钉业,及法国和波希米亚(Bohemia)的一些玻璃工业,都仍保存着行会的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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