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律师的责任
走出会所，没了暖气，顿时觉得冷意袭来，寒风呼啸，骨子里都被冻到了。陆想想低着头，整个人往领子缩了缩，思绪一直停在刚才的那一幕。
她应该是这样的，不能被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制着，即使看到他眼里的伤心又如何，保不准这又是他在利用她。所以，这个人只是林先生，一个陌生人，他的喜怒哀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用在意，更不必有一丝难过。
肩膀突然被人握住，陆想想一愣，回头，以为会是他……
“师兄。”她闷闷地叫了一声，觉得自己想法有些荒唐。
卫少卿急匆匆跑出来，远远就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纤弱的背影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了似的，他担心她，总有好多话想说，可是见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后，什么也变成惘然。
“你没事吧？”他还是问了一句。
陆想想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挺好的。”
看出她在勉强，甚至刚才与那人形同陌路的样子，卫少卿犹豫着开口，“你和林森……”
“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陆想想急着打断，“以后……也别提这个人了。”
卫少卿知道有些话她不愿说，他也不会问，只希望她不是在自欺欺人。
默了几秒，陆想想正色道，“师兄，GR的案子我想应该跟你先说清楚。”
“嗯。”回到公事，卫少卿变得严肃。
“先前创胜把样本数据表送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大问题。后来方言跟我说，数据表其中有两项程序错了，而恰恰GR违约的理由也是因为样本数据不符。方言的意思当然是这项工程经过了好几次实验，也拿去鉴定过误差，根本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陆想想说到这里抬眼瞅了瞅卫少卿，他也看着她，表情奇怪。
“你的意思是数据表被人改了。”他直觉得发问。
“不错。数据表被人换了，以至于样本出错。GR的违约也变得顺理成章。”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很简单，单纯的合同纠纷偏偏已经深化到了侵犯商业秘密，这一切不管她再隐瞒，始终与那个人脱不了关系。
卫少卿沉默，深色的瞳仁似有无数情绪，静静开口，“换数据表的人是不是林森？”
陆想想没有否认，最后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卫少卿打过那么多官司，什么没见过，她越是左躲右闪越让他怀疑，何况她和林森这个样子明显是出了问题。
“想想，你有证据吗？”卫少卿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种案子说小是侵权，可如果牵扯到大利益，最严重的就是判刑。
证据……她手里确实没有任何筹码去赢这场赌局。那个时候他说过没有证据什么都是白费心机，而她只是强迫自己不许向他低头，现在看来自尊什么的还是抵不过现实。
“我先前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过那张错的数据表，后来整件事他也承认了，可我……没有证据。”陆想想说着也没了底气。
林森既然能跟她明说，也是笃定了她找不到任何证据，亦或许他也在赌，赌她对他的感情是不是能放弃这场官司。结果，他们谁也没有为彼此退让，甚至变成了现在这种对立状态。
原来，感情在利益面前永远都是一分不值。
卫少卿觉得案子也很棘手，法庭讲的是证据，仅凭一己之词是无法让法官确信的。何况如果是有心做这种事，根本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想想，先把这件事告诉创胜的人，和GR的纠纷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证据，证明数据表的错误。如果真是林森……你应该明白怎么做。”卫少卿只是希望她能分清事情轻重缓急，心理最好也有个准备。
陆想想刚要说什么，见方言和周明也出来了。
“想想，卫律师，我看咱们还是就近找一家咖啡馆算了，都这个点了也别耽误时间。”方言说道。
陆想想点头，再大的事还是得一起商量才有结果。只是，她心里惦记着的还是卫少卿刚才说的话，如果真是林森，她应该怎么做……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上岛，难得只有寥寥几人，显得很空荡。
“想想，这个是之前拿去美国评估的数据表，”方言拿出一份文件，“我们的芯片根本没有任何问题，误差也已经缩到最小，所以GR说的什么样本不符就是无理取闹。”
陆想想知道这案子本身其实就是个误会，可关键一点还是数据表上的错误，对方也肯定会死咬着这个缺口。
翻了翻文件，陆想想犹豫了一下，开口，“方言，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就是关于数据表被换的事。”
“你知道？”方言惊讶。
“嗯。”陆想想点头，“周明，你是做证券这行的，有没有听说过LEVEN这家公司？”
“是不是香港的那家投资公司。”周明似乎有些印象，“这几年在北京有些名气，具体的也不是特别了解。”
方言觉得奇怪，“想想，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前阵子GR股价下跌，周明也说了可能有人在恶意抛售GR的股票，其实是LEVEN想收购GR。或许你们不知道，GR这几年运营很差，亏损不小，与创胜合作对GR来说有可能会有一线生机，甚至摆脱现在的窘境。而这对LEVEN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所以他必须——”
“所以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破坏这次合作。”方言明白了，可是他还有问题，“想想，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你和LEVEN的人认识？”
陆想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说林森就是LEVEN的老板，而她曾经是他的女朋友？
正犹豫着，只听卫少卿开口，“其实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么证明数据表是LEVEN的人换的，不然空口无凭，法官也不会相信。”
陆想想知道他是在替自己解围，心里也舒了口气，便说道，“师兄说的没错。能拿到数据表多半也是公司内部的人，毕竟这些东西也只有参与这项工程的人才知道。”她记得林森是说过找人换的数据表，这个人应该就是创胜自己的员工。
“之前也查过，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看来是我疏忽了。”方言想了想，“那GR方面怎么办，这官司近在眼前，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相信数据表被换了的，现在调解估计很难。”
“这个我也想过。官司还是要打，只要我们能找到证据，GR就无话可说。”陆想想觉得这起官司看似是一件事，实则还得分开。
“可如果没有证据呢，那我们不是输定了？”方言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要找内奸谈何容易。
气氛变得凝重，所有人都变得沉默，或许大家都明白要赢不是那么容易。
陆想想突然开口，“你们别这样，总会有办法的。周明，这几天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银行的人，我想问一下有关GR的情况。”
“嗯，回头我联系好了就找你。”周明回答。
卫少卿一惊，“想想，你……”
“师兄，我只想到这个办法，可能之前被数据表的事困住了，竟然忘了可以单单从违约这个点着手。或许有些颠倒是非，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只是想赢。”陆想想认识到，为什么律师在许多人眼里那么市侩，甚至是个埋没良心的职业，其实大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官司输赢才是最重要的。
卫少卿明白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了。然而，他坐在旁边，看着她跟方言他们交谈，成熟干练，慢慢的脱去了稚气，她是变了，却不知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出了咖啡馆，天色也已经暗下来。原本方言提议大家吃个饭，陆想想只觉得有些累，想早些回去，也就没有留下。她知道其实自己对任何事没有心情罢了。
埋着头，正往车站走着，卫少卿追了上来，“想想，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师兄，坐公交方便。”她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他皱了皱眉，“还是送你吧，这天黑的早。我去取车，你在这等我。”
不容她拒绝，他已经往停车场走了。陆想想微微叹气，她只是不想多亏欠他而已。
抬眼看了看四周，高楼耸立，繁华似锦。金融街，三个字印入脑海，她讽刺地扯着嘴角，林森想得到的无非是这些东西……
汽车喇叭响起，陆想想回过神，看到卫少卿的车子已经停在身后。
“外面冷，快上车。”卫少卿探出头，简单得说了一句。
陆想想只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脚步不受控制似的便朝那个方向去了。
车厢里已经开了暖气，坐进去整个人都好像解冻了似的。
陆想想正搓着手，感觉到身边一沉，是卫少卿伸手替她扣好安全带。
“我看你从来不记得系安全带。”卫少卿发动着汽车淡淡开口。
她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他会笑她没有这种习惯。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陆想想笑了笑，“下次一定不忘！”
大多时候，她和卫少卿都是零交流。当然了她也不指望一个平时板着张冰块脸的人能多蹦几个字。
然而，这一次打破沉默的是卫少卿，说的话却让她不知所措。
“想想，GR这个案子我想你最好别再接手。”
她不懂，“为什么？”
“你跟林森的关系始终不合适这个案子，难保对方会查出什么。你应该明白这需要回避。”他考虑的周全，并不是阻止她。
陆想想低着头，像是经历一番思想斗争，才说：“其实我已经想好了，这件案子不管结果如何，我会辞职。”
“辞职？”卫少卿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是啊，北漂都这么些年，什么白领精英总算尝试过了，也不适合我。想来想去，还是回家的好，爸妈都催了好几次了。”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有太多关于那个人的回忆，想忘也忘不了。
见卫少卿神情严肃，陆想想故作轻松，“其实是北京买房太不现实，回家就不用交房租了。或许我会去我爸学校当个老师，做律师太累。”
车子遇上红灯停下，他看着她，眼神从未有过的认真，“想想，跟我一起去留学吧。”
她惊讶得瞪大眼睛，意外他所说的话，“师兄……”
“导师那里我可以安排。你考虑一下，不用急着决定。”他只想带着她一起，私心也好，就是不忍放她走。
陆想想不知道说什么，她是要离开，可并没有想出国，只是卫少卿眼中的期望再一次让她犹豫了，竟没有勇气拒绝。
这一路，他们没再开口说话，或许是谁也不想说破一些事。陆想想只记得自己一直看着窗外，宽阔的高架和隧道，还有一晃而过的街景，什么都像是幻觉。
等她意识过来，车已停在楼下。
陆想想抓过提包，“那个，师兄，我先回去了，路上小心。”
卫少卿应了一声，始终眉头紧锁。陆想想不好再说什么，便拉开车门。
“想想……”
他唤了一声，待她回头，不自觉地已经搂过她的肩膀。陆想想来不及挣扎，只是愣愣地看着车顶，颈边贴近的是全然陌生的气息。
“答应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不是开玩笑。还有那天在停车场说的话，也不是儿戏，你明白吗？”卫少卿紧了紧手臂，声音低柔。
陆想想鼻子一酸，莫名的难受，缓缓推开他，“嗯……我先回去了。”
她不敢看他，推开车门，如果她早一点发现师兄的这份心该多好，她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师兄……”
他的车子淡出视线，心口却是闷闷的，她不忍再看，深深呼了口气回身进楼。
然而，却在那一刻，她看到的是一个灰色的身影站在几步之遥，弯着的凤眼盛满忧伤。
冷风呼啸，吹起她的大衣下摆，还有他温润的声音。
“想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