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审判(上)
陆想想永远记得那一天是有生以来过的最累的一天……
“想想,头一回上庭,好好加油,给咱们所争争气!”说话的是徐裴峰。
旁边有人跟着附和,“对对,把你的看家本事统统拿出来,咱可不是好惹的!”
陆想想面对这一屋子的人,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早上刚到律所就有那么多同事聚在工作间替她打气。说实话,她从来没这么感动,大家都在鼓励她,其实这比赢了官司还要开心。
关燕拉开众人,“我说你们啊,自己又不是没上过庭,尽说些没用的话,好像让想想去跟人打架似的。”
“你懂什么,这不是让她别紧张嘛。”徐裴峰就受不了关燕那咋呼劲儿。
眼瞅着关燕脸一沉,陆想想赶忙打断,“谢谢大家,今天我会好好努力!”
“想想,尽力了就行,别怕。”关燕知道第一次上庭的紧张,毕竟这不是玩笑。
陆想想点头,其实她自己明白,事到如今根本没有什么退路,也不可能临阵脱逃。
正说着,卫少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想想,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少卿,你这是干嘛?”
徐裴峰这么一说,众人都望了过去,只见卫少卿一身黑色西服,俨然是他平时上庭的行头。
陆想想也不明白,“师兄,你——”
“我跟你一起去,法院那里已经托了熟人,这次我做你的记录员。”他平静地说道。
陆想想怎么也没预料到卫少卿这样的安排,于情于理她也不该让他做助手啊。
“师兄,你不用这样,记录的事让别人来就行,BOSS都给我安排好了。”
卫少卿似是没听见一般,“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早点过去,和创胜的人再谈谈。”
一声命令下来,他只看了她一眼就出去了。陆想想也没辙,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拿好文件包跟大伙儿打了招呼就走了。
徐裴峰凑到关燕身边,眼睛还瞅着远处一男一女两个背影,“哎,你说他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谁知道呢,我可听老板说少卿和想想一起辞了职要出国。”
“想想不是有男朋友吗,我还认识。”徐裴峰想到那次在上海的碰面,那时候他就觉得陆想想和林森之间绝对不是普通朋友。
关燕不以为然,“这都什么时代了,结了婚还能离呢,他们这些年轻人分分合合很正常。我一向都觉得那些有钱人不靠谱,按说想想跟少卿这样也好,起码出去了也有个照应。”
徐裴峰皱着眉,见那两个背影一前一后消失在拐角处,淡淡地说道,“这事儿我看还不一定呢……”
卫少卿开着车,余光瞥到身边的人,神情严肃,膝盖上的手握着拳,便问道,“是不是紧张?”
陆想想摇头,“没有,就是有些乱。”刚才她在律所不能表现什么,其实她心里没来由的焦躁,总感觉要出点什么事。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我知道。”陆想想只希望自己是多想了,或许到了庭上就会好。
“对了,之前创胜那边有查到什么吗?”卫少卿这么问,眼波深沉。
陆想想也没心思注意这些细节,微微叹气,“还是一无所获。”
她知道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证据,或许林森也早猜到她会查,把什么都销毁了。所以当方言打电话跟她说没有任何进展时,也是她预料中的事。
那个男人一直在等着看她笑话吧。
“银行方面呢?”
“已经说好了,没什么大问题。”陆想想沉默了一下,“师兄,你是不是怪我太冲动了?”
“怎么会……”
他只是不忍心看到她一味的逞强。想到那一晚林森说的那些话,他一直在犹豫,他知道那个后果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更何况是她。
“还是别说这些了。”陆想想故作轻松,“对了,留学的手续需要我去学校一趟吗?”
卫少卿平复的心头的烦乱,答道,“回头你把一些证件给我,至于签证马上就可以办好。”
“那就好。过两天我就回家,跟爸妈也得说说这事,一出国想回来也不方便。”估计二老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选择读博,尤其是老妈肯定会念叨自己,这辈子她就是当剩女的命。
“不用着急,开学也是年后。先在家好好休息一阵。”卫少卿知道让她一时做这个决定有些仓促,这个时候也不想逼得太紧。
陆想想一直望着窗外,原来这一年真的快过了,像是发生了好多事,却又觉得什么都没变,而她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
听不到应答,卫少卿只当她是想家了,便不再说下去。然而,这一路,他的心思始终悬在别的地方,进退两难……
他们提前一个小时到了法院,没想到方言和其他几个创胜的代表比他们还早,这会儿也只能在休息室等着。
方言一见到他们,立刻上前,“想想,你们来的正好,我听说GR请的律师出了名的刁难,怎么办啊?”
“你别着急,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只能静观其变。”陆想想倒不是担心对手,最后的判决还是在于证据和法官。
“总之全靠你了。”方言顶着老总的压力过来,心里也慌。
看出陆想想有些为难,卫少卿顺势转了话题,“对了方先生,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方言叹气,“还是那样,根本找不到人,真有内奸也是给了钱死也不说那种。”
“是这样吗……”看着自己的公文包,卫少卿陷入深思。
“算了方言,数据表的事暂时先放一放。我让你准备那份完整的数据表还有鉴定报告带了没?”陆想想问。
“都准备好了。还有,你不是让我请了几个权威的专家吗,他们待会儿就过来。”
“那就行。”
正说着,有人过来说是时间差不多可以进庭了。
大家陆陆续续出了休息室。陆想想也看差不多了,便收拾好资料,见卫少卿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哦,没事。”卫少卿回过神,“突然想起所里还让我回个电话,你先进去准备吧,我马上就过来。”
陆想想迟疑了一下,“是这样啊,那你快点。”
“嗯,我知道,去吧。”
陆想想也不耽误时间,跟着众人一起出去了。
休息室顷刻变得空荡起来。卫少卿觉得自己从未做过这么艰难的决定,他一向很理智,这会儿却分不清到底是对是错。他神情凝重地走到桌边,翻出公文包里的那一份文件,挣扎了许久,终于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是我。你把人带来吧。”
“……她不会知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嗯,我知道。”
合上手机,他又看了眼那份文件,犹豫再三把它放进公文包,起身出了休息室。
陆想想不是第一次进这个地方,只不过之前都是旁听或者做记录员,这次是她真正地坐在原告律师席上,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全然没有理想中的兴奋。
确认好了辩词和相关材料,她定下心只等开庭。方言和另一个创胜的代表坐在她旁边,相对来说他们显得更加紧张。陆想想也不好说什么,这个时候她必须保持冷静,不能乱。
卫少卿和GR的人几乎是前后脚进来的。陆想想抬头注意了一下对方律师,看着虽然个是斯斯文文的男人,不过总给人种精明市侩的感觉。不过见卫少卿坐在她身边,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师兄,还记得那次你带我上庭,我坐的是你这个位子,现在……”
卫少卿倒是不介意,他这么做当然有他的理由,只是不会跟她明说。
“别多想,好好集中精力。”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可她却看见了那个久违的微笑,虽然很浅,却是极大的鼓舞了自己。
这时,方言推了推她,顺势指着旁听席,“想想,这案子不是不公开吗,怎么来GR来这么多人。”
陆想想觉得奇怪,不经意地望去,不想视线却落在一双熟悉的眼眸中,她不敢相信居然是他。
林森……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也在看她,眼神极淡,却饱含着许多说不清的内容。她像是好久没见过他,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错觉。他能来这里,估计也托了关系,他关心的只是案子的结果,还有你失败的样子。
这么想着,陆想想立刻挪开了目光,不再暴露自己的情绪。
林森像是预料她会这样,眼眸黯了下去。他是第二次来旁听,全是因为她,可这一次却不再是同样的心情,他和她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以后也会如此吧。
卫少卿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他和她会重新开始……
审判长和其他几个助理审判员陆续就座。随着一声‘现在开庭’,残酷的审判开始了。
陆想想起身,点头示意,“杨沛东先生,请问您现在是不是就职于××银行企业贷款部。”
“是。”
“那么对于GR公司在贵银行欠下的巨额贷款,是否实属呢?”
陆想想一上来就牵扯到GR债务的问题,着实让对方吃了一惊。
“是,这里有银行的记录。”
“请问GR最两个月内有没有偿还过这笔债务呢?”
杨沛东很肯定地说道,“事实上GR最近一年都没有还过这笔贷款。”
“好,谢谢。”得到满意的答案,陆想想松了口气。
只是刚坐下没多久,被告席上那个斯文男人反击道,“审判长,我当事人的债务是公司内部问题,恰恰和本案合同纠纷毫无关联,所以原告律师提问的这些证言根本在浪费时间。”
陆想想当然预料到他们会这么说,见审判长开始犹豫,她立刻补充,“审判长,之所以问这些,我只是想证明被告本身在债务方面出现的危机,以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履行与我当事人的合同。”
一个漂亮的回击打的对方措手不及,法官确认了之后,示意继续质证。
这会儿轮到GR请出证人,是一个芯片技术专家。
斯文男人开始发问,“刘先生,我请问,创胜送来的样本是否存在问题。”
“是的,这个已经过鉴定,证明这个样本存在误差。”
“那么,这里有一份数据表,其中显示的几道程序,是否就是样本里的误差呢?”
“是的。”
那男人挑衅地看着陆想想,她就知道他们肯定会把这个提出来,可如今她要是说数据表是假的,空口无凭也没人信。
陆想想拿出方言给的数据表,“审判长,那份数据表的误差,其实我当事人也做过鉴定,证明这些误差不可避免。”
“不可避免?”斯文男人笑了笑,“据我了解不可避免的误差应该是缩小在小数点以内,原告律师你这时候拿出的这份数据表我怀疑其真实性,或者你是在混淆视听。”
她确实是想这么做,该死的,就是没有证据证明他手里那份才是换的!
“审判长,此案原告提出是我当事人恶意违约在先,可原告本身的样本就存在问题,违约纯属诬陷!”斯文男人顿了一下,笑容古怪,“所以……我方决定增加诉讼请求,诉原告定立无效合同,以致我当事人经济和名誉严重受到侵害!”
他居然反诉!
陆想想脑子里轰的一声,她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个情况。
审判长和助理审判员商量了一下,才宣布,“鉴于被告提出的新诉讼请求,决定与本案合并审理。暂时休庭半小时!”
锤声响起,陆想想整个人没了力气,脸色惨白,重重地靠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