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莲成没有想到，当个小小杂役还要面试。
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山长和红颜娇媚的山长夫人，不期然就想起了李图教她念的一句艳词：一枝梨花压海棠！
山长还特意问了他一些话，确定是读过书的人。他不乐意不识字的白丁替他晒书。
“好吧，就是你吧。椿缃，带他下去，交代清楚。”山长夫人红唇轻吐出这一句，就挥手让莲成和小玺出去，单留了袁先生下来说话。
莲成的工作确实不繁重，但是很琐碎。她要负责每日打钟开始上课与下学，要把书库里所有的书在半个月里轮晒一遍，免得受潮。然后还有些细细碎碎的小事情。
最要命的是椿缃那个丫头，居然对她甚有好感，时常照顾一二，有事没事多看他几眼，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小玺那家伙，每次椿缃给他吃的，特别是肉，他都会垂涎三尺，然后痛苦的回绝。因为姑婆交代了，不许乱吃任何人的东西。
莲成带着小玺跟着书院负责其它杂务的人吃大锅饭，伙食实在清淡的可以。莲成是饿过肚子的人，从来都视浪费粮食为一种不可原谅的行为。因此每天把饭菜一样是吃得干干净净。
那小玺吃什么，他吃农家给的腌制麻雀和其它做加餐。可吃了几天，存货就没了。
拿筷子左右翻找，还是没找到一片肉。他委屈的说：“师傅，小玺要流清口水了。”
莲成本来恼他乱当散财童子，存心要他受点罪，可那小子一顿没肉那副表情就好像自己虐待了他似的。搞得她也反省，是不是有点过了。
“嗯，你不是会扔石子，还会打弹弓了么？你自己想办法去。记住，天上飞的，无主的可以；地上跑的，有主的不准。”不交代清楚，这小子搞不好就不小心做了偷鸡摸狗的事。那她就愧对他了。
“哦，我去了！师傅，等我的好消息。”
吃过午饭，莲成照样是开始往外搬书，然后把上午的那部分收回来。他们两人被安排就住在书库里。这对莲成来说倒不是件坏事。
果然，没过多久，小玺就倒拎了一只大鹦鹉回来。
只是，有点眼熟。莲成想了想，像是山长那只会念唐诗宋词的宝贝鹦鹉。
“不是告诉你只准弄无主的么？”
小玺指指天上，“它在天上飞，我出门就遇上了。”
莲成看看，早没气了，给小玺的弹弓打的。
“有人看见没有？”
“没有，这会正上课，没有人到这边来。”
“你先去搬书，一会儿咱们去后山烧烤。”
小玺顿时干劲十足，抱着一大摞书进进出出，按莲成的指示放好。莲成则把鹦鹉藏起来，省得人赃并获。
等到把收拾好的鹦鹉涂好泥巴放进坑里，莲成交代小玺，“去把袁先生请来。”
袁遵很快就来了，正赶上叫花鹦鹉出土。
很烫，莲成跳着脚把它丢到面前，拿手去摸耳垂。
“袁先生，来，尝尝我的手艺。”莲成扯了条腿递过去。
袁遵咬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是什么肉啊？”
“小玺在天上打的飞鸟。”
三个人分吃一只肯定不够，莲成已经又打了十来只正宗的飞鸟下来烤上。小玺和袁遵都大呼过瘾。这个，也算是答谢他让他们烤火的恩情了。
吃过后，莲成挖坑把鸟毛之类的统统埋掉，连剩下的干柴一并。
回到书院，满院白衫飘飘，正四下里找寻着什么。莲成一向就觉得青白二色的院服比朝堂上满堂朱紫顺眼的多。只是这些人的志向就是脱下青白，换上朱紫。
“这是在找什么？”袁遵叫住一个学子。
那人看到是他，恭谨的行了一礼：“袁先生好，是这样，山长的鹦鹉飞出去找不见了。山长夫人让大家帮忙找找。”
学子告退，袁遵的脸转向身后牵着小玺的莲成，莲成无言颔首。袁遵的脸色顿时就像开了染色铺，先是一阵红，继而一阵白，最后是一阵青，他压低声音问：“不是飞鸟么？”
“它在天上飞，被小玺当飞鸟打下来了。”
袁遵脚跟一转，回他的教员宿舍去了。隔日买了只鹦鹉回来，教背唐诗宋词。
回了书库，小玺美滋滋的跟莲成说：“师傅，以后天天去烧烤好不好？”
“如果你没打那只鹦鹉，没问题。不过现在，先忍忍吧。”
那晚直到夜深，还有学子在四处寻找那只神奇鹦鹉。小玺窝在被子里偷笑。
“你还笑。”想起袁遵的脸色，莲成也想笑。最后，两个人抱在被窝里笑成一团。
这十来天的日子，莲成过得有滋有味的。小玺也是，除了抱怨没肉吃，整天在书院后山撒着欢的跑。估计每天有烤小鸟吃的话，他也不会有意见。
袁遵这个人蛮不错的，谦谦君子，又博学多才，一边帮她搬书，一边谈天说地，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对象。
莲成严禁小玺在人前使出他的蛮力，所以搬搬扛扛的事多半是自己在做，除非没有人来。但快要考试了，来书库的学子多得很。毕竟还是有些辛苦。搬十来本书不累，搬几百个十来本书可就累死人了。这个时候，她是很欢迎袁遵来帮忙当苦力的。
晚上的时候，她就着书库的灯看那些没看过的绝本也很过瘾。虽然是民间藏书，但有些连大内书库都没找见过。
厨房的人对莲成每餐要端走两大海碗的饭菜不满，到山长夫人那里嚼舌根，说她吃的多。山长夫人教椿缃去看着莲成做事，椿缃回报说，虽然吃得多，但干活细致，又麻利，当得上两三个人。
“既然干得多，那吃的多一些也就没什么了。倒没看出来，那么一副小身板，啧啧。”既然山长夫人发了话，厨房的人也不好再嘀咕。
莲成察觉到有人伸脚绊自己，想不动声色的移开脚步。没想到对方的脚竟是如影随形，看来是练过几日功夫的。
她看了眼饭菜，这个可不能撒了。不然死小子没得吃那事情就大了。谁知道气拔山兮的人饿极了会干出什么事来。本不想跟这些人计较的，毕竟也有一个锅里吃饭的情谊。莲成脚跟一转，脚尖往那人的脚上的商丘穴踢去，迫得他缩脚。
小玺站在厨房门口张望，看到莲成出来，忙迎上去。一起回书库吃饭。
“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不屑于同我们一处吃饭。”身后有人说，“张师傅，你不是说要给那小子一点颜色看？”
“算了，都是一处做活的。”
其实莲成并不是看不起这些杂役，不同他们一起吃饭。实在小玺的食量吓人了一些。他要吃一个半海碗的饭菜。这样省得引人侧目。
松原书院是块山水绝佳的宝地，干完了一天的活莲成与小玺还会出去踏踏青。远远的，小玺就指给她看：“袁先生！”莲成仔细看，袁遵一袭青衫，隐在树丛间，轻易不会看见，何况此时夜色已经暗了下来。死小子的眼好尖！
袁遵面朝着北方而拜，却把莲成吓住了。她跟小玺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牵着他轻手轻脚的回了书库。
莲成抱着腿坐在凳子上。李秀凝学北戎话，北戎礼仪的时候，她也去凑过热闹。认得这是北戎的一种礼仪。
那日在山上，自己就没能发现他的存在，那他的功夫应该只在自己之上。莲成这一路出来也遇过几个好手，但都避开没有接触。她也不觉得奇怪，天下之大，奇人异士自然不少，像邱十二夫妻就是。
见了他那个拜的动作，莲成再回想与他相遇的过程。太巧合了！先是在客栈听到人谈论飞泉银瀑，然后庙中一同避雨，再是农家巧遇，街头搭讪，介绍她进书院。不管是不是冲着她来的，都太巧合了。
难道自己跟小玺的身份给北戎人知道了，所以故意派人把自己诱到这里来？是马上掉头就走还是...
小玺已经自己爬上床睡了，莲成给他理了下被子。这小子睡姿还是一如往日，平躺双手垂在身侧。
如果真是冲自己来的，那此时必定有人监视着。惊了人提前出手更不好。
次日，山长外出，在街上差点被马车撞到，幸好被一个外乡人救了。不然，他这把老骨头就散架了。然后再攀谈中得知这外乡人是来投亲的，可惜亲戚不知搬到何处去了，他此时无处可去。山长便带了他回书院，让夫人找点事给他做。
夫人为难的说，这马上要乡试了，书院不需要那么多人，连那些短工都会遣走，哪还能再收留人。
那人很朴实的说：“夫人，只要管吃管住就成。主要是没有手艺，找不到其它生计。等我打探清楚亲戚搬到哪里去了，立即就走。”
山长有些不悦，受人之恩，岂可不报。于是做主让他留下。
吃午饭的时候，杂役房里就多了一双筷子、一个碗。
莲成留意到这个人，心头不知道是不是，也没有搭话。错身而过时，听他唤了声‘娘娘’。声音很熟，是影。从她入宫就一直跟着的，后来还在京郊猎场交过手。
如果，真的和她猜测的一眼，北戎是意图逐渐从科举一途渗入炎夏官场，那就太吓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