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莲成端上一碗温着的参汤，盘腿在应帝面前坐下。
应帝喝了一口，淡淡的问：“干什么？”还特特的等了他回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皇上，我有话说。”
“你说，朕听着呢。”
“你之前同我说的是，你以后不会再选秀，当时我忘了，你的妃子来源远不只选秀这一个途径。”
“所以？”
“所以，如果只是不选秀，其他的来源还存在的话，我们之前说的就不算数。我想过了，或许李晏的母妃，还有淑妃她们可以，但这样的后位，我坐不了。与其日后触怒你，不如现在吧。”现在正是二人感情正浓的时候，即使李图答应不了她的请求，应该也不会迁怒到她的家人。
“你坐不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没有办法在日后，你对我感情不浓之后，劝你雨露均沾，帮你照顾那些姐姐妹妹，甚至是她们生的孩子。我真的做不到。”
“那你的意思是？”应帝放下参汤，面容严肃的和她对视。
“我对你一心一意，也要你对我一心一意。”莲成很认真的说。
应帝握住她的手，“我承诺你，此生，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不管是应帝还是李图，都不会再有他人。”
莲成一怔，“人的感情是会变的，譬如从前，你肯定没想到会爱上那个被你送入冷宫的小孩。在真心未尽之前，你自是会遵守承诺。可如果感情转淡，哪里还有人能约束到你。”
何止没想过会爱上朱柔嘉的女儿，他根本没想过此生会爱上任何人。
“所以，你只要答应我，如果你做不到了，放我们彼此一条活路。让我像之前商量好的，像宫里那些女人一样，安静的消失就好。”
应帝下意识就要反对。
莲成反握住他的手，“其实，我什么倚仗都没有，在这宫里，就只能倚仗你的爱而存活。如果这份爱都不在，或者不完整了，那我也会在宫中枯萎。总之我答应你，即使我离开，我也不会再去找别人。爱情这东西，会让人失了理性，还是少沾染为妙。”
“你这是在逼我，我不答应。”
莲成低下头，“你不答应我自然也拿你没法子。只是我心头总是有些畏怯，不敢放开手脚去爱。”
“你...”
“你即便到了耳顺古稀之年，还可以凭着手中无上的权势，占有这天下最美丽的女人。我心中有顾虑再平常不过的了。到那时再被你背弃，我情何以堪？”莲成越说越觉得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的。
此时这人爱的正一头发热，为了她可以散尽后宫，与满朝臣子对抗。可当她韶华逝去，青春不再，他转背去抱别的女人，心头说不定还会想：朕当初怎么会对这么个女人如痴如狂的？
应帝越过桌子，用两只手挤压她的头，“把你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脑子里抛开，我就那么不值得信赖？”看莲成点头，更是火冒三丈，“总之我答应，以后只上你的床，其它的，免谈。”
“说到底，还不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省得今日许下的承诺，他日违背约定的时候，不得不兑现。”
李图瞪眼，“你到底要怎样？”
莲成迅速备好纸墨，“虽说君无戏言，但为防万一皇上日后年老忘了，或者对此刻无人私语时说的话翻脸不认账，写下来比较好。”
李图看连墨都是现成的，气到笑了，“你就这么没安全感？”
莲成还是点头，她实在信不过这个男尊女卑的制度。
“写吧，写吧。反正只要你说到做到，这东西就用不上。我没信心，可你有信心啊。你既然有信心，就给我吃颗定心丸。不然，我以后一定会胡思乱想的。想多了，就会后怕，一怕就要退缩...”
“住嘴，写给你！”应帝接过笔，龙飞凤舞的按小狐狸的要求写了手诏。末了，莲成还指着他腰上挂着，平素用的小章，要求盖印。最后看莲成把东西小心翼翼的收好，他实在觉得一口浊气憋在心头，大喊一声，捉住小狐狸，要上床去沟通。
莲成正在欣喜于，他这么好沟通，都不用把原先准备的一哭二闹使出来就妥协了。身后就一股劲风袭到，她正要避开，已被李图擒住。
“你gong力恢复了？”
“对，看你这回还怎么得瑟。”
八月二十七，莲成二十岁的生日如期而至。
“想怎么庆祝？出宫去逛么？”应帝拥着她问。一旁小玺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他想跟。
“我好像过生辰上坟都上习惯了。”
“不去。”他可不想去看朱柔嘉，丢个眼色给小玺。
小玺马上心领神会，“姑婆，小玺想逛街。”
莲成吁出一口气，“我的生辰是道道地地的母难日，哪有出去逛街的心思。我想去冷宫。”
应帝想说去那干嘛，但看莲成那样子是非去不可的。
“朕陪你去。”
“小玺也陪姑婆去。”
莲成拍拍小玺的头，“那儿你别去。”
小玺扁扁嘴，可是姑婆不带他，皇爷爷更加不可能会带他一起。
应帝牵着莲成走进寂寞冷清的殿宇，手里执了盏灯笼，萧泉被留在外头了。莲成倒是有一种回家的淡淡喜悦，这儿虽然吃穿极度匮乏，但她在这里过了个在宫中说起来，还算不错的童年。
莲成指着那颗从前常爬的树，告诉他在这里头回把毓王认成了他。
“什么眼神啊？”原来还不只一次把人认错。
“你们两个长得本来就很像，我小时见他的机会又不多，都不大记得起这个人。”
“那你什么反应？”
莲成指指树枝，“我直接从这里栽到地上了。”不只他没想过会爱上那个令他蒙羞的小孩，那小孩更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应帝含糊的说：“缘分呐。”月老怎么安排的？给他们两个这样的开始。不过，还好，小狐狸还在他身边。
“对了，你很喜欢跳舞是吧？我那时还看到你自己在屋子里跳。”
莲成疑惑的看着他，她是爱自己在屋里跳舞。有时候在教坊那边看到，就会回来试着跳。
“你偷窥？”
应帝的老脸红了下，所幸是晚上，看不大分明。
“什么时候给我跳一个？”
“等着吧。”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吧。莲成说着话，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过庭院，还披着长长的头发。
莲成不怕鬼，不过冷不丁的看到还是吓了一跳。转眼看应帝也正盯着白影消失的方向。
“是谁？”
“算了，我们走吧。”本来到冷宫就不是什么好主意。
莲成想了一下，“是不是宋美人？”当时宋美人和德妃好像一起进的冷宫。德妃病死了，宋美人没人关注。不过，莲成一时忘记了，应帝也是。
“应该是，走吧。”
莲成睡在床上，辗转难眠，今晚的遭遇，她难免想起几年前那个俏笑倩兮的教她打马吊的女子。
“又动恻隐之心了？”应帝在枕上问。
“冷宫是会死人的地方。”她亲眼见过几个女人在那里凄凉的死去，然后被一床草席拖走。在那里，失了心的女人，生命力没有心境平淡的老太监和挣扎着活命的孩子来得强。
原本，莲成都把宋美人忘了，她计划要送走的后宫女子名单上也没有她。这一想起来，就老是眼前晃。一会儿，宋美人的脸又换成了那个在冷宫里直着脖子叫唤了一晚上才死的女人，一会儿又换成那个整天对着幼年的她神神叨叨说着皇帝宠爱的女子。
“好了，安安稳稳睡吧，这事朕来安排。她原本也不知道那件事，只因是德妃之妹才受牵连。既然你都不在意了，朕就暗地里送她出宫，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吧。只是永远都不能再回来炎夏。”
五日后，冷宫的太监来报丧，说宋美人得急症死了。应帝淡淡说了句，“按规矩办吧。”这时候的宋美人已经身在往新罗的船上了。
这件事情办得顺利，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宋美人有没有死。可眼下这件事去不大好办。
阿螺果然很乖觉的把刘顺的妻儿接到了京城，住到刘顺购置的房里。可是她的要求，莲成觉得有些难办。
“你走得了么？”阿螺有个情人，莲成是早知道了。甚至也知道那人当年千里万里的追随来了宫里做侍卫。即便没有肌肤相亲，但若应帝以此为理由，也可以说她不贞。所以，当初才会受了莲成威胁。
她想走不出奇，可是南越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岂会如宋美人那般简单。
“阿螺自出生，就受南越国民奉养，作为公主，我不远千里来这里。可是，我的存在只是一个象征物而已。南越有四哥，并不需要我在这里老去、死去。他们男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阿螺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莲妃娘娘，我其实心底怨过您。怨您干嘛拦着不让皇上去我那里，那样我就可以彻底死心。也就能安安心心的呆着宫里，哪怕一辈子没有孩子。可是皇上再也不来，我、我实在抗拒不了自己的心。”
“你这是欲加之罪，别把缘由推到别人身上。”莲成拨弄着手上的手镯。“你的事情太大了，我做不了主。”
“可阿螺除了正式场合，想见皇上一面都难。”
莲成把手镯在阳光下照照，色泽不错，“谁让你找皇帝了？”
阿螺看清她戴的正是多年前自己送的玳瑁手镯，她这是要四哥出点东西来换自己？
“你是南越人，我是炎夏人，自然站在各自立场想。你来了炎夏这么些年，也没把这里当婆家，其实留下你也没什么意思。”莲成话里已经有了暗允帮她说话的意思。只是，阿螺还是觉得为难。
“别不舍得了，你们那会儿还来偷挖我们的矿藏做火器呢。”
一个月后，宗宁允下了来年的供奉多加一成。不过，只得一年，以后照旧。也好，好歹再来个水灾旱灾的，不用朝廷另掏银子了。
送别的时候，莲成笑着跟阿螺说：“你从前老说宗宁是个好哥哥，我今儿才信了。”
“你分明就是要我走的，还要刮一点才肯吹枕头风。你从前不这样，很大方的。看来真是近朱者赤。”阿螺压低声音和她说。
这是说她和李图一眼的小气了。
“死妮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炎夏是大，可大也有大的难处。当然是能省则省，能赚则赚了。”
“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保重！”阿螺贴过来，“谢谢你让我还有机会做一个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