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次1373
始发站上海南（17：05）
终点站怀化（次日18：00）
硬座208元
硬卧367元
区间里程1801公里
区间时间1天55分
列车
没有时间去分辨
将一阵誓言的风抛过
这无尽的生命
唉，经过，无数列车的经过
草地仿佛在召唤
离别轻触着街巷与阶梯
那里在得救的满足里
人类正克制着自己
——里尔克《旅人》
2009年的冬天，我正经历着生命中一场前所未有的低谷。事业上郁郁不得志，在迎接30岁的门槛前发生了剧烈动荡。那个冬天异常寒冷，阴郁无休止地弥漫在城市上空，街上的行人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复杂的表情。
12月的某一天，我在外面无所事事，心情依旧有些沮丧。突然间，一场不期而遇的雪花从天空中悄然飘落，整个世界开始在混沌中变得清晰起来。当时我心里便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冲动，于是走进转角的图门烧烤，豪迈地要了5瓶啤酒和一堆烤肉。一口气把5瓶啤酒灌进肚子里，却没有丝毫的不适，相反思维却超乎寻常的顺畅和清晰。窗外的世界，雪花纷飞，我为何还要固执地拘泥于别人无聊的目光？
我来到售票点，买了一张开往吉首的1373次车票。毕竟，一个人“私奔”到凤凰是如此简单而根本不消大张旗鼓的事情。
看到朝思暮想的25B型绿皮车时，我远比想象中要冷静，可是拍摄1373次水牌时还是由于激动给拍虚了。整节车厢直到开车前也只坐了4个人，绝非传说中卖不出票，而是分别预留给了沿线的各个车站。1373次列车全程是由上海南站开往湖南怀化。沿途经过张家界这样的著名旅游景区，而从吉首和怀化都能换乘班车去凤凰古城。现在，我可以正式开始这段旅程了，在这个渗透着咸鱼和发酵味道的空间里，就让我一路颠簸下去吧。
挂上耳机，选择随机播放。在一刹那，脑海里回荡出的声音是大山百合香的“teardrops”，于是当关口知宏《中国铁道大纪行》的背景音乐真的就这么溢满四周时，我就笃信这是一次美妙的旅行。
既然选择了乘绿皮车出行，就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磨炼吧，比如寒冷。南方的25B和22型车一样，是不提供空调的。只得一夜蜷缩着，和衣而卧。其中几次走进过道口吸烟，望着无边的黑暗，坠入一种莫名的感怀。有时候，我觉得寒冷可以让一个人获得更高一级别的存在感。
清晨，驶入长沙站后半晌，才发现一辆红皮的客车姗姗来迟。一看水牌，K589.跑桂林的这趟快速车昨晚还比我们早几分钟进入杭州，一夜狂奔后却落到了我们这列绿皮车的后面。所谓的“神车”1373，看上去果然名不虚传。
过了慈利，沿途风景开始妖娆起来，青色的山，碧绿的水，而张家界却不属于我停留的地方。和在慈利上车的一个姑娘随便聊了两句，原来她也和我一样在吉首下车。姑娘复姓南宫，一个美丽的名字，在吉首大学念书。得知我要去怀化后，她显得很兴奋，话也明显多了起来。她是怀化人，听到自己的家乡被提及，谁又能不激动一下呢。
张家界到吉首的这段区间，列车不断在穿越隧道和穿越隧道中重复，让人有种来到成昆线的感觉。下午4点多1373正点到达吉首，我和南宫一起走下列车，然后分别。我登上了一辆开往凤凰的中巴车，车在蜿蜒的山路上七拐八拐，几乎到了我忍耐的极限，反正就在我近乎崩溃的时候，凤凰县城终于到了。
清晨，当我在古城的青石板路上踏出第一个脚印时，周遭还是灰濛濛的。盲打误撞，凭感觉往一个不知道目标在哪儿的地方走。我爬上城墙，正好望见一大片灯光，教室里传来朗朗书声。无论是城市还是小镇，似乎起得最早的永远是学生和清洁工。
朦朦胧胧地望着沱江对岸。吊脚楼从江边一直蔓延到山麓，爬山虎似的，又成集团军规模，黑魆魆的，越看越觉得神秘莫测。然后渐渐地，随着晨曦的降临，楼群开始闪起了灯火。在那一刹那，我突然仿佛置身于《千与千寻的神隐》里的那间给神灵洗浴的大型浴场。我开始怀疑，究竟是来凤凰消磨生命，还是在邂逅一场光怪迷离的奇遇？
在凤凰的几天，除了去附近的奇梁洞和南方长城小转了下，其余时间几乎都腻在江边的咖啡馆或者酒吧里。我没有去吃血耙鸭，米粉倒是一碗接着一碗地吃。然后，有一天晚上我终于按捺不住诱惑，在馆子里大撮了一顿。
那是一个弥漫着米酒香醇和飘着冷雨的冬夜，蕨菜腊肉、酸鱼、酸辣糯米块让我的胃感受到了来凤凰以后前所未有的一次美好。美好总是赐予懂得享受的人。狼吞虎咽、大吃大喝之际，旁桌的一位哥们和我搭讪，告诉我真正好喝的米酒哪里有卖，我朝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我足足喝了1斤半所谓不够纯正的米酒。喝的速度很快，以至于喝完后真有点飘了。期间给朋友打电话，话语变得极其嚣张和洒脱。只觉得天地之间，到处都没我容身之处，到处又都是我容身之处。顿时，一种豪情喷薄而出。万晓利在《七扎》中唱到“喝下这杯暖一下身后，我的胆子就大了”。没错，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漫步在古城的夜色中，甜蜜的恋人们炫耀似的从我身边走过，私奔吧里有人在唱哀伤的情歌。我突然诗兴大发起来，幻想着一场不切实际的艳遇。
所有的店铺打烊之际
你在江边给我讲起和他的故事
悲剧抑或喜剧都不再重要
主角永远是那个转瞬即逝的身影
在远方有人围起炉子烤火
寒冷吞噬了无边的黑暗
寂静的时刻我是如此手足无措
甚至丧失了勇气把你搂得更紧
可是你需要的何止是体温
空气中弥漫着的永远不是荷尔蒙
冬天来得一向惨烈且悄无声息
一如你冰冷双唇背后的死亡仪式
所以请闭上眼睛
用你的血和干涸的喉咙
狠狠地啜干这滚烫的糯米酒
在糟糕和隐秘的天亮以前
——沱江
离开这里，向前走，去贵州。再一次乘上绿皮火车，一路西去。我将触摸到西南壮丽山区铁路的美丽与哀伤。那里是我梦中的田园。
沿途可选择的旅游地
杭州、金华、上饶、长沙、张家界、吉首、怀化。
旅行小提示
相比较丽江等地，凤凰虽然也早已没有沈从文笔下那么传统和宁谧，但仍旧能保留一分自我和清静。如果你是一个人来，去私奔吧听听歌吧，或许还能遇到另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