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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床如其人

古人云,文如其人。床其实也是一种文:它既有“文”所应有的完整构思和谋篇布局,也有充实的内容和生动的形式。所不同的是,“文”以语言文字为工具、为载体,而床则以图案、色彩、造型等视觉形象为工具、为载体,当然,有时也直接诉诸语言文字——床上的楹联、诗文等。

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修养、职业、年龄、性格、爱好的人,往往就制作、使用什么样的床榻,就像人们选择衣冠那样需要讲究匹配和得体。床与人的地位相对应的情形,我们将在下文专门讨论,这里主要介绍床与人的性格、职业、修养等的关系,分别以“小姐床”、“财主床”、“文人床”和“武夫床”为例说明。

1、“小姐床”

“小姐”是明清时代人们对有一定家产、地位或身份的人家的未婚青年女子的尊称,而对于门第较高的小姐则称为“千金小姐”。小姐的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音容笑貌无不受到严格的礼制的约束,如“笑不露齿”、“目不旁视”。小姐的床当然也就必须服从礼教的要求。

小姐一方面作为封建时代少女道德行为规范的楷模,其端庄、贤惠和谨慎必须在她的重要生活空间——床上面得以体现;另一方面,小姐作为有修养、有内涵、有知识的少女,其聪慧、活泼、生气勃勃的个性也必然在她的贴身伙伴——床上面得到印证。这样,小姐床就显得特别精彩和耐人寻味。

一张特别精美的清代朱红千金小姐的踏步床。该床整体造型十分富贵、华丽,门头的装饰繁华,造型精微,使人一看就被它不凡的气度所折服,忍不住驻足欣赏、反复把玩。床的基本颜色是纯正的朱红。红颜色中分朱红、粉红、鲜红、潮红等等,而朱红则显得不温不火、不卑不亢,代表了一种有控制的激奋、有理智的冲动,在中国古代标志了一种显贵的身份。该床在朱红的底色上运用贴金、嵌螺钿、彩绘等多种工艺,表现的内容是宣扬封建妇道的《琵琶记》故事,使人联想到床的主人受礼教的熏陶,知书达理,循规蹈矩,德言工貌俱达规范。床的尺寸小巧,正好供一位身材娇小的小姐单人睡卧;床内的踏步也较小,充满灵气,从这张构思奇妙、营造复杂的小姐床可以使人遥想到当年这位性格文静的清代豪门望族的千金小姐的遗韵。

和则是两张描金小姐床,一张为有窗式,另一张为无窗式。它们的造型就不如前面那张千金小姐踏步床那样雍容华贵,而是略带富贵的俗气——在惯见的大红基色上加以厚实的描金,显现出逼人的豪富之气。这种大红与那种朱红的区别在于:大红充溢着不可遏制的青春浓烈激情,而朱红则含蓄、节制、有度。这张窗式大红描金床雕刻众多舞动龙灯的人物,场面热闹;床可开启的排窗显示了床主人对幸福生活迫不可耐的热切企盼和追求,而床后面的一排搁几里专供存放闺房体己物的抽屉则贮藏着小姐对生活的信心和希冀。这张床犹如一位江南财主家被惯爱着的任性、阳光、热情、冲动的小姐在向你倾诉她的青春、她的幸福和她的美梦。另一张无窗式小姐床则别有一番摄人心魄的娇艳与空灵。

与其说是一张单人小姐床,倒不如说是一张用木材雕刻的婚典上新娘戴的精美绝伦的凤冠。就像向往在仕途上青云直上的书香人家把椅子做成官帽形状,这张做成凤冠形状的小姐床喻示着床的主人渴望自己(或她的双亲渴望她)有朝一日头戴凤冠,隆重地走进金色的婚姻殿堂。

则犹如端坐的佳丽在等待迎娶的花轿,打扮得如此一丝不苟,浓浓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正所谓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又一位小姐的性情凸现在我们眼前。

则用灵巧、雅致、纤细的造型使人联想起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杨贵妃的香妃榻。

2、“财主床”

明清时代是我国商品社会的重要发展时期,长期以来被封建士大夫所不齿的商人,那些腰缠万贯的财主,在社会上逐渐争得了一席之地。财主们以发财为喜、以发财为荣,他们崇尚金钱、追求物质享受的人生状态在床榻的制作中得到了生动的反映。反过来说,“财主床”的出现也证明了商品经济对明清社会生活强有力的影响。

一张清代全围窗精雕床。该床通体为精细周密的雕花,门面是一对盛满果实的象征大丰收的花篮,繁花似锦的满雕床边花板和富丽堂皇的围窗,再加上贯穿一气的明式回纹和床顶端雕刻的神采奕奕的凤凰,无不充分渲染出对“富”与“贵”的执著追求。这种象征对财富崇尚的花篮在清代小开门红木床中更是最具代表性,也是最流行的主题之一,如的花篮纹小开门全红木床中饱满的一对花篮及直杆围栏小开门红木床中央的钱串,都直抒胸臆地表露了床主人对财产、对金钱的膜拜和渴求。而铁纱窗拔步床和嵌骨拔步床的门面上的梅花形大孔几乎就是“钱”的变形。这样的例子在明清床榻中俯拾皆是。

3、“文人床”

文人床是最富特色的床,因为文人墨客本来就喜欢表现自己,他碰到床榻这样良好的载体,自然就诱发出浑身的艺术创造灵感,尽情尽兴地在上面大做文章,直到过瘾为止。

首先是直接将诗文、楹联题写在床上。

一张宁(波)式楹联床,在床的正上方用骨嵌手法题写了一副描写床的绝佳楹联:“只因梦切想周公,不是禅昏思宰我。”作者连做梦都想见到周文王他老人家,为什么呢?自然是作者自认为怀才不遇、报国无门,恨不得早点见到能发现、使用贤才的周公,以便积极入世、一展雄才。作者将这样的诗句刻在床上,既表现出自己不得志的心态和极想有所作为的情绪,又指明了床可以助人美梦的特殊功能,可谓是意蕴丰厚,耐人寻味。

也是一张宁式楹联床,床上的对联就显得心平气和、从容旷达:“锦纯诗句枕边得,昌世文章醒后求。”作者显然没有前述楹联作者那样对现实社会的耿耿于怀,而是颇有几分春风得意之态。该对联把床的作用美化成“锦纯诗句”和“昌世文章”的发祥地,虽有夸张,亦不无道理。“床如其人”的论断在此又得到佐证。

其次是通过用图案描绘完整的故事、传说、神话等,来展示鲜明的主题思想。

将封神榜的主要故事情节刻画在拔步床上。其间,姜太公钓鱼的清闲,姜太公出山的隆重,亦庄亦谐,生龙活虎,可见床主人对历史故事的痴迷真的到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境界,也证明了封神榜的文化含量已然渗透到人们的梦中。

《说唐》故事床。床的左边是天下第一条好汉李元霸在舞动双锤,右边为第二条好汉宇文成都在习武,加上著名的秦琼卖马的故事,《说唐》的主要人物故事都集聚到这张床上来了。床的主人或许是李氏的后嗣或者是《隋唐演义》迷,或者,作者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另有一番不可告人的寓意在其中。

“宋太祖登基床”。宋太祖赵匡胤在其追随者的拥戴下,十分庄重严肃地登上皇帝的宝座。这张床应该是赵氏某世子孙的作品:通过床寄托自己对祖宗的崇拜和景仰,同时借以显示自己帝王血脉的荣耀。这也是文人的虚荣心的体现。

壁画床。床内封闭的围板上都是壁画。画作的水平谈不上多高,但画面上的人物故事完整,且有“18××年”的落款。这一年款不仅证明该床制作于清朝晚期,而且也佐证了许多同类型的床均做于清代而非民国。所以,该床的文化含量及其所反映出的社会人文风貌均不可小视。

则以极为简洁的造型表明其文人床的身份。

红木花板床上的花板:上面是红木透雕花篮,其次是以天然琉璃象征太阳,再次是仕女图,最后是云石,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也算是清代文人床的一种。上的琴棋书画也是文人床的标志。

4、“武夫床”

武夫是相对文人而言的。武夫性格率直,性情刚毅,好大喜功。武夫床一般用料厚实,造型简练粗犷。

典型的武夫床。该床用大料榉木制作,由于全部床料木纹、色调统一,是用一棵参天大榉树制成,在古家具研究界被称为“一块玉”。床的造型魁伟挺拔,充满阳刚之气。围栏为明代典型攒接方式结构,做工精良,疏朗大气。门头上精致、生动的武官人物描金浮雕十分传神,为标准的苏式工艺,为罕见的明末清初苏式大型武官用拔步床。可惜“文革”时被砍去了人物脸面,亦为历史遗迹。

宁式嵌骨拔步床,一幅幅习武、练兵和征战画面;床架特别高大雄伟,床上端的“床帽”犹如战旗在迎风招展。

一张红木素板的单身床。该床极为简洁,匠心独运地用毫无装饰的光素红木板作为门面,线条简洁流畅,鸭蛋形的结子,独门的搁凳,凡此种种都与雕饰成堆的清代其他床榻风格截然不同,反映了床的制作者或床主人独特的性格特征。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该床前端有一对酷似战鼓的圆形红木实心花板,正如北京皇城根下有的老宅子大门前的战鼓式的石雕,均为显示主人作为武将或武将世家嫡传的身份特征之用。同样,另一张“武夫床”,前端两侧的花板设计成迎风招展的旌旗,旌旗上的浮雕刻画的是武艺高人的过招练武图。

而的弯刀脚架子床,大刀脚榉木红木架子床,均通过神似各种大刀的床脚造型来显现武夫的性格和追求,也算是武夫床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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