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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梨花

初春,江南细雨绵绵。

距离上次与桑籁一战,已过去两个多月了。当时,我忘记自己是何时醒来的,可就在我醒来时,却发现吟枫师兄躺在地上,面无血色,身负重伤。我只能背他下山,一路南下,找个好点的落脚处养伤。

“天末,你上次太大意了!吸入那些黑雾可是会没命的。”

“师兄,我只是……我没有实战经验,只想着能将对方压制,却没想到那些黑雾竟也是她的招式。”

“别忘记,我们并不是和普通人在交战,我也差点……”

“你用左手了?”我看着他问。

吟枫坐在床上,抬起左手,缓缓卷起白色的长袖,眼睛盯着血渍斑斑的绷带,眼神复杂,仿佛刀剑纵横交错的光芒闪烁在他瞳孔深处,仿佛那一战只在昨日。

“嗯,还有六件!”

他的语气很沉重。我后悔问他左手的事了。

“那天,你先进庙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很好奇那天的事,早想开口问他,只是前段时间一直忙着疗伤养身体。

“呵呵,那天我和那位青衣女子进了厨房,她突然伸手点住我后背的空穴,一股力量瞬间控制了我的意识。尽管我早有防备,可还是被她有机可趁。我当时想,自己的身体应该是被她控制了,可没过多久,那股力量离身而去,我的意识也渐渐恢复。当我醒来时,你已经倒在黑雾中,想必那个青衣女子也是妖狐的化身吧。”

“不是的!那位青衣女子是人,死了有段时间了。我进去的时候,她也躺倒在厨房,应该也是受害者。是纵尸术!”

“什么!纵尸术!那么,九尾泣魂的主人就是桑籁吧!她可是蛊毒术一流的家伙。我们竟和她碰上了!”吟枫吃惊地看着我说。

“我不清楚这些。不过,我清楚一件事,嘿嘿……”我说完,对着吟枫咧嘴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坏。

“啊?是什么?”吟枫果然露出好奇地表情看着我。见我满脸坏笑,他却满脸疑问。

“你已不是处子之身了吧。哈哈,师兄啊,你到底有什么风流往事瞒着我呀?嘿嘿……”

“哈哈,你小子居然知道这些,怎么知道的?看来你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呆板呀。”吟枫大笑着。眼神中,放下了刚才那份不安定。

“是那妖女说的,要让九尾泣魂苏醒,需十位处子之身的印堂血。而你……”

吟枫笑而不语,眼神处暗涌着几分忧伤,好似令他勾起伤心往事,却又只能强忍着不让悲伤挂在脸上。也许是我问的过分了,他毕竟是我师兄,我该尊重他的。

吟枫不想谈起往事,也许有他的苦衷吧。

“好香。”吟枫说着,打开窗子,飞入几片白白的东西,像是雪。

“雪?这个季节怎么会有雪?”我好奇地望着那几片类似白雪的东西,闻到一股淡香。

“是花,梨花……”吟枫轻轻接过几片花瓣,放在手心,若有所思的眼神凝望着它们。那一段淡香的回忆绽放神奇,顷刻间,像是融化在花瓣中的灵魂,飞舞,飞舞,飞舞……

如蝶如翼。

如她……

那一刀,令恶霸史川尸首分离。不过,吟枫也身中多剑,躺倒在一棵梨树旁,合眼瞬间,却见一位奇女子,打着油纸伞,站在他跟前。

细雨穿过梨树的花瓣,浸染淡香,缓缓飘落。

好香,好美……

“公子昏迷多日,还是多加休息为好。”她对吟枫淡淡一笑,乌黑的长发,用一支玉碟簪盘于脑后,身披紫纱仙衣,如玉细指只在袖中露出半段,渐隐渐出。那般娇容,那般姿色,令人神往。

“好美……咳……”吟枫刚要起身说点什么,却发出一阵咳嗽。

她立刻上前扶住他。

“公子伤得不轻,莫要下床。”

在下十分感激小姐救命之恩,只是在下还有要事,不便久留于贵府,还望小姐见谅。

“公子太客气了,你可是帮我们县杀了史川那恶霸的大英雄,我门李府可是这县里的太府院,怎么说也该为公子提供养病疗伤之处啊。”

“……”

“小女妍蝶,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慕吟枫,乃一介莽夫,怎敢久留于贵府中。师傅命我来此斩杀史川这恶霸,让县城百姓再度过上安详之日。这不,我还要回去禀告家师呢。”

“慕公子真不愧为英雄豪杰,完成使命居然不顾自身安危,仍想着禀告家师,小女佩服!”妍蝶说着,双手抱拳,颔首微笑。顷刻间,淡香扑鼻。

吟枫完全陶醉于这股淡香中。

“是梨花香。”妍蝶见他陶醉中却带着几分疑问的神情,便开口告诉他。

“呵,还有更美的!慕公子请随我来。”妍蝶朝他轻声一笑,挽起吟枫的胳膊,慢步向前,走出客房,穿过长廊,沿途见到些下人,他们纷纷露出惊讶之举。

“妍蝶姑娘,你不怕闲人杂语吗?”吟枫望了眼被她挽住自己胳膊的手,这可是他第一次被女子挽着胳膊走路,那刚脱去稚气的面容,泛起微红,害羞着不敢与她对视。

“那又能如何,反正我爹常年奔波在外,府中上下都归我管!”妍蝶说着,大方地向前走,丝毫没有拘谨之意,反倒是吟枫显得有些不自在。

“那你娘呢?”吟枫随意问了句。然而,她的脚步却突然停顿,片刻过后,继续向前。

“死了……”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淡,琥珀色的瞳孔落满回忆。吟枫突然后悔刚才所问的。

“抱歉!”吟枫低着头,轻声一句。

穿过长廊,来到李府后院,妍蝶用她那纤纤玉指推开红漆雕花木门。

满院白色展现在吟枫面前,如雪片般飞舞,天与地此刻无法辨析。

“这些梨树全是我种的!”妍蝶说着,眼神中闪现着几分自豪,透着一股淡香醉人的感觉。

“真是太美了!”吟枫完全陶醉于此景中。

满天白花似人间香雪,少去几分寒意与忧愁。

“公子稍等片刻,待小女准备一番。”妍蝶淡笑着,转身走向院外。

吟枫仍痴痴地感叹于这番美景,虽然自己深居山中多年,奇花异草也见过不少,但此番天地相间于人间香雪中的场景,恐怕再难见到第二回了。

没过多久,妍蝶推门而入,提着一壶酒,两盏杯。

“上等女儿红!”

“公子果然是英雄,凡英雄只识二物。”

“啊?此话怎讲?”

“古今英雄都爱美酒和美人,美酒可消愁,美人可消魂。如今,人酒已齐,公子是不是该值得一醉呢?”

“哈哈,李姑娘真是好口才啊,果然是出自大户人家,想必读过不少书吧。”吟枫说着,托起妍蝶为他满上的酒,一饮而尽,顿时神清气爽。

“也算读过几年圣贤书吧……自从娘过世后,再也没碰过那些四书五之类的,全都存放在书房内,积了满满一层灰。”妍蝶说着,琥珀瞳内泛着零星琐事,提起她娘却总让她陷入片刻的宁静。

妍蝶仰望着漫天白花,迎风飞扬,眼里饱含思念之情,轻轻抿上一口烈酒,顿时,两颊泛起微红。

远处,不知是谁正摆弄琵琶,弹奏一曲忧伤与思念。

“慕公子,小女愿为你舞上一支,如何?”妍蝶淡笑着,仿佛早有准备般,没等吟枫接话,自顾自地展开双臂,将半张脸遮于袖后,双膝微曲,足尖点地,早已摆好舞姿。

附和着曲调,妍蝶翩翩起舞,身姿轻如薄片,任凭轻风摆动,然,却有像能驾御清风,如同一只紫色的蝴蝶,随风舞动,也正如她的名字……漫天的人间香雪只为衬托这只紫蝶,此乐,此人,此景,此舞,就算有来生,都无法再见到。

一曲过后,吟枫带着三分醉意,折下身边一条梨枝,握在手中,当其利剑,起身便舞。

两人相互对视着,琵琶声再次传来,由弱变强,一刚一柔两支舞交织在漫天梨花下,两人的心仿佛与此景融合着,彼此靠近。

彼此的对视更为深情,当乐声越来越强,越来越急促时,吟枫一把将妍蝶的腰搂住,无数花瓣随吟枫释放的剑气将两人全身慢慢裹住。

他们的身体贴得很紧,妍蝶的心此刻仿佛已融化,含情脉脉望着吟枫的眼睛,吟枫的双手有些颤抖。

他们抱在一起,躺在地上翻滚着,呼吸声,掩盖了琵琶嘈嘈如急雨的弦声……

微风,卷起地上几片血红的花,飞舞的花瓣,红莲似火,在一片白茫中,显得分外耀眼,那是温存着暖暖的血液,刻下幸福的花瓣。

那是吟枫,第一次尝试到独特的甜蜜。

那一年,吟枫刚满十七。

……

窗外,传来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街上的行人纷纷拥上去,都想去看个究竟,吟枫也被这敲锣打鼓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枫师兄,快过来看,是不是有人在办喜事啊?”我只在书上看过,人家办喜事,有锣鼓队整街欢送,还有骑马的新郎,场面很热闹。今日有幸见到,果然了得。

“走,我们下楼跟着看看去。”吟枫知道我没看过办喜事,想带我见见世面。

我随吟枫拥入人群,欢闹阵阵,迎亲队里最前面的是新郎,他骑在白马背上,格外潇洒。我羡慕地望着他,人愣在原地。

“想什么呢?快跟上!”吟枫见我傻愣着站在原地,便拍了下我脑门,催我赶紧跟上队伍。

“哎哟,我在想,什么时候白马上骑着的是师兄你该多好啊!嘿嘿。”

“臭小子,才下山不久,就学会取笑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别跑……”吟枫笑着追上来。哎,虽然我与他的年龄相差十岁,但有时候,他还像个孩子那样追着我打打闹闹,这也是拉近彼此关系的一种方式吧。

我们一路追闹着,不知不觉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吟枫无意间瞥见新郎的正脸,居然是一张面无半点欢喜的容貌,眼里隐忍着无尽的寂寞和哀伤。

“奇怪,新郎的表情为什么看上去挺别扭的呢?”吟枫轻声问一旁的老伯。

“两位公子并不是本县人士吧。哎,难怪呢……”老伯叹了口气说着。

“嗯,这位老伯似乎对新郎有所了解,不妨直说。”吟枫很有兴趣知道。

“新郎是申家大少爷,就是本县县知府大人的长子。这算下来,已经是他第十一次办喜事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又要落难了。”

“第十一次!”我和吟枫同时惊呼这个数。

“是啊,他们府上像是被诅咒了,嫁过去的姑娘不论聪明,贤惠,还是国色天香,嫁进申家,便再也没见其踏出申家的大门过,无一例外地在每年冬天都会过世。真惨呀!然而,到了次年春天,申家又会像没事一样,依旧为他家长子操办婚事,你说这事怪不怪?”

“确实奇怪。不过,那些姑娘是怎么死的,难道没人见过那些尸体吗?”

“听说都是病死的,但尸体都没让大夫验过呢,而且都传申家是被诅咒的,哪个大夫敢上门验尸啊。”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有姑娘家愿意嫁进申家呢?”

“这就不清楚了,谁叫申家权势大着呢,哎……”老伯说完,手一挥转身跟着迎亲队伍继续向前,想必是去看热闹了吧。难道整街的人都只为了去看哪家姑娘的不幸吗?真是世态炎凉啊!吟枫想着,眉头紧锁。

花轿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巷子内落轿,那些行人见花轿落轿了,便开始纷纷议论。

“原来是谢作坊家闺女啊!哎,多么聪慧灵秀的姑娘啊,就这么……”

“如果‘江南孤燕’在就好了,她可是女中豪杰啊!肯定会管这事的。”

“就算‘江南孤燕’也救不了她的,对方可是县知县府,只怕孤燕有燕心,没燕胆。”

“可不是嘛,这次知县府备足了相当丰富的彩礼,听说比上次娶亲出的彩礼高出三倍!”

“那谢家这回可真发了。金钱能使鬼推磨,这话还真有道理,为了钱,自家闺女都可不要,你们快看,那谢老汉哭得还真像那么回事,真会演戏!”

众人对着新郎的丈人指指点点。谢老爷全然不顾街坊邻居的指责,他泪流满面,红肿的双眼缠满血丝,一点都不像在演戏。

“女儿啊,别怪爹爹狠心啊,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全家老小都指望着你……”谢老爷根本说不上话,没说两句,泪流不止。

“我没怪您。”红盖头下冷冷冒出这四个字。她转身走向花轿,没有丝毫留恋之举,转头瞬间,盖头一角被风吹起,我看见新娘的红唇处,分明就有泪痕划落过。

她,确实是个美人!

谢老爷见她坐上花轿,哭天喊地,跪倒在地。新郎依旧面目表情,空寂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第十一位丈人,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拉了下缰绳,带着新娘缓缓离开,却又好像在等待什么,但就算步子再慢,也不会有人上前阻拦这门婚事了。

远去的背影,只留下白色的梨花飘落在半空,淡香渐渐消失,与那双空寂的眼神,一并沉沦。

这哪像办喜事啊!明明过来的是新郎,却像迎来牛头马面,去的是申知县府,却像引入黄泉路,踏往地府森罗殿。这对于第一次看人家办喜事的我,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更是同情那位姑娘的遭遇。

“枫师兄,这事太古怪,我们去查查,不能再枉送那些姑娘的性命了。”

“也对!我也正有此意。”吟枫望着那些散落的花瓣出奇,点头同意我的想法。

“天末,你有什么办法?我们应该从哪入手?”吟枫说着。他的思绪可能还在哪些梨花上。

“棺材!”我小声对他说。他眼睛一亮,立刻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四处打探消息,终于知道那些在申家死去的姑娘,全都被埋在申家后山处。别人不敢验尸,我们敢。

“天末,不管有什么情况,绝不可轻举妄动,免得遭小人暗算。”吟枫小心叮嘱我。

“知道了,上次也不知是谁……”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吟枫敲了下脑袋。

“你小子,越来越胆大了!凡事还是要小心为好。”

我们选择了一条没人走过的路,慢慢靠近申府后山,很快发现了墓地。不过,墓地周围居然有重兵把守,我们只能隐蔽在草丛后,观察着墓地情况。

吟枫表情很严肃,尽管身藏奇功,却小心谨慎,只有了解敌情并想到突破计划,才肯动手。而我在这方面就比较幼稚了,只想着一展身手,却忽略对方实力。

“天末,你看。”吟枫说着,指向墓地的正门处。我觉得那只是普通的木门而已,并无独特之处。

“怎么,一扇大门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啊。”

“不对,按正常的守卫分布,正门两边应该会有一或两个人把守,然而这扇门非但没人把守,还把守卫的人力分散在墓地外两边,正门怎么可能没人守呢?只有一种可能,正门附近有机关。你看那两排来回巡逻的守卫,每次走到正门墙角处便止步转向另一边。这说明正面机关重重,根本无法从正门进去。”

“那怎么办?难道没有门能进入吗?”我真的很佩服吟枫的观察力。

“我有办法。如果没猜错,真正进入墓地的门在围墙两边,所以才会有重兵来回巡逻两边的路而忽略正门。你往左进,我往右进!这样,还可以避免冲突。”吟枫说着,捡起一把碎石,用力掷向正门。

果然,如吟枫说得那样,碎石刚落地,一声巨响,正门前的整块地面突然开口,碎石落入陷阱中,紧接着,几十支竹箭从门缝里齐齐射入陷阱,随后,正门敞开,一块巨石从门内弹出,落入陷阱内,正好压满整个陷阱,不留半点缝隙。如此精密的陷阱,人若不幸跃入其中,必压成粉末,尸骨无存。难怪守卫对正门如此放松,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害怕靠近。

那一声巨响,吸引了守卫们的注意力,也正好达到吟枫的目的,既无正面冲突,又可轻松进入墓地内部。

“走!”吟枫一声令下,余音未散,我俩便已起身,点足跃过草丛,来到围墙跟前,这里果然有暗门隐藏于此,本来,不足一丈高的墙只要飞身一跃就能进去,可吟枫说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悄悄潜入比较妥当。

其实,最主要还是为了不惊动山下的知县府,如果这里发生打斗,想必知府上下都能听见,到时情况就会更糟。

墓地四周竖立着几块碑,却只字未刻,这更引了起我们的好奇心。

“挖吧!”吟枫无奈地对我说,他用一双手代替工具,刨开坟上的黄土。

“什么人?”没想到那些守卫竟冲进门来,看来此次暗探还是失败了。吟枫有些急躁,他主要是担心惊动知府上下,就叫我别出手。

然而,他自己却早已飞身跃入守卫中心,摆好拔刀式,凝气一挥,一招“清风拂地”攻其四面,所到之处,不留半点痕迹。包围他的那些守卫全然倒地,连呜呼声都没来得及吼出。

吟枫用剑气切断了那些人的喉咙,鲜红的血液,如涌泉般直往外冒。

“继续挖!”吟枫皱着怒眉对我说,我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冷酷。

虽然我从没杀过人,但我也明白,杀了不想杀的人,杀人者的心情也不好受。

“有东西!”我好像挖到什么,这一句话使我们更来劲,好像我们是来挖宝藏的。

“快挖,是棺材!”吟枫催促着,他双手挖土的速度变快了。

“天啊,都挖了一下午,只为来验尸。哎……”我抱怨着。

“没办法,这主意也是你提的,反倒是你向我抱怨了,呵。”吟枫轻笑一声,笑容一闪而过。

挖了很久,棺材面终于露面见光。我屏住呼吸推动着棺材盖,哎……动死人的东西,想想都怕,真后悔自己出的鬼主意。

“空的?!”打开棺盖,我们大失所望,忙活了半天,棺材内居然空空如也,连半根死人头发都未见到。

“尸体肯定在别处!看来申家的秘密还真不小。”吟枫说着,陷入沉思。

“怎么会这样?要不要挖其他的?”

“没那个必要!肯定也是空的,这应该是申家的障眼法。”

“那下一步该如何?”这些复杂的事对于我这个初涉江湖的人来说,是无法理解的,我只是感慨着人与人之间的居心叵测。

“夜探申知府!答案肯定与那新郎有关。”吟枫用很肯定的表情看着我,他涉及江湖多年,总还是听他的为好。

月光清澈如镜,反射着一处处良辰美景。我们趴在屋顶足足两个时辰,望遍整座知府楼,并无异样。惟独后院的几棵梨树,又让吟枫的思绪停留半天,想必他又是在回忆某些事情吧。

然,在墙角处的那棵梨树,却让我们惊讶了半天,就树干而言,三五个人都未必抱得过来,细长的树枝纵横交错,有些还挂在地上,枝条上开满淡红色的花。

“师兄,这真是梨树吗?怎么与其他的不同。”

“梨树是没错,但确实太大了,而且花的颜色应该是白色才对,为何是淡红色呢?”吟枫说着,眉头紧皱。我预感着将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我们正准备翻下屋檐察看那棵怪树,但是后院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是那对新人。

新娘在前面走着,步子缓慢。新郎跟在她身后,低着头。

“腕儿,我说过带你看件奇特的东西,那东西就在前方,对,往前走,很近了……”新郎低声对她说。

我们看不清新娘的脸,只觉得她的动作很僵硬。

“不好,她被人下蛊了!”吟枫小声对我说。

“那还等什么,赶紧下去救人啊!”我刚想起身,却被吟枫一把拉住。

“我就知道你这冲动的性子,先别急,看看她要做什么?”吟枫虽然很想救她,依然强忍着观察对方,那眼神就像是准备狩猎的狼。

她,一步一顿,像一个断线的木偶,朝向新郎所指的梨树走去。

是那棵盛开淡红色花的梨树!

新娘披着红色的嫁衣,站在那棵树跟前,双臂展开,像是准备与之拥抱。然而,那棵怪树竟自己动了起来,仿佛被注入生命,它正用细长的枝条,一圈一圈缠住新娘的身体……

“不好,快去救她,这是妖树……”没等吟枫说完,我早已飞身而下,单手一挥,藏于右袖的银鸾闪出一道银光,枝条被截成两段,然而,树枝的切口处却流出红色的粘稠物。我没时间去想这些,一手抱起失魂落魄的新娘,撤离至安全处。

我第一次看清新娘的正脸,圆润的脸颊,柳叶眉下一双褐色的眼睛,挂着两行泪痕,落至樱桃小嘴处。虽被人下蛊,但那温柔的眸子,却无法掩饰她那楚楚动人的姿色。

“你是什么人?”没等我放开新娘的身子,身后飘来一个声音,那是新郎的声音。

我并没转身,反手一刺,没中。我回头,那身影却如同鬼魅般后撤三步。

“没必要回答你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这些死些姑娘。”我说着,快步冲到那棵树跟前,正想刺上去,却被无数梨花花瓣缠住右臂,那些花瓣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力,试图阻止我的行动。

我知道这花瓣没那么简单,所以赶紧收手,不敢轻举妄动。

“是妖树吧!只有妖树才无风自动,才会流出鲜红的血液!”我怒视着他。

我明白,自己是和妖在战斗,绝对不能大意,也不能心软。

“没错,既然你说它是妖树,那我就证明给你看看。”他说着,伸出左手食指,对着空气,轻轻一勾。

“千木缠身!”

突然,在我周围的地面一阵晃动,上百条枝藤从地底冒出,向着我的身体迅速袭来,我纵身一跃,以为能躲过地面上的枝藤,却没想到被架在半空的枝藤逮个正着,那些枝藤铺天盖地向我袭来,缠绕全身,顿时,我的身体无法动弹,就这样被枝藤裹在半空,如同一个蚕茧般。

“哎,人类,真是脆弱。”新郎轻叹一句,正准备转身,却听见枝藤断裂的声音。

看来,我那招“翼羽回天”又奏效了。

“别以为用这些枝藤就能困住我!”我说着。

那些枝藤像是被我惊动一样,拖着半段身子,迅速缩回地底。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匕首锋利,还是我的花瓣厉害。本来还想和你玩玩的,不过,我还有正事要办。”他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些红色的梨花瓣,念完咒语,对着手掌轻轻一吹,那些花瓣飘在半空中,停在我的头顶处。

微风过后,其他树上的白色花瓣也向着我飘来,在我眼前的竟是漫天梨花,而且还全是散着黑色的妖气……

“哼,这些花瓣也能挡住我吗?”虽然我知道这些花瓣并不是普通的花瓣,但我现在只有先硬拼了。

那些花瓣同时向我飞来,在我跟前聚成蛛网状,我没来得及收住脚,身体撞在了网上,顿时一阵刺痛席卷全身,原来那些花瓣像是被磨得比利刃还锋利。

我的身体被花瓣划了好多切口,流出鲜红的血液,还有些粘在身上的白花瓣,瞬间染成殷红色。看来鲁莽行动,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吟枫这家伙!也不过来帮我,又在某处想看我出洋相吧。

那棵妖树缓慢移动着,来到了新娘跟前,然而,新娘却缓缓起身,展开双臂……这次树枝没有缠住她。

树干处传出一阵撕裂声,树干慢慢分开,露出惊人的内部。

那是九件红袍裹着的干尸,被缠于树干内部。原来那些死去的新娘竟藏于此!那么,这棵妖树是靠吸人血存活的!

我立即拍落刚才粘在身上的花瓣。

“你不用担心,它只吸新婚女子的血!”新郎看着我,显然已经知道我发现了妖树的秘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用无辜少女的血来养此妖树!”我有点急了,想冲过去救那新娘。

“我叫申守爱,我这一生只想守住我最爱的人。”他说完,居然仰头朝着那棵怪树淡笑着。难不成这棵树是他最爱的人!世上居然还会有这种事!

“呵呵,你不会懂的。”申守爱说着,流露出那对空寂的眼神。

是的!我不懂他,因为眼下我只懂一件事,就是要尽快救出那位无辜的新娘。

我一次次硬闯梨花阵,却一次次被弹回原处,即便满身伤痕,我也依然不能放弃!

“呀!这么执着啊,难道她是你喜欢的人吗?这份勇气挺令人感动嘛。哼呵,不过,你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吗?”申守爱冷笑着,伸手对空,用力一握,那些花瓣迅速汇聚,幻化作一只巨大的魔爪向我袭来。

如此强大的妖力,看来只有全力一战了。

我想着,将左手金凤与右手银鸾双柄逆向而合,一柄“凤鸾合刺”握于我的右手。

“风舞!”

我凝气跃身,转动手中的合刺,合刺的周围形成强劲旋风缠于右手,将那些阻挡我前进的花瓣弹向四周。

“挺有两下嘛,那么……”申守爱说着,伸手指向半空,朝着天空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在我头顶上,那些梨花居然幻化成一只魔爪,迅速向我压下。

幸好,我早有防备,在他出招前,便已摆好架势,靠着缠在右手上强劲的旋风,我飞身跃起,怒刺魔爪,魔爪掌心处被我刺出了一个大口子,我整个身体穿过此孔,逃脱危险。

“告诉你,植物就是植物,再锋利也无法与铁器相抗衡。”

说话间,我已在他近身处。

“哼,你太小看植物了!”他说着又从衣袖处掏出一些红色花瓣,轻吹一气,停在半空。

“切血花葬!”

“罗刹穿心!”

我凝于全身之气,使出一招“罗刹穿心”直刺对方心脏。然而,我却来不及防御对方那招“切血花葬”。

无数花瓣从我身旁飘过,将我击倒在地,好似一场华丽无比的葬礼,将我身形埋没,从头到脚,覆盖全身。

我并无太多疼痛感,像是被轻轻割伤皮肤,不过数量太多,虽疼痛感不强烈,可身上的青衫衣早已被鲜血染红,只觉得意识渐渐模糊。

难道,梨花有毒……

不行!我绝对不能像上回那样倒下,我必须打倒他,必须用这场战斗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又是一招“风舞”,好不容易把缠于身上懂得花瓣弹散。我深呼一口气,调整内息,视线渐渐清晰。

怎么会这样?!申守爱竟安然无恙地站在我跟前,他那苍白的面容上挂着轻淡的笑容。我明明刺中了他的心脏的……

“很惊讶是吧!我并非你想的那样拥有不死之身,刚才你所刺中的,只是用梨花创造的幻象。嘿嘿,小瞧植物的力量可是要吃亏的。”他说着,那一副轻淡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没有改变。

夜风吹发,镜花水月。他的双手藏在背后,依然保持着逍遥公子的几分气度,仿佛将我看穿,抑或是从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讨厌这种被藐视的感觉。

不好,那棵妖树张开“大口”正准备吞入新娘。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飞身跃过申守爱的头顶,想去切开那棵妖树,但还未触及,又被无数花瓣挡住去路。

“自己都中毒不浅,还有心管别人……”申守爱话还没说完,突然打起寒噤。

我见他背门空穴,露出破绽,便在半空翻转身形,以一招“大鹏返居”,将合刺分为双刺,深深地刺入申守爱的背脊。

这一次,我清楚的感觉到,匕首刺入他肋骨的声音。

在我方才跃起瞬间,依稀看见一道熟悉的蓝光从那妖树树干中闪过,如同一道闪电霹雳,将那棵妖树分成两截。

红发,白衣,水蓝色的刀刃上流淌着鲜红的血液。

那是逝者的血液。

是吟枫!又是吟枫,又是在这样的时刻充当英雄角色!

此时的申守爱口喷鲜血,倒在血泊中,但在他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还在挣扎。他慢慢向着那棵妖树挪动身躯,嘴里轻声唤着一个名字。

蝶儿……

在那些零乱飞舞的梨花中,飘落下一块紫色杉布,散发着淡淡的梨花香。

吟枫将衫布握在手中,痴痴地望着,幽蓝的瞳色如水纹般涣散着一轮又一轮。这块衫布,这阵梨香,他太熟悉了。

握在右手的刀,在突然的颤抖下悄然落地。

回忆,仿如永不停息的齿轮,在吟枫的脑海慢慢转动。

……

“妍蝶,你放心,我此次回去定会向家师禀明一切的,到时我一定回来娶你,我一定会回来,你要等我!”吟枫望着眼前这位身披紫杉仙衣美人,他想抱住她,手势很缓慢,他多想在她身边,多停留一刻。

他知道,自己已经迷恋上这股清淡的梨花香了,他已完全沉醉。

“枫,别让我等太久,我不喜欢等人。等,在我心里是最讨厌的字眼!”妍蝶双手轻握吟枫的右手,缓缓放于自己的胸口,让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让他明白自己体内流动的液体,全都为他在等待,等待着他的归来,等待着他的承诺。

妍蝶望着吟枫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总有一丝伤感伴随左右……

“你说什么?让你下山办事,你居然……”占星人气得直拍桌子,星辰斗篷闪着点点白光,像是无数只眼睛,同时望着吟枫指责他。

“师傅,徒儿已经长大,很多事自己能拿主意了,不过,我要回来向您说明的,是因为我真的爱上妍蝶了!我不想瞒您。”

“混帐!你能做什么主啊?你也知道自己身为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况且你是我的……爱徒啊!”占星人情绪有点激动。

“我不管!总之您也说过,接受的任务必须完成,即使不择手段,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是您教会我不放弃的,现在我接受了她,我一定要和她结为夫妇,谁都无法阻止我!谁都无法……”吟枫话未说完,却被占星人一巴掌甩在脸上。

“混帐东西!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完成你知道吗?我现在给我闭门思过去,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吟枫皱着眉,转身走人,步伐急促,他已下定决心,这也是他第一次自己选择命运!

占星人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刚才还是很愤怒的表情,一下子却展露开一丝淡笑……

若慈啊,你看到了吗?他多像当年的我呀……呵呵,你看看他,看看我们的枫儿。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眼看到的……

“真的吗?您同意让我娶妍蝶为妻!”吟枫兴奋的表情望着占星人。

“是的,只不过……”占星人欲说又止,故意摆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说吧!不过什么?”吟枫急了。但他不知道,占星人正是抓住了他急性子的特点。

“你要替我杀个人!若杀了对方,你可以去找妍蝶,你以后想干什么,我便不再管你!”占星人说着,表情很诡异。

“是谁?反正我也杀过不少人了,多杀一个又能怎么样,只要为她,我杀十人,百人,甚至千人,我都愿意!”

“哼,口气倒不小,怕是你有去无回啊……这个人,可跟你杀的那些三足九流,奸臣恶霸不一样。”

“师傅快说!到底是谁?”吟枫已经迫不及待,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自从上次回来,他已经被占星人软禁了近半年之久。无论他用多少请求,多少次逃离,甚至绝食,都没有办法下山,都未能与妍蝶再见上一面。

“萧少倚!”占星人说完,看着吟枫惊讶的表情。

“什……什么?让我去杀‘江南第一剑’的萧少倚!”

“怎么?害怕了?很吃惊吗?”

“他的少倚剑法可称得上武林第一剑法,我怎么可能……”

“对!以目前的你,就算接他三招都未必行。”

“师傅!您想逼死徒儿吗?”

“不是的,我并没想过逼你去死,我只想让你明白,有些事要懂得放弃,要懂得知难而推。这数月来,我相信你也该捂出点道理了。的确,我是教会了你永不言弃的道理,也是时候教你该收手时就收手的道理了。”

“太迟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

“吟枫,你不要那么冲动!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吧,你未来的终身大事我自然会为你操办的。你现在……”

“别说了,我听够了!我会想办法杀了萧少倚的,徒儿告退!”吟枫说完,头一甩,回自己的屋去了。

“吟枫!吟枫……你回来!”占星人似乎话还没说完。

吟枫的人或许能回来,但他的心早已不在这座占星山了。

吟枫极其苦闷,提着一壶酒独自在山中转悠。自从与师傅定下条件后,他却还未想出任何刺杀萧少倚的办法。

年少的吟枫又怎么会想得出办法呢。他一没和萧少倚交手过,二没研究过少倚剑法,先不说破解,就是防御都很困难。而领教过少倚剑法的人,全都成了少倚剑法下的魂。

所以,他只有一次的交手机会,而且必须要赢!

只可惜,一连好几日,吟枫想破脑袋都没有任何办法,能不愁啊。

苦闷之时,惟有畅饮。

吟枫大口大口畅饮烧春香,丝毫没有醉意,仿佛酒淡如水,越饮越清。此时的他,苦闷占据着一切,连酒精都无法让他麻痹。

他拔出乾坤刀,刀刃蓝光四起,带着几分闷意与酒气,胡乱挥刀,但刀刃劲气十足,落叶碎石,干净利落,所到之处,不留半分刀痕。

无意间,他将一块壁石切开,只听一声巨响,壁石后面,居然露出半个岩洞。

吟枫很好奇,他可是从小在这山上长大的,足迹早已踏遍整座山,却从未发现山中有岩洞。然而,他一阵刀舞后,醉意却在这个时候上来,他就这样,跌跌撞撞走进此洞。

洞内,幽光渐明渐暗,岩壁两边还插着几支火把,依稀带着火光,吟枫没管那么多,一路左扶右靠地向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来到岩洞的尽头,可是竟然什么也没有,只是一面墙而已。

吟枫有些恼火,一拳打在墙上,墙面很脆弱,顿时裂开。

墙内似乎埋着什么……

吟枫用双手拨开墙体,竟掏出一个盒子,他吹去盒子上的尘土,清晰可见一条血迹斑斑的绷带缠裹此盒,他想都没想,扯下绷带,打开盒子……

竟是一把剑!

“是你把我唤醒的吗?”一个沉闷的声音传入他耳朵。

“谁?是谁?鬼吗?”吟枫见眼前并无人影,但他却听见有人和他说话,声音很清晰。难道是真的是鬼?还是醉酒的缘故。

“我是祭月,是这把剑的名字!你把我唤醒了,那你需要什么呢?”

“剑的名字?剑还会说话吗?”吟枫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目前的你看来是不明白的。我只问你,你需要什么?”

“力量!我需要力量!”吟枫直接脱口而出。

现在的他太需要力量了!击败萧少倚,迎娶妍蝶,他的脑海只想着这件事。

“好吧!力量我可以给你,但我需要你的身体……”

“无所谓,我只要力量,我只要杀了萧少倚就行!”吟枫一听对方能给予自己力量,就满口答应任何条件,才不管对方是人是鬼。

“好吧,请伸出你的掌心……”空气中,余音未完,吟枫已经伸出左手掌心。

一股力量将吟枫的左手掌心切出一道很深的口子,随后,那把剑竟钻入他左手的那道口子内,左臂的肌肉迅速蠕动,青筋,血管像波浪般来回起伏。

吟枫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左臂,醉意全散,表情极度恐怖。

突然,一阵刺痛侵袭着他的大脑,吟枫一边敲打自己的头部,一边痛苦地叫嚷着,即刻间,红发已苍白,刺痛感越来越强烈,他一头栽倒在地,意识全无。

洞内瞬间死寂般的安静……

“我……我这是怎么了?”吟枫吃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被人抬到卧室。

“枫儿!你可醒了啊!”占星人关切地看着吟枫,眼里竟流着泪水,吟枫长这么大还是第一见他流泪。

“你可知道,你都昏睡了近十日!你都做了什么?你差点丢了性命你知道吗!”占星人的语气既气愤又带着关切,目光不自觉地转向吟枫的左手。

吟枫的左手,缠满了沾染着血迹的绷带。

“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刚才,我明明听见有人说给我力量的……”

“那是血之祭!你居然找到那个地方,把它召唤出来了。是我的错啊!哎……是我一时糊涂,为了让你放弃那份执着,才……”占星人有些后悔自己曾对吟枫说的条件,才使他为了力量不顾一切。

“血之祭!传说中最厉害的封印之术,但凡被封印的都是拥有超强自然力的人!这么说,我得到力量了!哈哈,我得到力量了!”吟枫狂喜。

“是的!你召唤了祭月,你得到了力量,但那份力量最终不由你控制的,哎……”占星人一直叹气。

然而,吟枫根本没理会在一旁唠叨的师傅,此时的他仿佛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

吟枫跳下床,准备即刻起身,兑现师傅的条件,从此不再受他约束。等自己完成使命后,准备带上妍蝶远走高飞,不再涉足江湖半步,他早已厌倦了杀手的生活,这将是他最后的使命。他是这样想的。

然而,年少单纯的他虽然武功了得,但他不了解人心的神秘与诡异。他知道萧少倚是江南第一剑客,少倚剑法更是令武林人士闻风丧胆,可他却没想过,万一真的将萧少倚杀了,自己也会被那些追随萧少倚的武林人士追杀,从此,自己的命运就会有很大改变。

十八岁的他哪会考虑那么多,只想着一味地追逐自己年轻的梦,只想着他的恋人,他的妍蝶。

占星人这次没有阻拦吟枫,他望着碧蓝的天空,笑开了……

若慈啊,你看到了吧,我们的枫儿已经超越我了,他居然与祭月并存,我连做梦都没想到……他真的能继承我的意志。不对不对,是我们的意志……

呵呵,萧少倚,你的末日来了,我终于能替若慈报仇了……你没想到吧,虽然当年我杀不了你,但我的儿子,现在有了祭月的力量……

果然,就如占星老人想的那样,萧少倚被年仅十八的慕吟枫所杀。而且,还不止他一人被杀,全家老小,连同下人都未放走一个。又听人说,从尸体的伤口看,居然是被失传多年的祭月剑所伤……

各种谣言纷纷传遍整个武林,连占星人自己都觉得奇怪,作为一个杀手,怎么会暴露自己那么多,难道真是祭月搞的鬼!

一想到祭月,占星人便开始担心……其实他对祭月的了解也并不多,无法估算它真正的威力……

“别跟着我!说了不是我杀你全家的!”吟枫朝向身后,恼火地对着一个头发蓬乱的小男孩叫嚷。小男孩不说话,只是怒视着吟枫,一路跟着他进山。

吟枫本想用轻功甩开他,只不过当自己与萧少倚交战时,他释放了左手祭月的力量,那一刻,他意识全无,仿佛自己的灵魂进入沉眠。

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发现周围躺满尸体,萧少倚早已死在自己剑下,尸首的额头还刻着自己的名字!

恐惧,瞬间席卷他全身每个细胞,他缓缓移动脚步,捡起地上的绷带,重新缠在左手。

太可怕了,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根本不是!他没想到祭月的力量如此可怕,没想到自己并不能控制它,而是祭月控制了自己。

吟枫转身离开,他再也不想看到躺在地上那些无辜的尸体,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他甚至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都会想呕吐。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离开,想起了妍蝶,此时只有她的微笑,才是他最好的心灵良药。

灰暗的角落,那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正跟随在吟枫身后……

“师傅,我该怎么办?”吟枫将整件事的经过告诉了占星人,占星人却像块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暂时不要下山,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占星人皱着眉头说着。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搞那么大,事态对吟枫相当不利。

“那他呢?”吟枫指着一路跟踪来此躲在门缝后的那个小男孩。

“交给我处理吧。至少,至少……”占星人说不上话来。

吟枫深知这次闯祸不浅,也不想和占星人顶嘴,便立即告退,回屋休息,想着静养些日子再做打算……

吟枫越想越待不住,他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去找妍蝶啊!现在虽然事情闹大了,武林人士也知道了慕吟枫的存在。

但,妍蝶……

没过几日,趁占星人不在山内,吟枫也偷偷下山,准备去找他朝思暮想的妍蝶。

时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记住一切的同时,就已开始慢慢淡忘一切,只留下回忆在脑海,形成这般那般的错觉。当你认为不会变的东西,其实在悄然无息的时候,早已面目全非。这个世界,任何东西都在变化。人也是,情也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不会改变的错觉,我们用回忆来欺骗自己眼前所看到的真相而已。

回忆的存在,只是假象罢了。

吟枫抱着急切的心推开李家大门,让他傻眼的是,里面除了一片荒凉便再也没留下什么。他木然地站在门口,那对充满希望之光的双睛,顿时失色。

幻觉,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自己走错了,一定是……他对自己的脑海一遍遍地进行自我催眠,他不相信,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老伯,这李家人都去哪了?”吟枫拉着一位过路的老伯问。

“早搬走了,李家主人常年经商在外,谁知被小人算计,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连家中一些上等家具都拿去抵债。”

“那他女儿呢?”吟枫才不管这些,他只关心妍蝶的下落。

“半年前就嫁人了,听说嫁过去的,也是大户人家。”

“什么?!那她……她嫁去哪了?”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自从李家破产后,李姑娘就很快出嫁了,而李大人却终日在自己家中,闭门不出,到最后还是佣人发现他死在自家后院,终日抑郁而死的。”

“啊!怎么会这样!后院……”吟枫好像想起什么,立即冲进大门,向着后院跑去。这条路他太熟悉了,甚至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后院,有多少个夜晚,他依然梦到自己与妍蝶,挽着手走过这条路,可现实,却只有自己。

曾经的繁华,如今只剩苍凉。

他推开木门,木门上的红漆早已脱落,只留下那些又黑又脏的缝隙,见证时间的可怕。

曾经繁花似锦,如今却随时间的一阵风,灰飞烟灭。散落在地上枯萎的花瓣,早已忘记了飞舞。那一场花舞的邂逅,如今看来,只能是回忆了……

慕吟枫望着干枯萎谢的白花,交错倒地的干枝,脑海处一遍遍地回忆着从前。眼泪,不自觉地划下,落在死去的白花上,却无法渗入曾经的温柔。

他走在街上,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他低着头,撞到行人也没反应。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妍蝶的父亲也死了,最后的线索都断了。他也试着问过很多人,都知道她嫁人了,就是不知道嫁去哪了。

十八岁的吟枫,除了问人,还能干什么……

“站住!”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上骑着带刀捕头,举着刀朝他冲来,捕头身后还有大批人马跟着压上。

“犯人慕吟枫!涉嫌杀害萧少倚全家上下十二余口,速速就擒!”捕头扯开大嗓门喊着。

是捕头!难道……吟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那队人马团团围住。周围看热闹的行人都对他指指点点,用既好奇又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他就是慕吟枫。不是说慕吟枫是一头白发吗?他……”

“不知道,也有人说他是红色的头发……”

“哎,还有人说他是用剑的,但这人佩带的兵器比较古怪,怎么看也不像剑啊。”

“慕吟枫虽然已经消失很久,但他的案子还备着。我听说皇上都在找他呢,朝廷要的人啊,躲都躲不掉。”

“可不是嘛,谁都没见过慕吟枫本人,估计这般心狠手辣之人,谁见了他都不会留活口的。哎……可害苦这位年轻的少侠了,只是五官发貌长得与告示上比较接近,就要被抓去问话,免不了又要受皮肉之苦。一个慕吟枫,害残了多少人啊。”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同情眼前这位慕吟枫,也有人欢呼雀跃,觉得这位就是真正的凶手,就该问斩!

慕吟枫抬起头,暗淡无光的眼神,呈现着几滴寒珠。他举起手中的刀……

然而,他又双眼一闭,眉目紧锁,用力握紧乾坤刀,刀刃与刀鞘间发出阵阵摩擦。吟枫知道自己闯下大祸,若在随意杀人,迟早会暴露身份。于是,他纵身一跃,跳出包围,凝气于足,穿行于风中,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一逃,让所有人更加肯定此人就是慕吟枫。

他还是暴露了身份。

难道,真的要在逃亡中过上一辈子吗?

“你去哪了?不是叫你不要下山啊!你都不知道连朝廷都在通缉你啊!整个武林都想要你人头呢!”占星人见他回来总算放心了。可一连几天没见吟枫,满肚子的担心汇聚成火气朝他喷发出来。

“师傅,我错了……”吟枫再也撑不下去了。他哭了,心里最后的防线,连同妍蝶的消失,也一并消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往后,没我的命令你不可以私自下山!而且,你也不会再寂寞了……”占星人说完,从里屋带出一个人。

吟枫瞪大双眼,望着眼前正朝他微笑的孩子。那般天真无邪的瞳孔中,再也找不出半点痛苦的回忆。

“呵呵,我叫天末。”

……

吟枫紧紧握着紫衫碎布,手指都掐进了掌心,鲜红色的血液,染红了整块紫色记忆。

他快步走到申守爱跟前,抓着他的衣领,幽蓝的双眼冒着水泡,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又让他钻进回忆的洞穴,独自舔舐伤口。

“是不是妍蝶!妍蝶在哪?快告诉我啊!妍蝶在哪啊?”吟枫摇晃着申守爱的身体问个不停,见他喷血不止,便帮他点了止血的穴位。

我完全不明白,师兄为何还要救他?

“蝶儿……蝶儿已经死了……她嫁给我的时候,便已经死了……她爱的居然是朝廷重犯慕吟枫。呵呵,一个朝廷重犯……他拿什么和我争!我对妍蝶的爱绝对不比他少!他有什么资格让妍蝶伤心成这样……她,嫁给我的时候,眼神空寂,如同我现在的眼神一样!我们虽结为夫妻,可我明白,她的心只有慕吟枫一个人。当时,她人虽活着,心却像死了一般,终日都在花园摆弄植物,种下几株梨树,整天对着它们浇水……一边流泪,一边浇水……树,哪是这样种的啊……终于有一天,她种下的几棵梨树,一夜之间,枝叶繁茂。有一棵还长得特别高大,枝叶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刚栽下不久的树苗,竟会如此枝叶繁茂。于是我便陪同她过去看个究竟,可谁知梨树竟已成树精,将她整个人吞没,那些白花一瞬间成了血红色。我想尽办法救她,却还是无能为力。到后来,我也成了树精的傀儡,那梨树精曾答应我,每年的这个时候,为其准备一位新娘,十年之后,就将妍蝶还给我。我,在那种状况下没有其他选择……它还在我体内设了蛊毒,当我家人知道整件事后,为了保全我的性命,就按那梨树精的要求做了。从那天起,我借着家中的势力,每过一年娶一新妻,今天正好是第十个,只可惜……”

吟枫听完,立即转身,跑到那位新娘跟前。

“你要干什么?”我挡在吟枫面前问他。其实,我是知道他想干什么的。

“天末!别拦我!”吟枫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也不想对我多作解释。

“你还想让无辜的少女卷入这种荒唐事吗?你怎么确信那树妖吸了她的血后就放妍蝶!你到底在想什么?人死了不能复生!就算可以,也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不知道啊。”我说着。

至少此刻,作为我这个局外人而言,头脑才是最清晰的。

“别拦我!放开我……”吟枫被我拦着,我不可以让他做傻事。

“慕……吟枫……”申守爱叫唤着他。吟枫望了眼半截树妖的身子,恋恋不舍地转身,走到了申守爱身旁。

“你就是……慕吟枫吧……我猜得没错。妍蝶一直深爱着你,我还是没能守护我爱的人……”申守爱说着,掏出一块粉帕交于吟枫掌心。

“这是妍蝶的……如果……如果有来世,慕吟枫,我……我一定……一定不会输你!”申守爱说完,闭上了双眼,身形如星辰般开始消逝。

留下的,只是那一朵黑色的梨花,静静躺在地上……就是这样一朵被妖化的梨花暗器,夺去了吟枫最深爱的女人。

吟枫双手捧着粉帕,望着粉帕上绣着那一首诗,泪如雨下……

梨花散

满院白梨醉花人

轻舞飞扬落繁天

散似人间天香雪

与风一别叹今生

“妍蝶……原来她早就明白……”吟枫不停地自言自语着。

原来,妍蝶早有预感,今生恐怕再无机会与吟枫相遇了,最后一句“与风一别叹今生”就已说明一切。

“与风……风……枫!”

“我是枫啊!”

“我是慕吟枫啊!”

……

吟枫跪倒在地,哭泣着朝向那棵连同妍蝶身躯渐渐消逝的梨树叫喊着。那些散落的梨花飞舞在半空,承载着他对妍蝶的所有思念,朝向天空某处角落飞去。

那个方向,吟枫是看不见尽头的。

回忆,吟枫对妍蝶的回忆,此时此刻,深埋在这片白色的花海中。永葬。

梨花:属七星开阳位。原为普通梨树上一朵白花,受妖气影响,落地成精,寄居在树苗内,待时机成熟就会成为树精,靠吸取极阴之血为生,一年要换一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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