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话如果传出去的话,大多数只以世俗眼光看问题的经营杂志,就肯定会故意曲解忠一郎的本意,写出NSSC经营不振的话来的。
“做到什么地步,工作才算大致告一段落呢?”房询问道。”做到一千家”,随即忠一郎回答道。
开展三明治连锁店的速度根据阶段不同,有时快有时慢,但今后增设一百家左右的店面在本世纪还是能完成的,房估计后稍稍放心了。今后几年再决定也可以。
忠一郎今晚谈了类似于将来展望的话题。和别人说一说,检查自己想法的稳妥性,整理并修正构想,这是独裁型的领导惯常使用的手法。
另外,正题之后,再随意谈谈心的说话方式也是忠一郎经常使用的手法。房完全相信忠一郎的话,但还是想稍稍问一下他的想法。从成为NSSC顾问律师时开始,房就常常觉得他有别的创业型经营者所没有的东西。这也是因为他的易于恍惚使自己产生了这样的印象。所以,房又问了一下:”时代变化的话,退休就会成为话题。那之后你打算干点什么?最近,人的寿命都很长。”“而且,你也不会摆弄盆栽。听说你父亲的俳句相当好。”
忠一郎的父亲荣太郎两年前去世,房也参加了他的葬礼。在告别仪式的会场上,他看到了一个有名的俳句诗人。荣太郎的遗稿去年出版了,由忠一郎作序,异母弟弟良也作跋文。文集《青叶隧道》的题字则是由参加告别仪式的俳句诗人写的,对此忠一郎在序文中表示了感谢。
房一边问,一边想:对于将来的事,忠一郎嘴里说很迷惑,可能是因为受十年前收购的安二的原社长安里的影响吧。安里卖完公司后,还是住在安二店面旧址上建的公寓的最上层,过着悠然的生活。安里和忠一郎的交往从那之后一直持续。忠一郎好像一边很轻视安里,一边又很羡慕人家。
“安里,就是那个安二,身体还好吗?”
“啊,他好像经常去钓鱼,还教人跳舞。还有那种生活方式啊!对于上了年纪、原本是军国青年的我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生活。”忠一郎回答。之后沉默了一下,又自言自语说:”但是即使做到那样了,在那之前有几件事也不得不做。”
然后,忠一郎又一次改变了话题,说”我父亲很重视的赤城的石楠花园,得到了你很多的关照,把它放在财团那里也行的。”房说:”我总在想象,自己退休后提着篮子去石楠花园,向英国大有钱人那样埋头于自然之中生活着。”接着这个话题又说,”我觉得那也是一种方法,可是我又恐怕我不能一直坚持下去,浪费设备投资,使财团有出现赤字的危险。”
忠一郎听着这些话时,房的心情有点苦涩。对方心中有迷惑,却不能从当前话题中脱离出来。房的样子传达的就是这种感觉。
听的人是我,所以不是应该再放开一点说吗?或者,平日独裁者的另一面就是以这种形式表现的?这么想时,房突然想起学生时代看过的外国作品中,有一本小说,说的是犯了很大罪的一个男人,人本身很温柔,可以说是非常的亲切。到罪行被发现时为止,周围人对他比对牧师还尊敬。
房晃晃头,下意识的想要赶走出现在脑中的多余记忆。忠一郎现在每年都给石楠花园出运营费,但进公园的人一点点增加,到二十一世纪时,即使继承人不插手,自己也会把石楠花园做下去的吧。说出这种明朗的展望。
“石楠花园的知名度也提高了。这期间竟然得到一个九州人赠与的五千株石楠花。”忠一郎露出点得意的表情。九州一位拥有山林的老人,因为兴趣,收集石楠花。可他突然注意到,孩子们在自己死后都非常不想照顾这些花。为此而苦恼后,他想找一个可以真正爱惜石楠花的地方。
“这时,他碰到了赤城的NSSC自然公园。”忠一郎报告说。
房觉得,要想听对方的真心话,那么先说出自己的未来计划会显得比较自然,就老实的说:”律师的工作有时也是靠体力决定胜负的。我退出一线后,想写一本大学时教过我的川岛老师的传记。我那时好像对国际问题就很擅长,在大学里学习的东西只记住了川岛老师教的民法。这对我的影响最大。”
“我真羡慕能那样做未来计划的职业啊!”忠一郎回应到。”商业这个东西一旦做上就摆脱不掉。今晚想和你谈的一件事就是:因为无论如何汉堡连锁店对NSSC来说都是必要的,那么怎么做下去才好。可以采取上市公司股权收购的方法,但也有在日本怎么看敌对的股权收购这个问题。资金也会变得很紧张。这么考虑的话,怎么说呢,我想起了一个值得一听的好消息。”
说着,忠一郎压低声音,告诉他,有一个财阀系商社的间接子公司好像正在闹内乱。总公司态度模棱两可,所以内乱变得更严重了。”因此,那家公司也好我们公司也好,劝说相关的金融机关,把银行持有的那家公司的股票转让给了我们。NSSC的股票就是委托那家银行管理的。应该没有任何违反法律的地方。”
说这话的忠一郎,从刚才开始,眼睛里就闪耀着不一样的妖异的光芒,房觉得他这种从恍惚中觉醒的状态,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到现在为止他所认识的忠一郎,恍惚状态都一直呈现出接近于休眠的倾向。
“那家公司是bb公司吗?”房问。忠一郎无言的点头。那家公司的社长在快餐界以有名的铁腕著称,有手艺人的脾气,是个很顽固的人。传说,因为这,那虽然是个由大股东控制的公司,可是纷争却不断。房指出这一点后,忠一郎冷静地说:”我知道。因为这,我们的工作进行的才顺利。”
一时间两个人就收购那家bb公司的计划交换了意见。房提醒道:”啊,光顾着说这些,都忘了说退休的事了。”又引导着说:”但是,我听说,在商业上,退休后的计划还是趁忙的时候制定比较好。”听了他的话,忠一郎突然说:”我想在工作结束后坐一次西伯利亚铁路。”这使房很吃惊。他确认的问道:”西伯利亚铁路?”然后半是疑问的说:”可弥生应该不会想坐吧?”忠一郎仍然表情冷静地说:”就我一个人旅行。”
房想起,很早以前听山中靖司说过,他妻子古来特是从立陶宛逃出纳粹控制,换乘西伯利亚铁路到达日本后再去纽约的。
把山中靖司介绍给房的人,就是当时作为商社职员常驻纽约的忠一郎。山中靖司为了调解本家的遗产继承问题要回日本,拜托忠一郎在他不在期间照顾自己的妻子。他还在日本期间,古来特夫人说要去立陶宛,之后就没有了消息。那时在纽约的忠一郎还问山中靖司,是不是她改变心意去了丈夫所在的广岛。房突然想起了那件事。
一旦想起一件事,就像雾突然散了似的,事情的脉络就展现在房的面前。”是了,你旅行的最终目的地是立陶宛吧?”房确认的问。忠一郎缓缓地点点头。房觉得,明白事态后迷惑会更深,说的就是这样的事。
山中靖司和忠一郎终生关系都很好,这从忠一郎让自己帮助解决山中家的遗产继承问题上就可以看出来。
但是,古来特已经不在了。很理解她想回祖国的心情,但在东西方对立仍然很严重的时期,对丈夫不告而别,离开纽约,这是因为她和忠一郎间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吧?可是现在,忠一郎时间一自由就要沿古莱特的足迹追寻。如果感情变紧张,一般,人是不会那么做的。
那么,就应该是古莱特和忠一郎间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吧。
房放弃了问这个问题。因为这涉及到了个人隐私。房转而问:”我听说古来特夫人从法兰克福机场后就没有消息了。对吧?”
“柏林墙消失后的现在,我觉得,应该可以能调查到,她那以后到底怎么样了。”忠一郎说。房也知道,最近就连苏联时代的秘密警察写的纪录都可以看到了。”作为法律专家,我应该也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房说。房觉得,说起西伯利亚铁路的忠一郎,和刚才从恍惚中觉醒时的状态不一样,就像徘徊于真正的梦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