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个个师长都向长官要求留你手下的100个人?那是为什么?”
吕燕南想了想,答:
“他们在特攻团除了练兵,晚上还骑马出去刺探军情、安排偷营的最佳时机。所以他们的团长、营长都看重他们。近来特攻团带头偷营,师里另两个团也配合作战,战果比较明显。所以,也许师长们也看得起他们了。”
薛岳听他这么说,立即就说:
“原来如此!这么说他们留人就有道理。昨晚上我就奇怪,一个师走掉100人有什么了不起?原来走的是了不起的好家伙,哈哈!”
罗卓英是出名的机灵人,生怕这个话题说多了会影响自己带走教导团的人马,他一眼都不望薛岳,直接就问:
“吕燕南,教导团赶了一夜路,要休息多久才能动身去江西上高。”
吕燕南立正回答:“报告长官,检阅前他们已经吃过早餐,可以立刻动身。是不是经浏阳万载那条公路?”
罗卓英笑道:“你们跟着我的卫队营走就是。别太快,他们跟不上。”
薛岳跟罗卓英比亲兄弟还亲,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便说:“才来一天,说好3天的嘛!大后天之前不许走!”
罗卓英微笑地答:
“大后天?我明天走都不晓得带不带得走人?那些王八蛋师长今天下午准到,说什么要用军法处理逃兵呢,哼!”
薛岳大笑,打商量地问:
“他们都跟过你,好几个是你把弟。知道是你要人,他们最多要求留一半。”
罗卓英想了一想,说:
“调他们是匆忙了些,现在是我借给他们每师30个,只借5个月,明年2月1号那天这840人必须来上高向我报到。吕燕南,你安排每师留下30个回去报到,一小时后我们就走。叫他们告诉师长5个月放人,是我的命令。”
到达上高第19集团军总部,江西那时候只有70、74、49、72军,合计4个军、10个师约10万旧部,4万新兵。罗卓英总司令召集4个军长李觉、王耀武、刘多荃、韩全朴和10个师长和参谋长陈瑜跟吕燕南见面。择要介绍了吕燕南这3年来的所作所为,然后请他发言。
吕燕南也不客气,开口就说:
“诸位大哥都是学军事的职业军人,小弟不是。长官看重我的是杀人极快,其实就是个屠夫。今天我要说的就是怎样把自己的命留长些,然后才能多杀些鬼子的方法。去年3月,冈村宁次用了10天就夺走南昌,我们死了9万兄弟,太惨了。想历史不再重演,首先要改变我们的打法和改变我们整个部队的所有弱点。之前4年,我们最大的弱点就是老是守城,老是守阵地,结果除了长沙,没有守住一个城。所谓阵地,其实就是手挖的战壕,鬼子飞机、大炮炸了一两个小时后起码死了一半人;等他们的坦克冲上来,坦克上的枪炮又杀了一半人。长官们整天挂在嘴上的是,与阵地共存亡!相信在座诸位都命令过部下这么干。目前我们守的是奉新、高安、上高这类小县城,鬼子如果出兵打我们,目的是吃掉国军的主力和抢夺粮食。更要紧的是可从这儿经浏阳打长沙,他们的目标是长沙。最简单地说:我们怕的是他们的飞机、大炮和坦克,对付这三样东西的方法是,今后我们建的阵地要能抵御轰炸,我们守碉堡的士兵要有足够反坦克炮。如果做不到,情愿不守这个阵地。另一个方法是征召15万民夫跟我们15万兵合作,从奉新外围到上高外围,挖出左右直达河边或山边、深5米以上的长坑,每隔几公里就一条。肯定有人会说,他们也有民夫可以填坑过坦克和炮车。是的,这是肯定的,但那需要时间。我吕燕南要的就是捱过大白天,一到黑夜我们的部队就要千方百计打进他们的驻地,直接到他们的兵营去杀人。以往,天亮前我就撤退,现在觉得这样做太笨蛋了。应该是不断增援,把我们的人越打越多。两军混战,飞机、大炮、坦克都无用武之地。如果这样都杀不过鬼子,总比以前白白死在阵地里好。”
罗卓英忍不住问:“这么打法,几时才收兵?”
吕燕南想都不想,答:
“3天也好,5天也好,总之我们有兵就增援,他们逃了我们就追,他们投降一样照杀。杀得没了日本兵掩护我们了,才允许找地方躲飞机,没奉命令就撤退的当逃兵论。”
将军中以74军军长王耀武最年轻,才37岁,也打了十几年仗,记忆中最长打过38小时,那时看着敌人逃走,自己的兵一样没力气追击了。他笑着说:
“你像张飞似的能这样打,别人也行?”
吕燕南一本正经地答:
“不行也得行!跟鬼子混战那是拼命,不拼就得死。我说要改变我们部队的弱点,就是要人人都从心里头认定不拼就死路一条,拼才能赢。我希望这次来江西,不是训练14团特攻团,而是第19集团军人人都是拼到最后的特攻团。”
罗卓英坚定地说:“我支持你!”
十三
第二天,罗卓英坐言起行,首先下令将2000个教导团员接替了几乎全军排长的职位,每个师又给了4000新兵,也就是每人负责训练75个兵。一时操场上杀声四起,弩箭横飞,令那些被降级为副排长的家伙不得不服。
吕燕南跟罗卓英商量后,跟薛岳通了好多电报,决定在湖南征集20万民夫,在江西征集15万民夫,其中2/3开始挖阔深各5米,长达100多到500公里长的深坑。目标是湖南、江西各挖上50条,令大大小小正常的路完全消失。剩下的江西5万人、湖南7万人则办起用土办法生产当时叫“洋灰”的水泥厂,大大小小各几十间。这东西的成分不过是石灰、河沙、黏土用水合成后磨成细粉,但当时非常缺乏,而吕燕南要大兴土木,没它不行。湖南产锑、江西产铜,铁出得不多,好在四川、贵州有。吕燕南要两位长官下令将金属全制成直径两寸、长20尺的钢筋状的长条备用——相信他是用铜条、锑条作为混凝土建筑支架的第一人。
又要求陈建属下工兵两万人分一半给江西,连陈建也分了来。
当钢筋、铜筋、锑筋和水泥建材运到各高地原先的阵地后,工兵带领士兵和民夫组成建筑队改建原本手挖的战壕。新的战壕上、下、左右各厚1米,内部高阔各3米,长度则100多公尺到数百公尺不等,非常像现代城市的下水道。分别在前方一人高处留出阔一尺高三寸的射击口,站人的地方墙厚半米,正好一个洞站一个人。墙身可抵御重磅炸弹轰炸,而且管道里有弹药库、电报室、粮食库、厨房、水井及地道通往远处嗅不到臭味的厕所,战时可在内长期坚守。战壕外和顶部用泥土掩埋,种上可隐蔽射击口的牵牛花爬藤。阵地上原本守军营房是帆布帐篷,吕燕南为他们建筑了冬暖夏凉7米深的地堡,通风设计也不错。唯一缺点是潮湿和黑暗,白天都得点灯。“张飞营长”就努力想办法令弟兄们睡得舒服、吃得好,安慰他们。最令驻军感谢的是每个阵地起码两口井,使清洁和饮水方面大大改善。这样一来,阵地立刻在敌军侦查机的视线中消失了,他们看见的是一片开满紫色牵牛花的山头。
几万人用几个月改善了江西两三百个阵地,置15万士兵于保护伞下。
上高东、西、北三面环山,南面前方打横流过锦江,是一道天堑。中间五六华里狭长的田野正是一个天然的大口袋。若能引诱敌军进入这个口袋,三面山上可预置大炮轰击。路两旁可建狙击的地堡,白天躲起来杀伤日军;一到天黑了特攻团就带头进行不胜无归的攻击,然后是全军都投入战场拼杀。吕燕南在作战会议上提出:不断在奉新前线夜袭日军,激怒南昌日军11军圆田一郎,引诱他们来攻。然后奉新、高安守军可以各守几天后佯败退入上高前方两面山地,等总攻时封锁锦江那一面的出口。
于是,罗卓英去了衡阳兵工厂。那时统军将帅除了陈诚、薛岳可以跟他争武器,别人除了委员长他不怕谁。陈诚是他保定军校炮科同班,薛岳浑身是计,对他也无可奈何,他就包下了衡阳半年全部的枪炮、子弹。那时衡阳的产量是以前的3倍。
吕燕南每天清早轮流去一个团指导杀戮的技巧和夜袭的经验,逗留3小时后开始巡视阵地的建筑进度和寻找最佳的狙击地点。参谋长陈瑜甘心情愿让位给他,做他的副手,每天就跟着他学艺。工兵司令陈建有商量不完的事找他,74军王耀武一心想要他做自己的副军长,是第一个学会吕氏刀、弩法的军长。4个月后终于逼得吕燕南同意出任李天霞51师一团团长,官阶上校。57师师长余程万与他特别投契,每晚找他喝上三杯,到第四杯时俩人要大笑一通才能忍住酒瘾。
1941年过年,薛岳伉俪来江西视察,看了吕燕南设计的新式阵地。薛岳看到新式阵地里面居然有水井、厕所、弹药,而且粮草充足,感叹地说:
“你早两年投军,我们可以少死50万部队!”
夫人看得热泪盈眶,双手握住他两臂,沉声说:
“我要为阿兵哥们儿谢谢你!”
吕燕南慌恐地答:“这样的阵地缺点很多。”
夫人问:“什么缺点?”
吕燕南笑说:
“譬如将来不打仗了,部队不再驻守这样的地方,叫土匪占了去,我们要剿灭就麻烦。”
夫人被他逗笑了,说:
“如果有土匪来这儿占山为王,我叫薛岳第一个派你来打!这叫解铃还需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