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洗了澡,穿睡衣上床,时间才10点。不说话更尴尬,丽珠便问小龙童年时的事迹,玫儿便从小龙太公告老还乡带回张之洞“功在桑梓”大匾说起。说他祖父母带惠州一中学生走南宁、祖母死在那儿,后来去了昆明。他父亲如何勇冠三军、终于死在广州狱中;母亲带领200多惠州子弟25岁便打下了广东帮的天下,才智无双,可35岁便去陪丈夫睡在云南的湖边。丽珠听得眼泪汪汪,她没见过家公、家婆,玫儿13岁前偶尔见他们,印象也模糊,尽力回忆叙述。两人对共同的婆婆一心与丈夫同穴的爱,心里都想学,可又怎能与对方说?但彼此都能感觉对方有此意,那岂不是3个人睡在一起?
她们都明确知道,小龙将来要是立遗嘱,一定会作这样的安排。一个不愿意,那倒不用勉强;可是,想来想去,对方愿意退出吗?
你说我问,都忘了时间。等一个不问了,另一个立刻睡着,那时已3点。
6点,小龙就去敲门,两人都不知身在何地,突然看见对方时都很惊慌,然后就笑得停不下来。后来玫儿说你先用厕所,丽珠说她再懒一会儿。玫儿不化妆,很快就漱洗完毕。等丽珠半睡半醒坐在厕板上,突发奇想,如果由她们的婆婆来选媳妇会选谁呢?
想来想去,只怕是她,不是自己。婆婆太聪明了,一定取德不取色。漂亮没用,但小龙一定爱自己多些,这点她又很有信心。
三
70多个大男人,加贵阳店里的店员,合力将贵阳所有陈列的货、货仓的货全部装袋上车。3万多件用了3小时,干脆吃了午饭才动身。吃饭时郑伦说:“下午一路村庄多,8点到不了黔西,今晚只好睡睡袋了。”小龙跟他说:
“昨天在贫民窟逃走,真小家子气。我觉得咱们医药全免费的诊所第一间该开在那儿,那儿人多,起码3个医生,5个护士,两个药房职员。如果加20张病床,那就是小医院了。造座小楼我在行,找医生护士、药品供应就不懂。贵阳医学院哪一位教授最有本事?咱们找他做顾问。”
郑伦想了一会儿说:
“这种免费的小医院开在近郊,一传开会挤满病人。3个医生来不及看病,6个都未必够,一年的开销会好厉害。特别是药,一免费就不得了,是无底深潭,可以考虑收5元或10元药费。”
小龙说:
“贵阳这么多乞丐,看了病,要是没有5块钱,我就不给药由得他病死?那干脆别干了。先试一年,看我破不破产。”
身边的何创说:
“穷人看不起病。要是有这样的医院,真是万家生佛的大好事。”
小龙就说:
“反正你闲着,给我去跑跑贵阳市政府,看看贫民窟附近能不能买一块1000平方米的地,咱们起一座4层高的小医院出来。要有开刀设备、外科医生、病床。打不通我的手提就找惠州杨渭,要是买得成地,叫他带钱飞过来。用公司名义买,还能减税。”
开车时已下午一点。
向黔西进发,一路都是几十户到一两百户的小村,有的村离大路很远。郑伦带了单车来,别人休息,他却翻山越岭把人带出来,硬是不肯错过那些远远的村,回来时累得想爬上驾驶座休息都几乎爬不上。小龙看在眼里,觉得这是个难得的真心人,决定将贵州义诊的任务交给他。
那天派衣服略有经验,快了很多。到8点半在野地里吃公仔面,味道奇佳。丽珠和玫儿在面包车后座并头听着呼呼山风入眠。
第二天,郑伦选了第二间诊疗所,在“黔西”跟“大方”之间的一个大村附近,聚居了十多个小村。20里方圆山里苗族和布依族人也不少,服务面比较广。在这儿送出不少童装,村书记听说小龙要捐建一所诊所,指着村口一片乱石滩说那儿好不好?小龙问地价多少钱?书记笑了,说:
“什么地价?平整土地要人工钱,都好贵呀。”
结果找老人们估算,10元钱一工人,大约得3万多块。那儿离贵阳不太远,小龙的手提还通,便吩咐何创送6万块来这个村,说村里别蚀了本。
找到一个招待所,虽然脏脏的,一股汗酸味儿攻鼻,好在有个洗澡的公共浴室。这种一个大通仓、两边各睡几十人,中间一条长走道的旅馆出乎丽珠的想象。两个女人睡最后两个铺,小龙睡第3个。要不是仓里的鼾声实在太不罗曼蒂克,几乎完成了小龙3个人睡在一起的梦想。睡前两个女人都偷望过老公,这样狗屎的地方,却见他笑得那么满足。
半夜,先是丽珠觉得痒;问玫儿,也是。摸摸身上,起码肿起十几二十个疙瘩。两人连忙去浴室锁上门洗澡,换了一身衣服,这睡袋有臭虫怎么能睡?两人便回到面包车里商量,办法只有一个:推醒小龙想办法。小龙也有没办法的时候,便推醒郑伦。郑伦便在屋外空地起了一堆火,拔了好多青草、树枝带叶的扔上去,弄得烟雾腾腾。然后跟小龙一人一头将她们的睡袋在火上正反面都熏了好久。睡袋从此变臭,之后两个月在面包车后反而没有虫咬。碰上有得洗的旅馆,两人都不敢洗掉那股草腥味。
第3天傍晚7点多,车队才开进毕节市。说是市,比广东的镇还小。街上乌灯黑火,好不容易找到间坐得下的餐馆,一问,鸡、鸭、鱼都没有,只有吃起来不新鲜的肉。炒瓜、炒菜用猪油,反而出奇地香。店主问要不要牛蛙,附近有人家新近试养。这玩意儿小龙没吃过,问一桌多少只才够,店主说3只,每只8块钱,便要了。炒出来,每桌一大盘。也许这几天吃得太差,人人都吃得停不了筷子,便又要了两打。等吃第二轮牛蛙时,有个东莞司机问惠州工人:
“两间厂一个老板,可少来往,你们惠州宿舍好不好?”
“好呀,我跟老婆一间房,惠州有这种夫妻房的,别家一间都没有。”
“真好,能带老婆出来。”
“也不见得,我收工爱喝上两杯,就整天给她骂。最爱骂我不顾家,不爱孩子。”
“你不顾家,不爱孩子?”
“谁说,那是给我们老板害的。”
“又关老板事?”
“你不知道,我们老板的小姐小的时候,老板爱把她挂在胸口带回厂里,大了就拖着小手。我老婆就骂我只顾喝酒,在家时从来不抱女儿。”
丽珠听到这儿忍不住笑出来,玫儿也说:
“女儿迟早给他纵坏。”
那个东莞司机就说:
“才不会!上个暑假我们大少爷、小少爷就回厂里做了两个月包装工,包装工熟手日薪23元,新手20元。头一个星期他爸爸给20元,他们不服气,说熟手的跟他们包得一样多。老板就叫管工计数,第二个星期就赚23元了。他们一个14、一个才9岁,请童工照道理是犯法的。”
小龙听了大笑,玫儿不知此事,跟丽珠说:
“你真会管孩子,那么小都能吃苦耐劳。”
丽珠被人赞惯美貌,赞她儿子却是头一回,不由得心花怒放。那事是小龙逼的,那时她还好肉痛,说大些再干。小龙不理,说做这么一点算什么,我15岁开始养5家人几十口也没说累。再不训练,都成纨袴子弟了!
四
第4天来到“赫章”。在附近村落派完衣服后,车队驶进一条山路。郑伦说这附近是苗人最多的地方,车队可以停在他们“头人”住的大寨两天。头人会派人出去叫家长带孩子们来领衣服,可惜医生不会讲苗话,不然这儿该设个诊所。小龙说:
“为什么不给医生请个苗人翻译?大寨里肯定有人会说汉语。”
这提醒了郑伦,干脆找来个年轻苗人给小龙跟头人做翻译。两人大喝米酒,谈不用钱看医生拿药的事。头人大大高兴,说医生由小龙请,翻译由他派。又指着左边一排房舍说,就在这儿开,不用建房子。第3间诊疗所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
预定两天,谁知派了四五天还有人远道赶来。小龙不忍心令孩子们失望,喝着米酒等着。丽珠和玫儿天天在寨里逛,只有两个汉族女人,不聊都不行。两人都性格内向,没有什么同性朋友,相处日久,越来越觉对方是好人,值得做朋友。
第10天到威宁,这回去布依族的大寨派衣服。族长听郑伦说小龙在苗寨开诊所的事,也提供了房舍、翻译,第四间诊疗所开得更顺利。附近草海自然保护区是布依人的大牧场,族长派出向导带车队进草海。这草海无边无际,只怕大过广东10个县。可人口很少,没向导的话随时会迷路。在里面转了3天,有一晚请布依人代他买了8只羊,在茫茫草原里烧烤起来。小龙规定人人都得唱一支歌,可他忘了自己一辈子都没唱过歌的事。事到临头没法子,想起小时候父亲教的一支湖南军歌,只记得6句了,却也非常雄壮,便跟两个老婆说:
“可惜鬼子再也不敢打过来,不然我也当兵去。”
郑伦笑说:
“别人打死了,害一个女人做寡妇,你害两个!”
两个女人竟然笑得要死。
第15天到六盘水市,这是附近最大的城市,总算住上了小宾馆有觉好睡。然后接连在市里市郊派了4天衣服,17辆车只剩下3车货。之后的普安、兴仁、贞丰、望谟、安顺怎么办?只好故伎重施,叫两个大学生带14辆空车回贵阳,把贵阳的货再全部充公,尽量用东莞自家的车,多余的车遣散,然后走回头路在望谟等他们。他跟郑伦在兴仁、望谟逗留了几天,安排开第5、第6间诊所的事,都得造房子,但规模不大。
在望谟等回头车,小龙已致电杨渭调9000万元现金入贵阳中国银行。说自己派完衣服后会在贵阳等大小诊所都开始施工了,请齐了医生、护士、配药员及安排好药品供应才考虑回去。并说了大小诊所大致尺寸,请张群设计建筑图纸寄来,方便他找贵阳建筑公司施工。
等派完安顺的衣服,空车回贵阳,前后29天。去到贵阳店里,货是空空如也。却见陈秀夫和张群笑着对两位夫人打招呼。小龙问:
“你们怎么来了?”
陈秀夫说:
“你要开5间诊所,一个医院请一大堆医生、护士,谁带队去甘肃派衣服?兰州有两间店,我可不敢充公它们的货。贵阳的事我跟张教授协助郑伦就行了,你休息两天上兰州吧。”
陈秀夫估计错误,他忘了青海西宁也有一间店。小龙和夫人在两市之间大派特派,充公了一边又一边。他才不理今年的货跟前年有什么不同,只知道有孩子排队,他就不能让他们白排。而且发现,呢绒外套不够暖,冰天雪地非羽绒不可。惠州还有1万平方米空着,正好做童装羽绒大衣,有帽子的。现在7月,赶不赶得及11月来派寒衣呢?那可是救命的衣服。便下令东莞、惠州两个厂长,在11月1日前各赶制7万件齐码的童装有帽羽绒长大衣出来。面料要防水,保暖度要达零下20℃,24小时开工,务必完成任务。
打电话时张群说:“你妈妈词里有句:留得温暖在人间,真具体!”
小龙叹道:
“张老师,那甘肃比贵州更穷,山里人耕种条件差,那种家徒四壁的情况令人心寒。好多次我在山里的土路上见过瘦骨如柴的孩子背着晒干了的柴枝下山去卖,有的小到10岁,那束柴枝比他的体重轻不了多少。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拖着一条比她更重的大毛竹慢慢下山,可以卖到一块五,她正在筹自己的书本费。我觉得自己的力量实在太有限了,资助广东清贫大学生、在贵州搞赠医施药,我都担心万一赚少了钱会失信于学生和医生病患。甘肃有那么多孩子需要援助,可我只好当看不见,送几件寒衣是有愧于心!”
张群也摇头叹息,说:
“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中国那么多困难户,政府这些年来有好多盈余主要投资买美国国债债券贪那几厘息,而不去全力救济他们,改善他们的谋生能力。”
小龙说:
“我要是中国的决策人,就会把我国的储备一毛钱也不投资外国,一分钱也不援助外国,从此不打肿脸充胖子、不做冤大头。收回来的钱少搞‘面子工程’,一步步进行‘免费医疗’、‘免费教育’。并以这两项工作的进展作为官员的主要政绩,加上完善我国的税收系统,世界工厂搞好全民福利不会很难。”
五
小龙是一个人从兰州飞回贵阳来主持诊所开办事情的。陈秀夫要打理全盘童装销售,留在贵阳不适合。一出贵阳机场,陈秀夫就说赫章苗寨、威宁布依族寨的诊疗所已经开业。除了医生护士,每一间还请了两个受过现代化训练的助产士。这是贵州医学院李院长的提议,说山里人孩子多,良好的接生服务是最迫切的需要。他还希望我们的诊所设置合格的手术室,聘请女性外科医生,最好对剖腹生子有专长,以减少难产一尸两命的悲剧发生。他说,贵州山区年轻女性死亡率最高的原因就是难产。山里人守旧,情愿死也不肯给男医生开刀。但医学院学外科的女生少,肯下乡的女医生更少。会做剖腹产手术的女医生、又肯下乡的,他陈秀夫登了半个多月报纸,硬是没法子请到。问老板有没有绝招——手术室设备倒已经跟各地制造厂订了6套,寨子里原来的木建筑不适合做手术室,已用砖另起过。还运了柴油发电机、空调设备去。黔西、兴仁、望谟3间要起房子的诊疗所已盖了三分之一,大约4个月后可以竣工。医生、护士、助产士,李院长都安排好了。但他怎么也不可能强迫女外科医生下乡,人家的老公不舍得!
另外,关于贫民窟附近建小医院的事,由于此地接近贵阳郊区,郊区的老百姓原本就苦哈哈的。若有不要钱看病的医院,必然门庭若市,每年开支5000万到1亿元都不知够不够。要慎重考虑规模的大小和将来的支持能力。李院长想找你谈谈。
小龙问:
“郑伦呢?”
陈秀夫笑答:
“咱们盖的小诊所,郑伦说是贵阳东南路。西北遵义那头一样穷,也应该开几间诊所。问我,每间诊所要是每年开支100多万元,10间1000多万元,你会不会答应?我说,他在广东的奖学金已升到7000万元一年,大概没问题吧。他就找去了,我真服了这个泥腿子大夫!”
小龙大笑起来,说:
“陈秀夫,咱哥们儿赚多点钱,将来你去安徽也大搞义诊,别给这贵州佬比下去了。”
陈秀夫沉思了一会儿,说:
“我管童装销售,其实咱们的顾客并不是中国的穷人,应该说是中国的中产阶级,可以适当提价,将目前的利润2000万加到5000万。虽然有违本意,但将赚来的钱去救济穷人,总不能说错吧?另外,将惠州的厂扩充,新厂部分专做童装外销。在美国、欧洲各国、日本、我国的台湾、新加坡等地找代理商,赚钱就不见得少过东莞。那我们就可以放手大干了。不会像现在这样,怕养不起一间小医院。”
小龙说:
“好小子!等会儿回酒店,我打电话给陈市长谈谈厂后面那块水稻田。你明天回北京,这儿的事有张老师搞设计,有郑伦跑腿,我不开出10间诊疗所不回家!难的是请好外科医生,如果出10倍工资来以利动人,那就对不起其他医生。但我除了这招又想不出别的招,你想出来打电话给我。”
陈秀夫也说:
“迟些你要办成此事,给我打个电话,等我学学师。”
那天晚上小龙和张群、陈秀夫宴请医学院李院长夫妇和贵阳医院陈院长夫妇。来的四个都是医生,这一点给了小龙灵感,便问他们:
“女医生是不是多数都嫁给男医生?”
两个院长笑说大概是吧。
小龙便说:
“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逗得院长夫人们笑得好开心。
小龙说:
“今天一天我为请不着女外科医生下乡,怎么动脑筋都不行。现在可有办法了。”
李院长和陈秀夫立刻问:
“怎么办?”
小龙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