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寄25.Rue Tournefort， Paris V
我亲爱的盛澄华：
接到你这封优美的信，使我热切地希望认识你，而很婉惜你不敢早点介绍你自己。
请来敲我的门，最近任何早晨都可以（但不要在明天），而且请相信我最诚意的接待。
你恳挚的
安得列·纪德
一九三七年一月五日巴黎七区凡诺路副一号纪德寄
之二
——寄同前
我亲爱的盛澄华：
我希望你再来看我。别怕冒昧。请来敲我的门，最近任何早晨都可以；或先打电话（Invalides 79—27）给我，我们可以立刻约定时间。
已是最关念你的
安得列·纪德
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二日巴黎同前寄
之三
——寄同前
我亲爱的盛澄华：
前天我在街上遇见的，难道就是以前来看我过的你吗？
我实在不敢确定，因为上星期曾有一个中国青年送来一厚本稿件征求我的意见，并说几天内再去看我。我看出这稿子“要不得”，而且认为非常“要不得”：由此，我当时语气中颇显窘促，这你一定能觉到。因为我怕弄错了人。
纪德书简
纪德研究
我写这信，即为向你解释切勿在意我那天所说的不太切题的话，诸如“希望你能从意大利来信……”等等。如果你在离开巴黎前能分出一点时间（我自己几天内也要离开）盼来我家：我很希望能和你谈谈。
如果那天我所遇见的不是你，也请来一趟，而且别怀疑我诚挚的关切。
安得列·纪德
一九三七年四月十三日巴黎同前寄
之四
——寄185，rue de Javel，paris VX
我亲爱的盛澄华：
你所说的关于你那位兄弟的情形，使我很担心。但愿你到慕尼黑见到他时，病状并不如意料的那么严重。
是的，那次你来以后不到几天，我就给Pelligrini去了一封相当长的信。
祝旅途平安！并请相信我的关念。
安得列·纪德
一九三七年五月廿二日巴黎同前寄
之五
——寄同前
亲爱的朋友：
我今晚离开巴黎；但在十六号时也许回来几天。很欣慰有了你的消息。寄上《从苏联归来补》，但未题辞。这书一本也没有题辞。
关念你的
安得列·纪德
一九三七年九月一日寄
之六
——寄Fondation Suisse， Cité universitaire， Paris XIV
我亲爱的盛澄华：
你那封精辟的信使我深深感动（我已抄下你的新住址），而你所说的都使我很感兴趣。在当前可怖的战斗中，我不必对你表示我的同情站在哪一面，你自己一定知道。如果我在两天内不离开巴黎（离开也是短时间的），我会立刻设法找你。或是稍迟也好，但我已等候着向你亲切握手。
安得列·纪德
一九三七年十月十四日巴黎凡诺路副一号纪德寄
之七
——寄16， Glengyle Terrace， Edinburgh， Ecosse，
我亲爱的盛澄华：
你寄来的是一封多么有意思的信！它使我深为感动。你在《田园交响乐》中如此细密地替我指出的这些疏忽，实在教人惊惶。《窄门》与《伪币制造者》中也曾有人指出类似的疏忽。它们暴露了我对时序的缺少观念。而如果你知道我为调整“时日”所下的苦心！全般枉费！我珍重地收藏着你的信。但像你这般真正细心的读者实在寥寥无几！无疑，这书（《田园交响乐》）写作中屡次止而复始，以及我自己的焦心，也是部分造成这些脱节的原因。但在我自己的日记中，我也发现类似的情形。
我亲爱的盛澄华，你这番诚挚的同情使我深为感动，请你也相信我对你的。我在几天内就去荷兰，时间不允许我再作长谈。
亲切地关念着的
安得列·纪德
一九三八年六月九日巴黎同前寄
之八
——寄1 Avenue Jeanne dArc， Arcueil（Seine）
我亲爱的盛澄华：
你这封信太周到了，它使我深受感动。我不知道你所寄的喜帖如何下落；我从林先生（我很高兴在Chitre遇见他）处才知道你结婚的消息；而我不曾向你道贺，这遗憾正像你未能早日向我慰问是一样的。我相信我们大家都不见怪。是的，这伤逝几个月来使我凄怖地感到消沈，你读过我的作品，应能衡量这一位在我生活中所处的无限地位，我自身中最高的一切无不以她为指归。我祝贺你的夫人能有她一般的仪容与美德……
不拘我忙成如何程度，我仍希望和你见面；既然你住的离巴黎并不太远，你可以在上午到我家来，或者先用电话通知我，我们再约时间。
请相信我诚挚的友情。
安得列·纪德
附笔：很感激你寄来的正误表，待我送到NRF去，看是否能在即将出版的全集第十五册（也即最后一册）中刊出。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廿一日巴黎同前寄
之九
——寄同前
我亲爱的盛澄华：
你来信中所说的一切，你可以相信也正都是我对我自己所说的。唯一使我感到安慰的：即是你立刻像你在信中那样向我坦率表示。我对最初一时的错误（原因由于我自己目力已很衰弱，而当时我坐的位置正好面对阳光，我对你只看清一个模糊的侧影，到许久以后才认清是你，但已经太晚了。）以及因我谈话所引起的不快，衷心感到万分痛苦。但看在我们友谊面上，请勿再误会：我只对一个日本人确有好感，这人我已认识了四十年。他最初是日本驻外特派记者，以后因憎恨他本国政府当前作风，至今在万分艰苦中维持生活。至于最近因我的《田园交响乐》被摄成电影，从而使我和日本官方发生礼节上疏疏的来往，这事决不致改变我一向的观感，而尤其你可以相信，如果不是由于最初未曾辨清你的面目，而把你误认作日本大使馆的专员之一（因为他曾接洽好那天上午来看我），我对你的接待决不会如此，而我也决不会对你发这些含糊而又荒谬的问题。但以后当我一发现我自己的错误时，我内心所引起的惭愧与惶惑，使我对你再想不出合理的话可说（而我立刻又多么笨拙地想改正，想使自己镇定！）是的，想到我自己所闯的祸，想到从此将失去你的尊敬与友谊（这对我早是很珍贵的），想到这无法挽回的一切，确实使我莫知所措……我应该多么感激你这封信，因为至少这给了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当年拒绝替日文全集作序，今天我一样是要拒绝的；但这张影片（《田园交响乐》）的摄制，事前我全不知道，既不经我同意，而且在我也并无任何好处。我因一时好奇，表示想看（如今我知道这已做得不够谨慎），日本大使馆就大献殷勤，这使NRF与我也不能不作礼貌上的周旋。这已经做得太过分，我所以重述，无非为表示我自己内心的惭愧——因为，我不是不知道你所说的借题宜传等都是事实。
至少请你明白：使你为祖国的忧念上平添一重个人的忧念（但愿这信能洗刷净一切！），这在我实在感到万分痛苦；请你相信，对这一切我内心和你同感。切勿怀疑我由衷的关切。不久就来看我！
你的
安得列·纪德
一九三九年五月十三日巴黎同前寄
之十
——寄中国上海陶尔斐斯路68号转
亲爱的盛澄华：
我正为你担心，并刚给Henri Thomas去信，问他有无你的消息，是否知道你的下落——而你这封可喜的信即在这时送到我手上。我多么希望在你回国前还能和你有一次更好的谈话，因为上次你去凡诺路看我时，我有些话实在说得荒唐。这震撼我们这古老世界的苦难，这使我们今日各自分离的苦难，它却无能离散我们间的友情，而我愿意你能知道，我对你的友谊，今日非常诚切，将来也永远如此。
我很喜欢你在信中所说的还希望有一天能在你的祖国和我相见。这同一希望逗留在我心头。唉！只是如今做人不能有任何计划；但想认识中国的这一愿望，在最近几年愈来愈在我心中坚强起来，而自从认识你以后，这愿望在我也觉得更有实现的把握。相信我，我是不能忘怀你的。
盼你来信报告我旅途平安，这会使我感到莫大的欣慰。我希望你夫人和孩子在这可怕的长途航行中不致受到太大的惊险，我向他们致我慈爱的微笑与祝福。
我已给巴黎方面去信，让他们替你邮寄一部我的日记，因为这儿已买不到。
再见，我亲爱的盛澄华。别怀疑我的忠实的友谊。
安得列·纪德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廿八日尼斯味第路四十号纪德寄
之十一
——寄中国上海江湾复旦大学庐山村
亲爱的复得的朋友：
你这封隽美的长信我在前天——也即我回巴黎的第二天——收到（这因“声誉”所连累的无可避免的冗繁，已使我疲乏不堪！一个月来，我在瑞士偷度我在凡诺路已无缘享受的清福。）我在热切的情绪下把你的信一读再读。终竟！我得到了久久盼望着的你的来信！而我立刻以由衷的喜悦来覆你。我时常惦念着你！几次我往东方所发的探问，虽然并不抱很大的希望，却终竟把你找到了：我不能在我们庄肃的沈默前认输。我们长期的耐心终于获得了报偿：看你发信的日期是四月十六日；我预计这信可以在五月底以前送到你手上。欣喜地获得了你所带来的消息：我希望你下次来信时，寄我几张你四个孩子和你夫人的相片——请替我转达我对他们最慈悦的问候——，自然还有你自己的……你所下的功夫多么令人惊喜！由你（藉你的论著与翻译）我获得了远地的新的友谊，这对我实是无限的慰藉。至于我的作品，我打算把最近出版的寄奉——其中尤其是《德赛》，可以看作是一种精神遗嘱——；但请你放心：我的全集（你所说的巨型版）只出至十五册；所以你所有的已是全的。纸荒使我很多作品已绝版，在法国，竟连巴黎，也很难找到；书店仅有的都隐藏起来，他们拿到“黑市”用荒诞的高价去脱手（我“七星版”的日记卖到一万五千法郎一部）。我的发行人已在把它们尽量重印，但总是供不应求……
你所说的关于重庆法国大使馆那位“文化”专员的事情倒并不使我惊怪；但多年来对我的作品与影响肆以无情的攻击（克劳台最近还如此）以后，颇有不少天主教徒已改变态度。即如其中之一，Paul Archambault，最近发表了一部论著，可以被列入论我的批评著作中的上品之一；自然，在书中他还站在他天主教徒应有的立场来定我的罪，论及他所谓我的“学说”的破产与失败；但已不断透露出一点同情的智慧……总之，已改换了一种态度，而这至少可以促起一部分对我的作品怀有成见或竟敌意的读者们的注意。我很愿把这本书（《纪德的人性》）和其余我自己的作品一并寄给你。我准备明天寄出；但用“平邮”，不知哪一天能到你手上？
受着各方的催迫，今天已不能有时间和你长谈。但主要的是我们毕竟又遇到了，相互忠于这一份友谊，而这友谊已早是我内心所特别珍惜的。
你的
纪德
一九四七年五月四日巴黎凡诺路纪德寄
之十二
——寄同前
亲爱的盛澄华：
我以多么喜悦的心绪接获来信！我想覆你一封长信，但实在抽不出空。目前暂先答覆你所提出的几个问题……但先说我多么欣慰地得悉我在Liban的演讲（以后在Bruxelles又讲一次）使你喜欢。兹寄奉仅有的几本“珍版”中的一本——可惜已太迟了！因为你说你已从英文译出！太可惜了！
你寄来的书（《伪币制造者》，《地粮》，《日尼薇》）我已收到。但这最后一种稍稍使我吃惊，因为《日尼薇》是那三联画中的一联，不和《女学》与《罗培尔》并置，不能显出意义。
你信中所说的相片尚未收到。但你应知道它们必然会带给我很大的快乐。附奉我自己的相片两张。我抱憾未能附寄我女儿的（因为手头没有）。她目前已不是“佳德玲小姐”，而是约翰·朗培尔夫人；她不久就要有第二个孩子。她一定会很高兴你对她的怀念，我今晚就会把这消息转达给她。我手头也没有《女学》（重印中），只好以后再寄。今先邮奉你所要的《意想访问》。这书在亚尔日出版的，题名《且待……》，此在法国出版的更完全。
谢谢你使我知道我作品中已有的中文译本，我那忠实的女秘书已立刻把它记录下来。
我把你寄来的中文名字小条贴在这封信上和寄书的包皮上，希望如此能早日递到你手上。
请向夫人代致我诚挚的敬意，向你孩子们转达你“老”朋友最年青的微笑。
安得列·纪德
一九四七年七月卅一日同前寄
之十三
——寄中国北平清华大学
亲爱的远地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