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陪出个胃下垂①。
红酒干，白酒干②，
最后干出了脂肪肝③。
*伍文采集整理。陪酒：陪酒者。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1—1995）。某网站2005年9月登载的《陪酒》，仅收录前两句。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胃下垂：一种严重的胃病，过多饮酒是重要的诱发因素。②干：干杯，喝干（完，光）。③干：或为“查”；脂肪肝：一种肝病，成因与饮酒过多有关。
【点评】
本时期某些单位为了“公关”（如接待上级领导等）的需要，安排有专职的陪酒者。另外，有些干部虽然不是专职的陪酒者，但陪酒也是经常性的“工作任务”。本篇说出了这些人的苦衷，表明了群众对不良社会风气的不满。
140.“变眼”干部*
见上司——眯眼①，
见下级——冷眼②，
见赞扬——开眼③，
见批评——横眼④，
见宴请——定眼⑤，
见困难——转眼⑥，
见名利——红眼⑦，
见群众——翻眼⑧，
见礼品——花眼⑨，
见危险——傻眼⑩。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原刊《民间文学》1994年第10期，原题“变眼”，署“岳振发收集”。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眯眼：献媚状。②冷眼：冷漠状。③开眼：欣喜状。④横眼：气恼状。⑤定眼：目不转睛，专注状。⑥转眼：寻思（推卸）状。⑦红眼：羡慕状。⑧翻眼：轻蔑状。⑨花眼：惊喜状。⑩傻眼：茫然失措状。
【点评】
本篇实际上还是为某种官员（干部）画像。“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正因为从眼睛（神）变化的细微处落笔，才使本篇不落俗套，别具一格。
141.酒精考验*
能喝三两喝四两①，
这样的干部要培养；
能喝四两喝半斤，
这样的干部可放心；
喝酒喝得不含糊②，
这样的干部有前途。
*伍文采集整理。题中“酒精”为“久经”的谐音。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流传地区较广。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三两、四两：指的是个人每餐所饮的高度白酒（酒精55度以上）的量。两为市制（十两制）单位，每两为50毫升。②不含糊：双关语，指生理上不醉，政治上又清醒。
【点评】
广大干部之所以被鼓励喝酒，在这之前的也是广为流传的“劝酒谣”（如：“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其实已透露出了某种原因：官场少不了交际应酬，请喝酒乃是官员拉关系、找后台、求晋升的基本途径。到本时期，“劝酒谣”的内容有如此变化，这是令人吃惊的。——当然，这是群众对酒徒干部的讽刺，而酒徒干部本人是否如此想的，人们说不清楚，但愿不是这样。从形式上看，本篇有特色的是标题，通过谐音手法，变庄为谐，顿时韵味十足。
【附注53】
2005年9月某网站登载的另一版本是：
能喝八两喝一斤，
这样干部可放心；
能喝一斤①喝八两，
这样干部可培养；
能喝白酒喝啤酒，
这样干部要调走；
能喝啤酒喝饮料，
这样干部不能要。
【注释】
①一斤：网上原文如此，估计系“半斤”之误。
按：较之前篇，该篇的重要变化在于“酒量要求”的提高，而这种提高，又恰恰反映了现实生活中的社会风气的进一步恶化。
142.巧立名目*
游山玩水称“考察”，
乱吃乱拿称“检查”①，
钱权交易称“下海”，
乱卖户口称“开发”②，
公费读书称“投资”③，
乱戴乌纱称“提拔”④，
截留公款称“奖金”⑤，
偷漏税费称“办法”，
造成损失称“学费”⑥，
易地为官称“处罚”。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流传地区较广。某网站2005年9月的登载本，题目和文字与之相同。又，本篇的第一、二、九、十句，曾合为一篇，题“四称谣”，刊于《民间文学》2001年第8期。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检查：或为“视察”，某些干部对生产“可吃可用”的产品的企业特别感兴趣，往往频繁“检查”、“视察”。②乱卖户口：指用收费的办法把“农村户口”改为“城镇户口”。③公费读书：指用公款混文凭。④乱戴乌纱：指卖官。⑤截留公款：俗称建立“小金库”，是发“奖金”的前提。⑥学费：现实生活中往往称之为“付学费”、“买教训”。
【点评】
本篇通过揭示腐败官员的几种有代表性的言行，反映了群众的不满情绪。
143.新官僚*
八点上班九点来，
品茶看报好自在。
香烟见抽不见买①，
革命水酒把胃坏。
楼堂馆所争着盖②，
小车牌子认老外③。
成天文山加会海，
哪里热闹哪里在。
遇事研究慢等待，
坐在岸上玩“下海”④。
*伍文采集整理。
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流传地区较广。某网2005年9月登载的《官僚机构有十怪》，文本与之基本相同。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此句意为：所抽之烟，均是别人送的。②楼堂馆所：指内部营业的宾馆、酒楼、招待所之类。有的干部之所以“争着盖”，则是为了个人享受的方便。③此句意为：购置进口高级轿车。④下海：经商。此句意为搞“权力寻租”、“权力入股”。
【点评】
本篇还是为本时期的某种类型的腐败干部画像。
144.某次反贪大会*
老虎作报告①，
狐狸拍手笑②，
耗子老鼠喊口号③，
苍蝇蚊子带手铐④。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6）。2005年9月某网的登载本，题“反贪”。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但录有类似的篇什（均无题），如“小倒戴手铐，中倒作检讨，大倒作报告”；“查下不查上，查小不查大”。
【注释】
①老虎：特大贪污犯，往往是某一地方或重要单位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他们在未被揭露之前，有资格在本地区和本单位部门作“反贪”报告。
②狐狸：中级干部中的贪污分子；拍手笑：既笑老虎的伪装，更庆幸个人尚未被揭露。③耗子老鼠：下级干部中的贪污分子；喊口号：表示支持拥护“反贪”，由此表明自己是清白的。④苍蝇蚊子：一般的小额贪污者；带手铐：被查处。
【点评】
早在八十年代就流传的一篇“大吃大喝作报告，小吃小喝作检讨，不吃不喝听训导”，可能是本篇的滥觞。再进一步说，古谣谚中的一篇“窃国者侯，窃钩者诛”，也可能是本篇的母本。有些群众对于中央坚决开展“反腐败”斗争的信心不足，以为是“只拍苍蝇，不打老虎”。之所以如此，因为长期以来事实上存在“老虎作报告”的现象。因此，本篇其实是用“伊索寓言”式的语言提醒人们：对那些善于伪装的腐败分子尤其需要保持警惕。
145.工人拼命干*
工人拼命干，
赚了三十万①，
买个乌龟壳②，
坐个王八蛋③。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流传地区较广。某网2005年9月的登载本，题目和文字与之相同；另一网站的登载本，题为“恶攻领导”。当代小说《今夕何夕》（王跃文著，时代文艺出版社，2006年9月）第112页引录（由作品中的人物说出）。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三十万：或为“一百万”，指一个小中型企业的全年赢利额。②乌龟壳：小轿车。③王八蛋：对腐败干部的蔑称。
【点评】
国营工厂的负责人可以用全厂一年的赢利去购买一辆专供个人使用的小轿车。由本篇可知有些“全民所有制”企业干群关系的紧张程度。
【附注54】
白乐天编著《中华现代笑话》（大众文艺出版社，2003年8月）收有本篇，字句略有出入。该书还收录类似的一篇（《皇冠与蓝鸟》）：
工资发一半，老板坐皇冠①；
工资发不了，老板坐蓝鸟②。
【注释】
①皇冠：进口名牌中高档小轿车。②蓝鸟：进口高级名牌小轿车。
146.老婆出门有交代*
老婆出门有交代：
“少喝酒，多吃菜，
夹不着，站起来，
有人敬，耍耍赖，
吃不了，兜回来。”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流传地区较广。某网站2005年9月的登载本，题目和文字与之相同，但标点符号用得不完整。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无题），有不同的文句：“多吃菜，少喝酒；听老婆的话，跟党走。”
【点评】
本篇通过截取现实生活的一个场景来反映社会风气。
147.某些干部的自我检查稿*
情况没有摸清，难免出点事故。
大抵认识问题，原因有点特殊。
工作实在太忙，也会存在疏忽。
关注并未过细，思想分析模糊。
调查可能出错，事实有点出入。
思想准备不足，显得有点仓促。
大概计划欠过，操作有点马虎。
尚未引起重视，态度不够严肃。
倘使工作到位，何致如此地步。
此事不甚了解，请找某某秘书。
*伍文采集整理。或题“干部的自我检查”。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流传地区较广。某网站2005年9月登载的《领导语录》，文字与之大致相同。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点评】
本篇汇集的是某些干部在“自我检查”时经常使用的语句，既有套话色彩，又无不是文过饰非的遁词。把这些语句集中的本身，就产生了明显的讽刺效果。
148.不同年代不同作为*
五十年代大有作为，
六十年代难有作为①，
七十年代无所作为②，
八十年代胡作非为③，
九十年代为所欲为④。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1—1995）。某网站2005年9月登载的《五为》，文字与之相同。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无题），文句不完整。
【注释】
①六十年代：这里指“文革”时期；难有作为：当时的干部大都“靠边站”。②七十年代：这里指“文革”结束之初；无所作为：当时有的干部尚未重新安排工作。③八十年代：这里指“改革开放”初期；胡作非为：开始搞腐败。④为所欲为：腐败行为更严重。
【点评】
本篇客观上流露了某些干部对“五十年代”的怀念，这其实是一种不健康的心态。因为当时“左”倾错误已经抬头（如“反右”扩大化）。另外，本篇泛指干部在八九十年代“胡作非为”“为所欲为”，当然也是以偏概全的。
149.不同年代不同人*
五十年代人爱人，
六十年代人恨人①，
七十年代人压人②，
八十年代人骗人③，
九十年代人宰人④。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流传地区较广。某网站2005年9月的登载本，文字略有出入。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无题，多篇），文句大同小异。
【注释】
①六十年代人恨人：指“文革”时期的“批斗”。②七十年代人压人：指“文革”结束之后，被打倒的干部重新上台，官僚主义抬头。③八十年代人骗人：指该时期社会风气变坏，诚信丧失。④九十年代人宰人：指本时期的经济生活中普遍存在价格欺诈（“宰人”）现象。
【点评】
本篇与上篇一样，也反映了某些人对五十年代的怀念。
【附注55】
与本篇类似的还有《百姓献心》（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五十年代献真心①，
六十年代献红心②，
七十年代献忠心③，
八十年代献良心④，
九十年代献爱心⑤。
【注释】
①五十年代献真心：当时有所谓“向党交心”之举，有些人的确是真诚的。②六十年代献红心：“文革”前夕有所谓“红心献给党”之说。③七十年代献忠心：“文革”期间倡导“个人迷信”，宣传“永远忠于毛主席”之类。④八十年代献良心：本时期正直的人们自称“凭良心工作”。
⑤九十年代献爱心：本时期多有“募捐”活动，名曰“献爱心”。
【附注56—61】
类似的还有如下几篇（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均无题）五十年代没头脑①，六十年代瞎胡闹②，七十年代猫着腰③，八十年代发牢骚，九十年代挣钞票。
按：上篇可看作是一般基层干部的自我反思。
五十年代手拉手，
六十年代心贴心，
七十年代背靠背④，
八十年代脚碰脚⑤。
按：上篇可看作是普通群众对群众之间关系的历史回顾。
五十年代忆苦饭⑥，
六十年代一声唤⑦，
七十年代大批判⑧，
八十年代怎么办？
按：上篇可看作群众思想政治工作的形式的变迁。
六十年代靠蛮力⑨，
七十年代靠实力⑩，
八十年代靠智力。
按：上篇可看作群众对个人在社会上立足的基础条件的认识。
六十年代小偷小摸，
八十年代破门撬锁，
九十年代动刀动枪真家伙。
按：上篇指社会治安状况的某种恶化。
七十年代造田，
八十年代造厂，
九十年代造城。
按：上篇指农村的生产活动的趋势。总的说来，这些篇什虽然在客观上反映了社会进步，但有的同时也指出了社会发展过程中带来的新问题。
【注释】
①没头脑：思想单纯。②瞎胡闹：跟着上级搞政治运动。③猫着腰：“文革”中挨批斗。④背靠背：在政治运动中相互揭发、检举“问题”。⑤脚碰脚：（吴语方言）境遇差不多。⑥忆苦饭：意为忆苦思甜。⑦一声唤：一声号令，意为严密组织，搞民兵军训之类。⑧大批判：以“大批判”开路，统一群众的思想。⑨蛮力：体力。⑩实力：主要指经济条件。智力：智商、学历、文化知识的能力、水平。破门撬锁：入室盗窃。动刀动枪真家伙：武装抢劫。造田：“围湖造田”、“毁林造田”之类，目的是求得粮食增产。造厂：开设工厂，目的在发展乡村工业，提高农民的经济收入。造城：为了发展旅游业而建造仿古街道、影视外景拍摄基地等。
150.吃与带*
只吃不带①，作风正派；
又吃又带，不算意外②；
不吃不带，才算意外③。
*伍文采集整理，或题“意外不意外”。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流传地区较广。某网站2005年9月的登载本，题为“庸官作风”。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吃：接受宴请；带：同时接受“礼品”带回家。②不算意外：意料之中，正常的、普遍的现象。③才算意外：真正少见，少有。
【点评】
领导干部下基层，或者搞“公关”，如果仅限于吃喝，在群众眼中，居然还属于“作风正派”者。这种对于衡量干部的标准的降低，反映出来的问题是：在某些地区，领导干部的腐化问题达到了何种地步。
151.麻将声声*
春眠不觉晓，
麻将声声了；
夜来风雨声，
输赢知多少①。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1—1995）。流传地区较广。某网站2005年9月的登载本，题为“庸官休闲”。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本时期，凡干部之间打麻将，并非“休闲”，而大都是赌博性质（尽管不是大额）的，故有“输赢”之说。
【点评】
本篇系对唐诗《春晓》（孟浩然）的活剥。轻松的语调中，含有沉重的情感。
152.保官护身符*
大吃不大喝，①
收礼不受贿，②
喜新不厌旧，③
风流不下流。④
*伍文采集整理。或题“保官之道”。
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流传地区较广。某网站2005年9月有登载。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此句意为：故装斯文，维护伪善形象。②此句意为：以隐蔽和巧妙的方法方式敛财。③此句意同前一时期的另一谚谣（“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即虽然在生活作风上很不检点，但又避免做得太“出格”，以防后院起火（老婆哭闹）。④此句意为：在追求腐化享乐生活中，适可而止。
【点评】
有些腐败干部，工于心计，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形象，以争取仕途的发展。本篇即是对这类人物形象的揭露。
【附注62】
关于“收礼不受贿”之类，本时期还流传一篇，可为本篇作注解（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无题）：
烟照抽，酒照喝，礼照收，
原则政策不能丢。
按：部分群众把这样的干部称之为“滑头”，意为“不合游戏规则”。其实，这样的“群众意见”，本身也是可怕的。
153.怪事*
喝酒改大碗了，
送礼改现款了，
男女关系没人管了①，
还说社会风气明显好转了②。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流传地区较广。某网站2005年9月的登载本，题目与文字均与本篇相同。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男女关系：泛指当时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婚外情、“包二奶”和卖淫嫖娼等现象，一般情况下，特指婚外情。②社会风气明显好转了：当时一度有过这样的说法。
【点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