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广的寝殿内,看着裴虔通、司马德戡等人雪亮的兵刃,杨广怯怯地问道:“我何罪至此?”
在屠刀面前,每一个人都希望能抓住一线生机。杨广的追问其实也是一种间接的求饶吧!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的手下既然已经反了,就不会让他再有存活于世的机会。
干尽了荒唐事的杨广的这一问算得上是实实在在的不“耻”下问,可谓无耻者无知。一名叫马文举的禁军将领当场公布了他的六大罪状:“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专任佞谀、饰非拒谏。”
这个“马六条”总结得相当全面,基本可以作为杨广的悼词了。除了第一条外,他一生所干的罄竹难书的坏事差不多都浓缩在这二十字当中了,如果能取小名的话,叫他“杨二十”也是很确切的。
面对马文举指责他的暴政使得“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时,觉得很冤枉的杨广说出了一句很发人深省的“名言”:“我实负百姓;至于尔辈,荣禄兼极,何乃如是!”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杨广终于承认了自己“实负百姓”。也许这是虚伪的杨广一生中仅有的一句实话。当然,这句话后面的质问也同样引人深思,为什么那些“荣禄兼极”的臣下还想着造反,想着怎么置给他们带来荣禄的陛下于死地呢?这个问题,杨广真的是问错了对象,最应该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任何一个别人。
就在杨广和他的臣下争论得口水直飞的时候,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他平日最宠爱的小儿子杨杲,吓得大哭起来,这个和他的孙子一般大的十二岁的儿子,哪见过这种磨刀霍霍的阵势,一个劲儿地号哭不停。裴虔通听得很不耐烦,上去就是一刀,鲜血溅满了杨广的御服。
这个场面简直残酷到极致,儿子被活生生杀死在老子面前。史书没有记载杨广当时的具体反应,但想必也是撕心裂肺,如癫如狂吧!裴虔通做得也太绝了点儿,他在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就是杨广的亲信,没想到出手如此利落。果然是政坛如祭坛啊,只要祭品,不要人品!
儿子的死亡彻底灭绝了杨广也许先前还存有的一丝“长城公”的幻想,他知道这次自己必死无疑了。在死亡面前,这个暴君表现得还是很男人、很有风度的。他没有跪地求饶,没有泪如雨下,没有捶胸顿足。面对即将砍向他的刀剑,他还颇有点儿视死如归的气度大声喝叫:“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果然是个重视门第级别的皇帝,连死法都讲究待遇。
杨广对鸩酒“情有独钟”也是有说头的。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平时总是把毒酒带在身边,还对宠幸的各位嫔妃美人说,如果贼人到了,你们要先喝,然后我跟着喝。这家伙也太自私了,好酒自己享用也就罢了,干吗一定要拖着别人呀?事实上也没人把他的“盛情邀请”当回事儿,当兵乱刚一开始时,那些如花美眷就各自奔逃藏匿,谁还记得毒酒的事情。所以此时此刻,杨广想喝毒酒,只能以四个字答复他:暂时缺货。
不能用刀,没有毒酒,豆腐撞头不行,那就只能采用粉丝上吊的方法了。
杨广被人按坐在榻上,他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一切,很配合地把自己的头巾解下来交给行刑者,作为缢杀工具。
连杀死自己的“凶器”都要自己提供,杨广,这个一生都自相矛盾的人终于用自己的矛戳穿了自己的盾。
杨广死了,似乎死得大快人心,没有人为他惋惜,没有人替他收尸。只有他的正牌老婆萧皇后带着几个宫女拆了几块床板做成一个小棺,将其殡于西院流珠堂。直到五个月后,江都郡守陈稜找到杨广的灵柩,将其葬在了江都宫西郊吴公台。后来,李渊平定江南以后,又把这个和自己从小玩到大,并最终被自己玩死的表弟以帝礼改葬于今天的江苏省扬州市雷塘,现在的隋炀帝陵已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隋炀帝杨广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说是臭名昭著。贴在他身上的惯性标签每一项都是千夫所指:劳民伤财、穷兵黩武、荒淫无道、滥杀无辜、残暴狠毒……其实,这些标签上的内容是中国古代所有帝王的通病,只不过杨广是个“集大成”者而已。杨广作为一个亡国之君,我们给他的第一评语应该是“衰”。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他不衰,他的国家怎么衰了呢?但是,如果我们跳出历史看历史,本着一分为二的原则去客观审视这个隋二世,会发现作为一代帝王,他还是有“小强”的一面的。
在十三年的皇帝生涯中,除了奢侈享受,满足自己个人各种无休止的欲望外,杨广在荒唐中也为后世留下了一些值得记住的东西。
他打败了土谷(音预)浑,并在西巡过程中设置了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将甘肃、青海、新疆等大西北地区纳入中国的版图,使其成为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西部的有些地方直到今天使用的县名依然是杨广当时所取的名称。
他完善了科举制度,首次设置进士科,开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开科取士”。这项相对公平的任人唯贤的制度为后世历朝历代所继承沿袭,传承了一千多年,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格局和进程。
他一生做的影响最为深远的一件事是开通了京杭大运河。这条全长1794公里,流经浙、苏、鲁、冀、津、京六个省、市的水龙,是世界上开凿最早、规模最大、线路最长的人工大运河。这条黄金水道在经济上造就了沿岸无数个明珠城市,军事上可以使北方的强兵壮马从水上直达江南,对中国南北的和谐统一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然而,这条一千年来奔腾不息的河流,埋葬了太多开挖者鲜活的生命,正因为如此,才使得唐宋以后的国人在享受其好处的同时却不表其功。确实,就开挖当世来说,这的确是一项“魔鬼工程”,给人民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和噩梦。但是,往者已往。抛开当世的血泪,我们不得不承认,这还是一个“弊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工程。晚唐著名诗人皮日休在《汴河怀古》中所透露出的“翻案”观点就颇具一些唯物史风:“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至今千里赖通波”。这首写于十几个世纪前的诗歌在今天看来同样适用。一泻千里的大运河如今依然青春不老、风情万种,是中国东端血液循环最快的水上大动脉:北煤南运、南水北调、缓解交通压力、发展旅游观光……
在大运河正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今天,我们不应该只是永远喋喋不休地痛骂杨广,在享受运河便利的同时,也应该为杨广在功劳簿上添上一笔,看在大运河的分上,就少诅咒他一次吧。修建万里长城比开挖大运河死的人更多,过程更惨,可是秦始皇却总是在长城顶端接受着无数人的敬仰和膜拜,为什么能原谅秦始皇却不愿饶恕杨二世呢?
宇文化及杀死杨广后,立即对杨氏的皇族子孙进行血腥屠杀。不过杨广的儿子并不多,只有区区三个。这一点很是奇怪,他拥有数以万计的性伙伴,却只生出了三个儿子,而且其中的两个儿子还是登基之前和萧皇后所生的。也就是说,成为皇帝的十几年里,在性生活方面随心所欲的杨广只生出了一个儿子,这和比他年龄还大三岁的表哥李渊比起来,“生产”率简直停留在旧石器时代的水准。估计很有可能是他无度的酗酒影响了生育能力,不然不可能和那么多美女任意交合却生不出第二个儿子。杨广真的吃了“少子少福”的大亏,如果杨广多出几个成年的儿子,那隋朝至少不会灭亡得那么快,因为假如他儿子足够多的话,那么两京及其他重要的郡城就会牢牢控制在杨家亲王手中,也不会让少先队员那么大的孙子去当有名无实的领导,最后一个一个被人取而代之了。
当时杨氏仅有的两个能力稍微出众的血亲,都被杨广当成囚犯软禁在江都宫。一个是他的四弟杨秀,另一个是他的二儿子杨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