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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回家,回家! (1)

杀光了一切认为对自己可能构成潜在威胁的势力之后,宇文化及自称大丞相,总理百官。他的两个弟弟各担重任,宇文智及为左仆射,宇文士及为内史令,这个两重要职位相当于尚书省和中书省的一把手,这个时候,江都已成了宇文氏的“家天下”。还有个右仆射的重要岗位,宇文化及封给了裴矩。裴矩就是那个一直为杨广开发经营西域的投资公司经理,这个人很奇迹,他一生服务了好几个“朝代”,不但不倒,还常换常新,常进常贵。从杨坚那会儿他就出山混事,杨广上台后十分信任他;杨广被杀后,宇文化及照样看重他;宇文化及殒命后,他又转事窦建德;窦建德被李世民打败后,他又跟着归顺了唐朝,最后官至民部尚书,活到了八十岁。根据裴矩每每跳槽都颇受重用的实际,授予他一个“最受雇主欢迎奖”应该没人反对。

宇文化及知道,虽然自己总摄朝政,一手遮天,但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必须要有的,于是他以萧皇后的名义立秦王杨浩为帝。从此,杨浩成了一只笼中鸟,居住的宫殿有重兵把守,不得随便出入,他存在的目的就是“发诏画敕书而已”,就是宇文化及的秘书按宇文化及的意图把文件拟好了,然后找他签字盖章,下发执行。这个皇帝很好当,只要具备“扫盲班”学历就足以胜任,会写“同意、好、我看行、就这么办”十字用语就可以了。

皇帝当成这样,真的是生不如死了。杨氏的精明猛悍大约全集中到开国皇帝杨坚一人身上去了,他的子孙都是王小二过年,一代不如一代,结局个个都很凄惨,半年后,杨浩便被宇文化及毒死。还有他的两个堂弟兄:杨侑和杨侗,也同样命丧毒酒。纵看横看,前看后看,隋杨家族的男人似乎都不得善终,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毒死,连开天辟地的杨坚都死于非正常手段。相比之下,杨广那个病死的元德太子杨昭算是善终了,他毕竟死在了亲人的眼泪中。

江都的宇文化及和关中的李渊一样,不是皇帝,胜似皇帝。不过,他和李渊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他没有全盘考虑的远大思想,只注重自己眼前的享受。掌权后,他“据有六宫,自奉养一如炀帝”,仪仗和侍卫的人数,都比照着皇帝的规模,就是说,杨广以前所有的动产和不动产都归在了宇文化及的名下。杨广的大小老婆现在成了宇文化及的大小老婆,杨广的宫殿军队现在成了宇文化及的宫殿军队,当然,最后杨广的下场也成了宇文化及的下场。

宇文化及本质上是个智商欠缺的富家子弟,他本来就是一只只会呱呱干叫的胖麻鸭,是别人硬把他赶上皇帝这棵参天大树的。胸无点墨的他哪里会处理纷繁复杂的政务!每天,他貌似皇帝坐在御帐内,遇到所有来请示、汇报工作的人,都“嘿然不对”。不是他不想说话,也不是他故意玩沉默是金的酷毙造型,而是他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干脆闭嘴,一句话都不说。等散朝后,他才取出别人送上来的启状和拥戴他上台的薛世良、张恺等人商量着如何处理。这样的蠢人后来还称帝建国了,这至少从一个侧面说明,皇帝这个职位是一个并不需要多高专业水平、工作经验和业务素质的大众化岗位。

在取得军事控制的十几天后,宇文化及率领这支归心似箭的西部军团踏上了西归长安的道路,十几万大军取道彭城(今江苏徐州),由水路一直向西。

然而,对很多乡情切切的关中骁果来说,这次西归是一次真正的“西行‘慢’记”。更为残酷的还不是在“慢”字上,因为即使再慢,也总会有到家的那一天。可是,于大多数人而言,这趟西行之旅是一次通向死亡的“西天之旅”,数以万计的鲜活生命倒在了回家的路上。想起来让人感伤满怀,那些提前凋零的每一条年轻力壮的生命,不知道他们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是否会想到远在家乡久未谋面的白发双亲?是否会想到思夫心切的妻子和渴望父亲爱怜的儿女?他们原以为杀了一个皇帝,另一个皇帝会带他们回家;他们原以为这一次能看见自己魂牵梦绕的多少年的亲人!可是,他们还是没能回家,还是死在了路上,永远倒在了通往故乡的路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兴亡,无论生死,他们都只能永远在路上,生的时候在路上拼杀,死的时候在路上暴尸。

在这次西行途中,宇文化及也差点上了“西天”,他的部下两次欲发动政变,策划将其暗杀,但由于两次都不慎走漏风声,导致政变未遂。

第一次想干掉他的是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将钱杰和折冲郎将沈光。因为沈光骁勇,宇文化及掌权后便让他统领给使营。军队西行不久,麦孟才、钱杰和沈光三人就合计要突然袭击,杀掉宇文化及。他们一致觉得,以前“受先帝厚恩”,现在反而低头为仇人做事,受他驱使指挥,感觉咽不下这口恶气,没脸见人。看来杨广这个昏君还没有昏到昏迷状态,收买笼络自己贴身警卫还是有一套的。三人联络了一些熟人故旧,约定“以晨起将发时袭化及”。很不幸的是走漏了消息。当夜,宇文化及搞了一个“空帐计”,他和心腹躲到了营帐外面,并派司马德戡去诛讨沈光、麦孟才等人。司马德戡带人将准备兵变的给使层层包围。沈光等人奋力拼杀,但因寡不敌众,先后被杀,他们手下的几百名在江都兵变当日曾被放假忽悠的给使,没有一个人投降,全都拼杀而死。这帮忠烈的给使要是没有着了那个魏氏宫女的道,兵变的士兵想要踏进玄武门,那真是难于上南天门。不过,如果他们要是不休假,保护杨广不死的话,那历史怎么能层层递进呢?从这个角度说,这假该休,休得不假。

司马德戡这次玩了个“零下一度”的冷幽默,他热情四射地为宇文化及剿杀叛乱者,可没想到的是,还不到一个月,他自己也当起了叛乱者,并被别人同样剿杀。

原来宇文化及率“还乡团”到达彭城以后,由于水路不通,再加上军中缺粮,便弃舟登岸,计划由彭城北上,攻下位于今天河南浚县的黎阳仓搞点军粮,为军队充值加油。这个思路是很正确的,但是,思路正确并不代表思想正确。不过宇文化及根本就是个没思想的人,他没有金杯银杯,也不要老百姓的口碑,这样的人最后得到的当然只有墓碑。他依仗军队势力,一路走,一路抢。从江都出发的时候,他就“夺江都人舟楫”,把江都人的船抢来作为运输兵员和物资的水上交通工具。从彭城登陆后,他又“复夺民车牛得二千两,并载宫人珍宝”。抢来的牛车只装运供自己淫乐的宫女和供自己挥霍把玩的金银财宝。那以前从船上卸下来的许多物资怎么办呢?

背!谁背呢?当然是“还乡团”的士兵了。“其戈甲戎器,悉令军士负之。”

那么远的路程,那么少的食物,那么重的驮背,如此缺乏人文关怀的决定弄得骁果们怨声载道。

看到宇文化及的一系列恶行,江都兵变的主角司马德戡极度失望,他私下里对当初提议拥立宇文化及的赵行枢说,你真是害我不浅!当今情形,要想扫平乱世,一定得靠英雄贤才,宇文化及这样的糊涂虫,怎么能成得了气候,将来必定落败,而且还会连累我们。

既能立,就能废。赵行枢的一句话点燃了又一场政变的导火索:“在我等耳,废之何难!”

正如司马德戡所言,宇文化及确实是一个毫无争议的超级蠢男。他率领的这支骁果军团是全隋最强悍的部队,当时虽然割据势力很多,但没有任何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可与之比肩,因为这是杨广一直带在身边保护自己的身经百战的精锐。如果换成一个精明的领导,如果这支部队真的到达了李渊占领的长安城下,那中国历史是绝对会平添出许多精彩篇章的。

然而,司马德戡的埋怨并非完全是因为宇文化及的无能,也包含了很多失意的成分。宇文化及刚上台之际,感念司马德戡的拥立之功,封他为温国公,加光禄大夫。由于司马德戡握有指挥骁果的军权,宇文化及觉得他的权力过大,怕他对自己不利,便来了个明升暗降,将司马德戡调任礼部尚书,收了他的兵权。司马德勘因此愤恨不平,后来,他贿赂宇文智及,请求这个大丞相的弟弟替自己说情,将自己再调回军队系统带兵。

在宇文智及的游说下,司马德戡“先礼后兵”,又从先前任职的礼部回到了兵部,不过,以前骁果统领的位置没有了,给他安排了一个“后军”领导的职务。看这名字就知道,后军就是一杂牌军,这里面的人都是家里没路子的、混得不好的、老弱病残的,甚至可能还有一些因长期想家或长期想女朋友而患上抑郁症、间歇性精神病的另类士兵。

把一万多个这样的士兵给他带,还让他殿后,司马德戡能不气得七窍生烟吗?“殿后”的近义词等同“抛弃”。就是让你带着一帮福利院“院士”在行军队伍的最后面担任警戒,如果有敌人追来,你先带着“院士”们抵挡,让前军的非院士们有足够多的时间从容撤退。至于拼死阻击的后军院士是否会成为烈士,那就看每个人的造化了。当年杨广因杨玄感叛乱率军回撤国内时,殿后的几千名老弱士兵就被追击而至的高丽军队一个不留地杀死在鸭绿江边。当然,也有恰恰相反的情况,殿后部队是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不过,那都是有脑子、有思想、讲仁义、讲道德的英明领导的做法,而像“英”啊、“明”啊这样的字眼儿,和宇文化及无关。

殿后的司马德戡当然不甘心做“后进分子”,他和赵行枢、李本、尹正卿等将领策划,准备另起炉灶,把老板宇文化及给炒了。具体的计划是用后军袭杀宇文化及,然后改立司马德戡为主。但是,他们担心自己的万把人干不过宇文老板,便派人到活跃在今天山东曹县、成武和定陶一带的农民军首领孟海公那里,想联合他做外援,希望这个外援和自己一起把宇文化及炒焦炒煳。因为等着孟海公的回音,所以,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对宇文化及的“斩首计划”一直没有实施。

等待的过程是有风险的。这次的等待无限放大了风险,并最终使他们的这次风险投资彻底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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