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困惑,和一点点恼怒。生存的常态
那些人在巡视(他们欲视察什么呢?这个世界在意吗)
那些人在召开会议,在协商与酝酿所谓重大的事件
(终将在时间中像一片落叶)还有饮酒作乐者,所谓饮宴
无人能够俯瞰这些游戏。我只有淡彻的哀伤
这其实源于某种平静叙述的愿望
当我确实看见了一些美丽的,宁静的
像那一片睫毛下,天然妩媚的眼睛一合
像天空中一块积云浮游过去的刹那
一个如未知者脸孔的冬日上午
我听见很远的海面上
我听见很远的海面上传来巨鲸的喊叫
这是由于一片日光已在室内停留了许久的缘故
它让我望及如此开阔明朗的海的场景
却不是渔网沉入水底:鱼群奔逃的昏暗与惊慌
我知道错觉是平常的
向往或者爱与愤怒,同样如此
我可以走得很远。但我停止在这里
我习惯于停止。喜欢停止
或许具有一辆性能良好的跑车风范
这就像蝙蝠的翅膀游弋在黑暗中的状态
那种暗黑也是一道亮光。停止才是飞速
我望到远方海面上的风光,巨鲸的一跃激起了大浪
并且这固定为长久的幻象
停止才是恒久的。停止获得了时间
我突然这样判断。急速的运动却滑出时间的边缘
现实中的飞驰即是如此。而那时的幻觉是否空无
猜测使我有一点激动。我不否认
就像一杯浓郁咖啡
多好呵,这植物果实的促使目光穿越过时间消逝的溶液
感觉时间在身体的一侧聚积,有连绵的浓影
于是到达那一片海上巨鲸跳跃的场合
那白色的鱼腹像云团悬置
远方的场面蕴含着远处的力量
我或有这样的信念。既然我
注意了昏暗中的困难翅翼,那种掠过是那样艰涩而沉痛
这同样是幻想。只是近得多。碰到了眼帘
忽然我看到河流了
忽然我看到河流了。或由于光线构成的戏剧效果
(这正是下午考试的课目:布光艺术)
下午没有日光,但不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相反,眼前的一切很清晰:日光灯下的桌椅和做试卷的学生
(一个浙江大学的教师说:“我一到那个教室外
就闻到了一股畜生气味。”他指的是那个“富二代”培训班
是否该向他表示敬意,或给予一个警示,“嘘”的一声)
我的幻想在死去。在作无梦的沉睡
它的翅膀拖搭着。眼前愈加明亮
墙壁上监视的探头像死鱼的眼睛
而监控者在楼层的另一面。这就是现实的趣味
那么是什么在逼近,又是什么在离去
楼道里传来杂沓脚步声
还有我的封闭意念中的通道
这些声音那样地接近。仿佛我沉眠在事实的过道间
那是一个少年无知的我在期望捕获鱼儿
这使我惊讶:还好不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
但如果是。我或许会向河上的风学习言语
如果不是。我亦崇敬河流旁菖蒲花的耸立和于风中的摇摆
一个少年才惊喜于河流的转弯,和一艘腐朽木船的倾斜
微妙的方式。早已破烂的鱼篓,河水在其中充盈
还有那些可能失落的概念
尚未明晰的他者的欲望
我睁开眼,和这世界在相互盯视
但不是凝视。实际上是审看。又有些心不在焉
彼此都不够真实。谁也不相信谁
双方都怀着疑惑与痛楚。然而心照不宣
这世界可不是一场电影
世界是他者。我也是。一株丁香花是。一只粉蝶也是
一个农夫弯下腰去,他在播种:在种植虚幻和怀疑
这是他全部的希企:对“粮食”这样的符号的认读
“谷物”,这个农夫说。“稻草”,这个农夫的牛说
“虚构的故乡”,我这样的多余的观察者的呓语
我看到河流。我的幻想睡眠或者死亡携带了我的超我
我这样解释。一个监考的教师
漫步田野的时刻
寒流到达的早晨经过
寒流到达的早晨经过肮脏的公寓门口
旁边柚子树上有鹧鸪飞来鼓噪
苍老的树叶间浮泛起似被遗忘的清香:这就是开始
打开车门。启动。驶向另一处
他者的话语:这些房屋街道及招牌。未及改变
人群是些目光茫然的花朵
汽车的暖气和音乐令我心生倦怠
像那只鹧鸪收紧了翅膀栖息,沉浸于微弱的自身体温
无梦的睡眠。像拾垃圾者在道路边上等候阳光
身上覆盖着城市的晚报:另一些人阅读过的位置
令人恶心与疲乏的新闻:那些鲜奶蛋糕般修饰的兴奋点
即便冻得发抖,仍在等待
这就是动人之处。他们说
我无言。却被言语充填。词语拥堵
那些语词莫不怀着哀伤。像思索者一般蜷缩
回望夜间的噩梦:空无的瞬间
然后是由光线构造成的视框:梦的窗境
仿佛两幢楼房之间的一段高速公路上
一辆红色卡车奔驰过去。又一辆红色卡车。随后是黑色轿车
银色轿车。灰色卡车。蓝色集装箱车。香槟色的大巴……
仿佛我在计算时间:钟表是一种方式。衰老也是
仿佛梦如现实一般难以结束。结束的仍只是局部
蓝。正午之后
“当下午出现(我望见下午在被消费
很多人积累了钱财,时间加速)
当下午的阴影到来,上班的铃声钟声
(电子钟的瞿瞿仿昆虫声)响起
我已经对所居住的世界提出了看法
想要收回,想关上门,把时间的追踪
关在门外。这不可能
认命吧,或者继续深入——
总得有个开始
总得有个结束”引自诗作《中午的观点》,南野:《在时间的前方》,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
时间过去大半,日光似乎照透一切
我还在行走,看到草地上还是一片幽绿
但草尖已稍稍枯黄
像阳光的涂抹和施虐
这就是正午过后的状态,它使人把握不住
生存的含义——不知是满足、兴奋抑或愤怒
像阳光的一层涂抹,对生存的装饰莫过于此——
成熟,辉煌。而时间已过去大半
我仍在午后的日光里四顾,思索
(结果是徒然。或者暴风骤雨常常在这时发生)
风吹弯了庭园里的柚子树
这时在另一处,几个流浪者躲进树荫瞌睡
还有那些急切呼叫的雄蝉
前者正不慌不忙,包括对生存时间的看法
后者又怎样呢:它们的急迫源于自然
这画面像镌刻的夏天——思索者
头发在加速脱落,汗珠滴到镜片上
日光似乎照透了一切
幽暗深处的发见变得平缓和艰难
我此刻出现在海岸(是经过,不是到达)
日色依然如炬
有人在巨大的阴影里织补渔网
我隐约听到:“历史终结。大的问题已解决。”“历史的终结并不是说生老病死这一自然循环会终结……确切地说,它是指构成历史的最基本的原则和制度……所有真正的大问题都已经得到了解决。”[美]弗兰西斯·福山:《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
“那么,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把我喊醒。”我说
对生存中的具体,我逐渐心不在焉
手指抚摸过具象,这样轻易滑去
“当心汽车。”我曾对一个孩子说
这之后有人对我如此叫喊。当然还不到时候
但总会来到
我还在考虑,思虑,因为不能停止
忧伤的情态弥漫。现在睡眠也有些重要了
我是健康的,我一直在工作
我是健康的。当下午到来
我们(或者我)的下午。在这样的夏天的房间里
看到深蓝色天空
深蓝的海洋,蓝色的服装
幻想(冰冻细胞的颜色)。蓝的玻璃
(阳光或阴雨中树叶的静止,那种具体的有限的蓝色)
蝉依旧在呼喊,我听来像耳语。周围这些书本都在
倾听,在酝酿着。既然经过了中午
陈述与书写的可能:“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留下”
(留下的可能性几乎是零)那么,来是为了离开
走远是为了接近。怀藏这样的意念——
我是健康的。我一直在工作,富有耐心
或者说,我有好多年没有做什么了
这逐渐成为一个语式
(工作是一种方式:身上的器官都在工作,消耗
不工作是另一种方式。可它们不会停止
不停使我们感到饥饿——仍然是健康的形态)
一旦做了一次,还能不做吗
没有快感可以扼制
将眼睛闭上——那种感觉在加强
“连猴子都会做的事。”一个女人用柔和的声音说
这打击了谁的骄傲——熟悉之极的生活,周围十分
喧闹。内部却渐渐平静起来
我们是健康的:所有的人都在畅饮
让那种液体烧灼口腔与胃肠。为了内部的烧灼
强化那些快感。沉醉,昏晕
我期望一次台风正面袭来的概念一扫而空
我的身后城市高耸
高得让乌鸦失去冲顶的愿望
蓝色,对,它一直冷静着
蓝。对,深度的蓝
在时间中加深。我像鲷一样
想到海洋——时间与光线共同造成的错觉
由于那一种梦想日日俯视着内心。它已经出现
这没有区别。但我会不同于被海水中的盐保存的死者
(那些无奈沉没的水手和船只)我在蓝色中
感到风平浪静。这片海洋像这些旧书那样
蓝色吸收着我们喘息的声音。我想
我们偶尔激荡的情感急切行为如半空中海鸥投下的身影
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