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增加（同时听到它背后坍塌的响声）
最终鱼的尸体被扑上岸来，少年的幻象与中年的
默然不语及苍老海洋的叹息，形成了一体
海浪捉紧不放，它嚼碎欲望的身体，直抵骨头
“烫啊烫啊。”沐浴的天使喊叫起来，翅羽在岩石上
溶化。永恒的运动开始，“一切将重新开始”，我自语
责备的眼泪溶解于海。崭新的恐怖的乐园出现了
马车
我已经离开房屋，在郊外荒地。越出了道路
我遇上马车。车上空无一人，马车夫是个影子
驾车的三匹黑马融在夜色中。从原野的深处拂来
青草的香气。死亡的马车车轮碾过泥浆
它们环绕我转过一个圈离去——
马车与马一起穿过一棵大树的树身，当时：我用木勺
舀起了水，在身边的一条河流。我在暗中思考着
死亡——这是灵魂的结束，抑或是它逃向自由。在这个
范畴中存在猎手，捕获者！也许正好相异
未来的岁月难以估量，它们令人望而生畏
又充满激动。洋溢着幸福感，可又疲倦
每种方式都会结束：向原始奔驰去的野兽在枪弹追击中
丧命，终止于现实。另一部分为未来的矛枪刺中要害
（像迅疾的飓风从大地的这边刮向另一面，但没有
冲撞出时间的一瞬。这意味着我们在穿越时代屏障的
刹那，更换了面目与角色）另一种死亡在微笑着
可如果愿望已经很重，重到无可加重
我们就得承认它的合理性。学会时刻面临这种逼近
才能够如此急切地活，怀着悲剧的情愫。终然尸骨被掩埋
生命随波逐流，加深着绝望和温暖
仿佛经过一段寂静的时间（翅翼扑扇，像蝴蝶），我听到
（由于死亡不停息的劳动）闪电击中在房门前
带着海洋中的鳗鱼。闪电的痕迹如一只马蹄
（我想到马的身体和鼻息）隆隆的雷声尚在很高的天空中
滚动（随后速度消灭了一切）。实际上我来不及看到闪电
楼房的盾牌挡住了箭镞（墙壁高大，白色比天空白
比蔷薇白。钢琴声响在内室，舒缓沉痛。荒地上到处碎片
一座建筑的死）生命中的精粹与先锋都已被驱向祭台
死亡仍在创作，而且精密细致（失业的乡村掘墓人
眼看着死者被送入密致的火焰中间）
因此我们把玫瑰丢进去（再没有遥远坟墓里的恳求）
把玫瑰丢到死的形式上（观看的生者已面孔苍白）
让花朵的刺（没有白骨可以辨识的魂灵飘荡于四方）
继续扎痛灵魂（我听到警告之声：注意节拍）
无记忆的体会
第1首
“死是灾难。这是天神如此
判断。否则他们早已死去。”萨福诗句。
我们也这样认为。我们终将离去。夜幕降临遮没住万物形状
使它们变成一堆堆奇怪的逐渐消失的垃圾
——但也可能如牧童被带回母亲身边取萨福《暮色》中诗句诗意。
我抬头望蓝色晴朗的天空，浑身的汗液渗透出来，滴落
在岩石条纹清晰的表面，内心的空洞因此显现出
——这依然令我羞愧
如果还能够对着月亮笑——我检查着手中的器具，一把枪
——剥夺与守护生命的双重方式。黑色枪管闪着迷人蓝光
最终的过程被稍稍推缓。这样子我产生一丝落寞的感觉
加上一点痛苦，一点喜悦。在许多年代里，都有一个士兵
像我这样想：感受，经历，努力逃脱
否则就被那个庞大阴影般的农夫收割
——他会唱：“这麦子长得好，结出的穗儿真不错。”忒奥克里托斯诗句。
——我们的身体像稻子一样颤抖，悲喜交集
第2首
我想把这个声音驱走。发生在门外黑夜中的呼叫
尖刻，喑哑，宽阔。我不知不觉地在分辨着，在接近它
（时而，这声音变成为红色，给我夕阳的幻觉）
似乎我已经洞开门户，迎候了这种怀乡的音乐
非常遥远，唯一，永久的故乡
（在那暗夜与白昼交界的地方，水浪冲击盘剥着
沙丘，沙子又在堆积。时间的两种样态同现）
回还就等于结束。再不可远行。像今日居住异乡的房屋
从永远故乡飞奔而来一只啼叫于暗夜的鸟，羽毛的颜色如同
黑夜衣领，它来自那样美而苍凉的沙漠与海洋
（我无从见到它的模样，因为室外的夜色）
（即使它进入房间，也会在顷刻间消融于灯光）
第3首
仿佛在夜间，又一个没有老鼠活动的纯净黑夜进入房屋
它的黑暗无声息地弥漫进来，淹没着灯光
一个面孔出现，那是一年前死去的
另一张面孔在记忆中更早。它们让我闻到气味
壮丽的幻象流出发腥的浓液。死亡
他常常说：我等不及了。可他比生存者更有耐心
他把心目中美的生命带上床铺（一团黑色的浮云，或炽烈
无形的火焰），他解开裤带，他直截了当，从不满足
（有时他像一个已获成功的歌手出场，过分地显示一下）
他进入我们的体内（一株植物也无能幸免），直至深处
喷射出冰凉的液体，像雪地中的铁块。使我们沉坠
而他的吻涂着如苍蝇分泌的汁液，使我们胴体溶化腐烂
——尽管我们老了，病了，衰弱了，他比一切都老
——尽管我们年轻，鲜美，他比一切都新鲜
他与时间合谋，与他的对立者生存合谋。或者
他正是全部面貌的创意者，最终的结果合乎
最初的意愿。他满含热烈温柔与冷酷。他厌恶
我们又对我们怀着欲望（在此向这种力量致敬）
他紧盯着这些生存之物扭动着的背影，生动的
臀部和交叉奔走的双腿，充满占有的卑劣欣喜
不必要对此尖叫与愤怒，也许为一个充满智谋的过程
我们还得心怀感激。对此强暴的塌成废墟的偶像
第4首
无法回避曾经死亡者诉说的极大快感
（谁能回忆起死亡。死者无言。起死还生者
真的死过吗。——谁看见过黑夜的真面目
除去一片漆黑，除去被月光照出的平常事物）
无法否决他的伟岸。他的黑暗照耀出可贵的阴影
（谁感觉不到，谁就是愚蠢的幸运者与无知的年幼者）
我们在那里行走，怀着急切逃脱的幼稚心情
（这时候有即将失去事物的感觉：失去这些书籍
月光，音乐，电视节目，异性的唇，荣誉等等）
我们对他永远怀着陌生的畏惧和期待
并且我们在努力堆积着意义。在每一件事中提炼，积聚
我们珍贵了一点东西
（如我们举行庆典，制造节日，纵欲或克制）
——这是一个良好的理由与借口
一个暂且与他隔绝的有益屏障
第5首
无疑，我们追随着希望的光彩事物走向那团神秘——四散
迂回，最终全体到达（是终点，不是经过的昏暗隧道）
我们匆匆而行，忽而失魂落魄，由于又少去一个人
时而我们会想到久逝的亲人（有一点绝望）
永远都得抛弃死者。不能夺走黑暗的食物。一个神谕
我不得不想到，他在使用我们本身和一切有形的能力
（他对生存的全部洞察细微。相反，我们未曾观察到他的
爱好，他的软肋与弱点所在。能够记忆起他的人——
死过一次的人，都是智性的盲者）
我们无所掩蔽地遭遇饥饿、享乐、生殖等等
在他的目光下
尽管他仅仅捕获着个体：一个人的呻吟与窒息传导给全体
瞬息间生机勃勃的脸孔苍白成死灰
而他在时间中连续地进行：我们抱紧面孔娇嫩的孩子
恐惧与欢喜并生。一种集体的记忆被打开，复制
——由于黑暗的吞噬，生命火焰的上升才更加夺目
——漫长无尽的白昼将烤干生存的丰满（如处于沙漠
即使被一只蝎子咬了手指也不会有肿胀）
——倘若没有死亡的暗夜代替。对绵延的生存主体
而言这是一种润泽，如园丁不断浇灌花圃
当另一些想法出现，脸孔恢复平静。又可以行走了
他也正从另一面察看我们
第6首
在有一种意义上，疾病，战争，阴谋，欺骗，贪得无厌
和冷酷心肠，癌症等等。死亡成为最终的清扫者
（迫使放弃具体事物的）混沌而纯净的死亡
——我感觉到他的寒意彻骨的舒适：如高原雪夜的
一次骑马逡巡。听不到马蹄音，身体在悬浮中
起伏而入，被包裹，吸收
另一种意义，流血，痛楚，绝望等等。生存送给死亡的
礼物。生必须经历磨难，死才有价值与重量
一个计算机术语：清空——清空垃圾站
——而他选择了什么样的助手与执行者
从而将死亡酿成一种制造与生产
曾有过多少暴君，屠杀者，刽子手和数不胜数的军队
现在又有大毁灭的武器
——腐朽的尸躯润泽着大地，战场已重新萌生绿草
一座城市在此建筑或被毁坏。没有人会奇怪
他为之战栗，这意味着他可能只有一次胀破肚子的晚餐
现在他在迷茫地看着我们，他在忧虑
（暴君与屠夫、武器以及恐怖主义者的数量必须被控制）
——我们从来看不清他，唯一望到他的昏暗巨目
出没不定。他的眼睛飞来飞去，在空气和流水中穿梭
有些东西他看不见
第7首
如果在皎洁的月光里，他走出庞大岩石的暗影
他是否带着一条响尾蛇
他来了。这一天我梦见踏上了沙漠的海域。凌晨时刻
一阵寒冷侵入睡眠，改变了原有的梦景。他就在附近
由于他的无形的黑暗与寒意，我梦到晶莹剔透的冰的
世界（冰块冻结了巨轮与心脏与声音）。一个不断沉落
的梦，周围仍是透明，透明的空无。惧怕与沉醉
凌晨两点钟，我起床吃下一块饼干。存在的环境重新具有
状态：坚实的墙壁、床铺与电视机的轮廓渐现于眼前
随后我看到永久的黑夜
（睡梦常与这样的黑夜有关：在黑暗中持续地走去
却不会遇上黎明）我体现了那些顽固的传说：
那些死者出现了——犹如我孤寂的灵魂需要安慰与自吓
我生活在一个个坟墓里（接近了食尸的蛆虫）。实际上
我发现我试图把自己埋掉。终于我丢下铁锹没命地逃跑
我驱车奔逃。一种新意义上的逃遁。似乎为了更快地抵达
目的地。我驰上高速公路。我的旁边不断有橄榄色的长途
巴士和集装货车开过去。公路通向暮霭中。车轮迷茫地
飞速旋转不停。车窗外他者的时间接连消失。我带着自己
的时间奔逃
后来我对自己说，黑暗更适合于沉眠。既然安排了黑夜来
练习沉睡，体会那永远的休息。疲倦之身渴望着睡眠毫无
惧怕。膨胀的睡意像蘑菇和菌类在黑暗里长得又肥又大了
此时我在一个梦的外部看见我的车轮陷于沙土，它在爆裂
这个幻象瞬间消失，我听到他的简朴声音（如敲击木桶）
“我只是到处走走。”他说：“收集一些精粹的
制造品。”“可我一直很失望”，他说，“所有的都
溶解、腐烂、消失，只要经过我的手。”最后他说
“只有那些纸上的文字依然清楚，稍稍令我畏惧”
第8首
一大片森林旁边的原野上，阳光照耀，没有一丝遗漏
（日光满溢，光亮无际如生命无尽——美妙的错觉）
我紧扼住一只狼的脖颈，狼的血盆大口也贴在我脖子上
相互脸上凝固着伤感与投入，也有一点愉快
这种关系表示了生存与命运互不放弃的职责
犹如蚌鹬相争丧失警觉之刻
（他是那个不出声的渔翁）
这里不存在战胜或者失败的问题
我的感觉时好时坏，像天气时而变化。寒冷一直在
火焰一下子已不能灼痛手掌
我逐渐理解片断的生的欢悦和整体的隐秘结构
我望到了真实无涯的黑夜。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
我望到了衰老的渡船（我的手仍然无法松开）
（我想起曾经快乐诵吟的诗句。声音很远也很近）古希腊无名氏诗：“我们不是老人，我们是小孩。”
要保持风度。我对自己说。我站在生命的立场
他与他们（仍然可以观看死亡的人）都将无视黑暗
深处的愤怒和悲伤。可他们惧怕沉静（也许他不）
其次要选择朴素，像雄狮倒毙在原野。像一条鱼
死在海域。像石头恢复了沉默
如此急迫的气候
一
肥胖在一步步到来
身体的细节和生存的细节发生争执
经过了这样久。时间的实现并非不易
我们的头脑趋于冷静（锅里炖牛肉沸腾着）
牲口们嘶叫起来，它们停止嚼食干草
一个尚未被破坏的中午
谁在对它们发出叱责。大型的动物，此刻沉默无言
气候。气候。有一个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一个解剖绿色毛虫的人，内心像花朵沉睡至晚
（懒惰的花瓣搁置在泥土上，沉睡到死）
一个用泥炉熔化金属的人（他的面容老了
铜和银熔化着）。狗全喘不过气来
如一个人被包裹在石膏绷带里
为了在稳定中得到修复
（这之前，我们曾怀着复杂的心情做爱）
远方火车奔腾而来，它的旁边驰动着三辆卡车
汽车，人群，房屋，掩盖的灵魂
活动的与不动的部分。干燥的大地
记忆中的雨幕，为时间所浇灌的幻象
我来到了市郊，时间的他处
穿过山脚的麦地，也许在考虑怎样
去向永恒——就当是永久的享受罢
“你听到狗叫了？”“当然听见了”
每天，每个小时，每一条街道，形形色色
被汽车尾气熏得刺耳的狗吠声
每一个人，在很多地方干过。起码在另一个地方
另一条街，或公园。这些人紧随人流向前
阳光是一个又大又好玩的场所，躯体的气味浓厚
没有人比我们这些寻求欢乐的人更加趾高气扬与
沮丧。像某个星期五下午，发生在游乐场所的事
骄傲，而又愚蠢
埋在这里的是个富人。蚯蚓先生庄重地表达
这次我没有携带着身影（光线从左前方照下
我应当昏暗的一边空荡荡的），经过这一光辉
像石头在太阳下短促地温暖
这些日子都一起回来。想想吧，这么多的牛
为我们产奶。我想到一件东西，它就出现
还有一些书使我不安。有一些声音，令我犹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