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每天他只上午出来逛,下午都会待在家里看书,她曾还觉得他怎么这么清闲,现在看到他的样子,她就明白了,怕是身子不允许他整日的外出吧,上午耗尽体力,下午便要在家修养。
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会把他折磨成这样?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病的半死不活了还要出现在她面前,是买她一个心软吗?她才不会,纵然曾任自己爱过他,那也只是曾经,现在的他,完全把他当作陌路人,要死要活随便他,就算现在即刻死了,也和她……
“爷,爷……娘娘,不,常姑娘,您不要走,爷!您醒醒啊!”
才告诉自己就算他这一刻死去,也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可为何听到他轰然倒地的声音,她的脚步再也挪动不了半分了呢?
还未入冬,房间里就已经点燃了炭火,闷的有些发昏,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房间里弥漫的都是药味和火炭的味道,即便染着香炉,也驱散不了那怪味儿。
常笑笑垂手坐在一边,一瞬不瞬的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男人。
他还在睡,原来陪着他的中年男人,是太医院的太医,贴身料理他的病情的。
常笑笑自那姓蒋的太医处得知,凰子夜早年以酒为伍,酒入愁肠更伤身,而且之后又拒绝吃药,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这会儿,肝脾肾脏都教伤的七七八八了,怕是大罗神仙也无济于事了,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刚来这边的时候,气候不适宜,又大病了两场,那两场伤了他的元气,身子便越发的差,昨儿个晚上不听劝,非要去那燕山塔坐一晚上,受了极重的风寒,怕是没有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蒋太医说完这些,眼眶都湿润了,声音也哽咽了:“常姑娘,人生在世,谁能没给错,就算是大奸大恶之人,死前也求盼个原谅,爷本是不愿来打搅你的,是皇上和江太师,把爷打晕了送来的,爷醒来后,看人都到了这,就想着每日远远瞧瞧你。
想和你说话,又不敢说,便只能以书信代劳,他身体很差了,却坚持每天上午都要出门,只为了看看,能不能偶尔与你不期而遇,微臣们劝都劝不住的。
前天下午晕了一阵子,他逼着微臣说实话,微臣告诉他他这身体,要走到尽头了,所以他便想在死前和你见上一面,求你原谅,没想到你没有来,他下塔时候和微臣说,怕是要带着遗憾去了。
微臣叫他去你家里寻你,他摇摇头,说没有缘分的两个人,硬要拼凑的缘分,也是枉然的。
常姑娘,老臣在这求您了,爷就剩下个几日了,您若是肯陪着他,老臣就算给您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常姑娘啊!”
一声声声泪俱下,常笑笑早已泪眼滂沱,颤抖着手扶起蒋太医,她咬着唇极力不让自己发出呜咽悲哀的哭泣声,拍了拍蒋太医的肩膀,算是她的允诺。
蒋太医欣喜若狂,赶紧退下去熬药,把空间留给了常笑笑和凰子夜。
踱步自床边,素手抚上床榻上那不成人形的容颜。
她的泪断线般的落下。
囫囵吞枣的发出些她自己才能明白的音节:“怎么有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你折磨完我,你又这么折磨你自己,你到底要怎么样?嗯?你要怎么样?”
温热的泪滴,不住的滑落,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他的生死,可当他的死期摆在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他们之间,互相折磨了多久。
她曾以为,只有他的误会猜忌伤害了她。可她现在才发现,她的冷漠薄情何尝不是也伤害了他?
这种互相的伤害,终究要将两人推向了万劫不复的禁地吗?
她能有几天来补偿他,他又能补偿她几天,他们相见的不是时候,相爱的不是时候,连相互补偿都不是时候,她们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却又要在对的时间,错过一辈子。
常笑笑哭的无力,嘤嘤的趴在凰子夜身上,她晓得,这种病,在现代叫做酒精肝,看凰子夜这模样,怕是已经到了晚期,回天乏术了。
他这个人为什么这个坏,为什么!
为什么喝酒,为什么不肯吃药,为什么要死了才出现,死在她身边她怀里吗?凰子夜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可以这么的残忍,怎么可以?
第二天傍晚时分,凰子夜才算幽幽醒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甚至做了个丢脸的捏自己脸颊的动作。
常笑笑正捧着药丸过来,看到他这个动作,轻笑了一声:“是……我!”
说的很模糊,但是依稀能听懂。
凰子夜“唰”一下坐起了身子:“笑笑!”
可能是身体太虚,一下子用力过度,他很快又痛呼一声,疲软下去。
“小……心!”常笑笑手的急,却用力的咬字,勉强算是能听清。
她开始尝试说话了,她只是舌尖没了,并不是声带坏了,所以还是能发音的,就是没有舌头把风,再加上久未开口说话,疏于联系,所以说的话有些糊涂。
凰子夜听着她久违的声音,满腔的欢喜,眼眶都染了湿红:“你能说话了?”
她轻笑一声,点点头:“吃药!”
没有平卷舌,是够难听的,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不想再给他一个沉默的自己。
他很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乖,把药吃的一滴不胜,兴奋的好似个毛头小子,手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开口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想念抑或是忏悔。
常笑笑收了药碗,要放到桌上,才起身就被他一把拉住手腕:“别走,求你!”
眼底哀求的神色,让常笑笑心疼,两年前她决绝的离开的时候,他是不是站在城楼上目送着她的马车,这般凄楚的对着空气喊:别走,求你!
她柔笑了一声,依了他,又坐回了床边,将药丸放在床头的矮凳上,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子,静静的和他对望着。
他有些羞赧的避开了眼神,只红着脸用眼角偷看她,见她一直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他微微的释然,也开始慢慢和她对望。
“我是不是很难看?”他已经拒绝照铜镜了,因为自己这张脸孔,他知道是什么个光景。
“嗯!”她倒老实,点点头也不怕伤他自尊。
闻言,他忙又偏过头,往被子里捂捂:“是,有点难看了!”
她把被子拉了下来,俯下身,在他突出的颧骨上,落了一点吻:“好好养!”
他听的明白,这个吻好似是救赎,救赎了他满怀愧疚和后悔不堪的心,身子因为这个吻而温暖,继而激动起来,一把起身,把常笑笑抱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无数个对不起,每一句都带着十二分的诚意,说道最后,他的语调都哽咽了。
常笑笑如同母亲一样,温温柔柔的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直到他咬着他埋在她的颈窝,轻轻的哭泣起来,她的安慰,变成了一个有力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