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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小城生活

邢拓不断地拨着千栀的手机号码,一次又一次。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暂时没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然后是嘟嘟的忙音。”

暮色开始弥漫。黑夜迅速地覆盖下来。

茫茫的大雪吞噬了一切,刺目的车灯将前方的道路照的亮如白昼,邢拓将车速加到最大。

她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听,他找不到她……

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手指关节发白。

她去了哪里……

她会去哪里……

回到家的时候他发现她的衣服不见了,他给她的附属卡却还静静地放在床头柜上。

他去过她的家里,他不断地按着门铃,恨不得破门而入,可是她的邻居告诉他,她下午的时候回来过,可是已经走了。

他去学校,校长说她两天前已经辞职了,而他竟然不知道。

他去墓园,他去他想得到的她会去的任何一个地方……可是他找不到她……她去了哪里?她走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走?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彻骨绝望与恐惧慢慢地蔓延开来……那是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如果找不到她,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大雪在呼啸的寒风中激烈地飞扬,笼罩着整个城市。

她走了,她走了……像十年前那样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胸口疼痛得无法呼吸,他用力地将刹车踩到底,银色的法拉利猛地停在大路中央,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向方向盘,他漆黑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脸色苍白如雪,他木然地望着拍打在挡风玻璃上的大雪。后面的车全在不耐烦地按着喇叭,他似乎没有听到,只是把头深深地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突然,在汽车嘈杂的震天响与谩骂声里,一阵微弱的音乐声飘进耳际,他颤动了下,看向屏幕,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名字——“千栀”!

他久久地凝视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紧紧地握着手机,可是他不敢动,也不敢按接听键,他怕,他怕这只是一场梦境。

音乐声持续地响着,他终于按了接听键。

“千栀?”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地抖动着,声音也在颤抖。

“请问是邢先生吗?我是火车站里的员工,我们在月台上发现这部手机,发现这部手机全是你的来电,所以便打给你,希望可以寻找到这部是手机的主人。”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进邢拓的耳里。

“火车站?”

“是的。”

“谢谢你们,我马上过来。”

邢拓重新发动引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整个人似乎瞬间活了过来。

清晨的八点的时候,火车缓缓地进入了站台。

她拿着行李包随着人群向出口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整个晚上,她在火车上不断地醒过来,身体的疲惫又让她不断地睡过去。

这是一个边远的不知名的海滨小城,冬日的阳光照耀在寂静的海面上,洁白的海鸟在海面上盘旋,千栀扶着栏杆,看着阳光下蔚蓝的大海,深深地吸了口带着腥味的空气,闭上眼,感受着这一刻的安宁。

在这个淳朴的小城里,千栀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她在这里的一所小学里找到了一份教书的工作,生活是单纯而寂静的,新年过后,天气慢慢地回升。

这儿没有电影院,没有超级市场,没有大幅的宣传广告,没有拥挤的人群与喧嚣的车辆,甚至没有几座红绿灯,但这里有干净清新的空气,有蔚蓝的天空与海水。千栀喜欢这个小城,她有时候会想,或许她会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微妙的变化,因为怀孕,她胖了一点,她的肚子也渐渐隆起。除了上课,她没有任何社交活动,甚至很少上街,她喜欢在黄昏的时候一个人沿着海边散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坐在岩石上看茫茫的大海,看漂泊的云朵,看远处弯弯曲曲的铁轨,她的头发已经很长,她把长发束起,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没有再让长发披散下来。

春天的气息开始弥漫,这个海滨小城虽是个未被开发的度假圣地,但当天气慢慢转暖,游人却一日一日地多了起来,千栀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拥挤的人群会让她有压迫感,但她外出散步这个习惯并没有因此而终止,虽然她的身体也一日比一日臃肿。

这天傍晚,千栀下楼的时候碰见了住在楼下的房东郭老太太,她看见千栀便笑道:“千栀,你又要去散步了吗?”

虽然才做了几个月的邻居,但郭老太太知道这是她一成不变的习惯。

千栀回她一个微笑,道:“是啊。”

郭老太太望了眼她臃肿的腰身,拉着她的手关心地叮咛道:“现在这里游人那么多,你出去散步可要小心一点,有七个月吧?”

千栀道:“六个月。”

郭老太太似乎有点诧异,道:“才六个月,我以为有七八个月了。”

千栀把手放在肚子上微笑:“医生说因为是双胞胎,所以会比平常的大一点。”

“噢,原来是这样。”老太太恍然大悟。

老太太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插进一把甜美的嗓音:“姥姥,你别拉着千栀姐姐尽说些有的没的,等会儿天该黑了。”

她是郭老太太的外孙女楠楠,是个正值花季的十六岁少女。楠楠一边说着,一边向千栀杨起她如花的笑颜。

“鬼丫头,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郭老太太假装生气地轻声责备道。

楠楠对郭老太太做了个鬼脸,道:“什么小孩子,我已经是大人了!你说是不是?千栀姐姐。”

千栀望着天真活泼的楠楠,微笑不语。

郭老太太伸手敲了敲楠楠的额头,爱怜地道:“小丫头!”

楠楠挽起郭老太太的手,道:“好啦,我们进去吧。”然后对千栀笑道:“千栀姐姐,你去散步吧,我们不打扰你了。”

千栀跟她们道再见,然后转身向外面走去。

楠楠一直望着她臃肿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这个叫夏千栀的外地女子,从她第一天住进来,楠楠便对她感到好奇,她的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她眉宇间悄然流露的落寞与哀伤,她脖子上璀璨的栀子花项链,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和她渐渐隆起来的肚子……这一切都让楠楠感到好奇。她似乎对任何人脸上带都是疏离而有礼的微笑,她住进这里快三个月了,可是楠楠从没见过她开怀地大笑。其实她笑起来是很美的,楠楠想。

楠楠开始发挥她的想象力。

她会不会是某个男人的情妇?因为怀孕了,那男人要她打掉孩子,所以她一个人偷偷跑到这么一个名不见传小地方来待产。那男人应该很有钱,因为那条栀子花项链真的很漂亮。

——

千栀这天没有去海边,因为海边美丽的沙滩上已经遍布游人,那块平坦的岩石上想必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她踩着细碎的石子路沿着铁轨散步,四周是大片空旷的田野,她在黄昏寂静的暮色里,慢慢地走着。

李德望着前方那个臃肿的背影,他已经盯了她好几天了,只为了她脖子上那条栀子花项链。这个神情沉静容貌不俗的女子,看起来并不像本地人,这个小城的人,根本戴不起这种昂贵的项链,以他多年的经验,一眼便可以看出,那朵璀璨的栀子花绝不是普通的水晶或是其他普通的宝石,而是昂贵的钻石,这条别致的钻石项链若拿到外面去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李德暗想。

李德并不是这个海滨小城的人,他只是一个过客,这个小城是他的中点站,那天清晨当火车停靠在这个站台,他刚好在卧铺里清醒过来,他打开车窗,温暖的阳光与轻柔的海风便扑面而来,然后他看到便她,她抱着书本在站台外面走过,吸引他的是她脖子上的栀子花吊坠,那闪亮剔透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不由自主地拿着简单的行李下了火车,开始跟踪她,等待着下手的时机。其实他目前的处境他自己很清楚,警方正在通缉他,他在逃亡当中,若这次行动稍有不慎,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牢狱之灾。但那条钻石项链深深地吸引了他,他控制不了自己。这么多年了,他偷过不少的珠宝,但却从没见过这么光彩夺目而造型别致的钻石吊坠,所以他决定放手一搏,若是成功拿到手而又跷行逃脱,他便从此洗手不干,退出江湖,回家乡做点小生意好好过日子,若是失败,那他也认了,谁让他倒霉呢?做他们这一行的,靠的就是运气。

这几天,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知道她是附近一所小学的教师,发现她无论去哪里也是一个人,从没有旁人陪伴,她的生活也简单,上课。下课。回家。她每天黄昏都有去海边散步的习惯,但这几天以来,游人很多,镇上的保安队也增加了不少,他不敢下手,而今天,她没有去海边,来了这么一个无人的小路散步,他暗喜,觉得下手的时机来了。

苍茫的上空有灰色的鸟群飞过,暮色变得迷离。

千栀转过身子,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迎面走来一个面容憔悴神情紧张的的中年男子,她没有多加留意,璀璨的栀子花吊坠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诡异的光芒。

李德有点紧张地盯着越走越近的身影,手心开始冒汗。他做了这一行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想不到今天居然会这样紧张,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学徒。不知怎麽的,她臃肿的腰身让他想起他远在家乡的妻子小翠,八年了,他离开家乡的时候小翠已怀有身孕,小翠挺大腹便便的肚子握着他的手跟着他走过清晨雾气弥漫的田间小径,一直到镇上的汽车站,才含泪跟他道别,他知道小翠舍不得他,他也不忍离开她去外面,他们新婚还不到一年呢!可是只靠耕田种地,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为了让小翠与还没出生的孩子能过上好日子,他毅然决定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可是没想到一别八年,他没有再回去过,他被外面等红酒绿的花花世界蒙蔽了眼睛,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忘了家乡苦苦等候他的妻子。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有人为了三餐温饱而愁眉苦脸,有人却佩戴着这样昂贵的首饰悠闲地散步。李德愤怒地想,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便忽略掉心底那一点不忍,这几年漂泊不定的生活让他看尽了人间百态。他跟自己说,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做完这次他便回家。

李德紧紧地近在咫尺的夏千栀,心中算计着下手的时机。

擦肩而过的刹那,李德突然欺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力扯下她脖子上的项链,然后奋力向前跑……

那一连窜动作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千栀呆住了,怔怔地望着着那个仓皇的身影跑向铁轨的尽头,然后消失,夜色笼罩了下来,栀子花最后的光芒也消失了。

脖子上微微刺痛的感觉让她回过神来,她低着头慢慢往回走。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这一刻,她的心情是平静的。

这天下课回来,千栀习惯性地忘了带钥匙,她站在陈旧的的小木门外,目光越过爬满牵牛花的矮墙,那栋二层高的小楼此时一片寂静。千栀伸手推了推关得很严实的小木门,郭老太太应该不在家吧?她知道若是老太太在的话这个小院的木门在白天一定是大开的,老太太喜欢热闹。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清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千栀姐姐。”

千栀回头,是楠楠,她放学回来了。

“怎么不进去呢?”楠楠问道。

千栀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带钥匙。”

“噢,是这样。”楠楠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扬了扬,道:“没关系,我有。”

楠楠的父母常年在外忙碌,她从小便寄养在姥姥家,跟着姥姥长大。

楠楠打开家门,对千栀道:“千栀姐,进来坐吧,我姥姥大概出去买菜了,一会儿便会回来,她那里应该还有你屋子的备用钥匙。”

千栀跟着楠楠走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走进郭老太太的家,她在一张藤椅上坐下来,开始无意识地打量这个客厅,跟她楼上一样的格局,客厅的摆设很也很简单整齐,几张藤椅,两个小茶几,茶几上面摆着一盆雅致的小盆景,乍一看下去,只是一盆很普通的叶子,仔细看便能发现,它长得很奇特,明明是两种完全不相同的叶子,可是枝干却紧紧地合在一起生长。

楠楠端来一杯茶:“千栀姐,喝茶。”

千栀道:“谢谢。”

楠楠见她一直盯着那小盆景,便笑道:“这是我姥姥的宝贝,她平时就喜欢弄些花花草草,外面满院子的植物都是她的杰作。”千栀问道:“这盆叶子叫什么名字?”

“我姥姥叫它‘连理枝’,就是白居易《长恨歌》里面的连理枝”楠楠念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他们的爱情很伟大,是不?”

千栀道:“或许。但唐玄宗爱上了杨玉环,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几乎是一个朝代的灭亡,安史之乱,六军不发,背负了千古的骂名。而杨玉环呢?她最终的下场是什么?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唐玄宗乃一国之君,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救不了,即使他再爱她,在国家社稷前,也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若李隆基不是大唐天子,而杨玉环也不是娇媚恃宠的妃子,或者他们之间会简单得多,但是这个世间上的事,有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得不到祝福的两个人,硬要在一起的话,是不会有幸福的,就像唐玄宗与杨玉环。”

楠楠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道:“虽然都说杨玉环是祸国殃民的妖女,但若是有一个像唐玄宗这样爱我的男子,我宁愿自己是杨玉环,即使死也甘愿了。”

千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楠楠看到她笑,便道:“千栀姐,我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应该常常笑。”

千栀愣了下,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遥远的片段……我觉得你笑起来比较好看……谁说的?

她低头抚摸着自己日渐胀大的肚子,谁说的已经不再重要了,不是吗?因为她已经选择将他从生命中割舍掉了,取而代之的将是另一个新的生命。

“咦,今天怎么不见你戴那条项链呢?”楠楠敏锐地发现她一向不离身的栀子花项链不见了。

千栀喝了口茶,淡淡地道:“有些东西,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使拥有了也注定要失去。”

楠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道:“不过我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千栀道:“明明知道不可能的,还要去做吗?”

楠楠道:“不努力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呢?这个世界上是有无数可能的,我一直这样相信着。因为努力过,即使最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都觉得没有遗憾。”千栀望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因为年轻,所以可以不顾一切地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她,已经不再年轻。

邢拓坐在办公室的旋转皮椅里,沉默地望着落地窗外繁华的夜景。室内没有开灯,苍白的月光若有若无地穿过透明的玻璃投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瞬间便成阴影。他的下巴参差不齐地长满胡茬,头发凌乱地翘着,桌子上与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空酒瓶。

千栀,你到底在哪里?

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她怎么就能这样决绝地再次离开他?怎么能够?当他以为幸福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再次把他从天堂推进地狱,她就这样离他而去,不带任何声响,像是空气般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那天晚上,当邢拓满怀希望地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却发现除了一部手机,火车站的员工提供不了任何能够查找她行踪的线索,甚至不能确定她就是坐火车走的。

当他焦急的询问是否有她买票登记的记录时,火车站的员工是这样回答他的:

“对不起,邢先生,火车站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旅客,我们实在提供不了关于这位手机主人行踪的资料,坐火车不像飞机,是不需要任何证件登记的,只要买了票,任何人都可以上车。在车站遗失手机或失窃的事件常有发生,这部手机是我们的保安人员在月台上巡逻的时候捡到的,既然你是这部手机主人的朋友,我们现在把它交给你……”

邢拓握着那部似乎还带着她体温的手机,呆呆地望着月台上密集的人流,绝望又开始蔓延他的全身,茫茫的人海,她到底去了哪里?她可以去哪里?

他无力地靠在跑车旁,茫然地望着人潮涌动的车站入口,任由漫天的风雪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他是怎样回到家的,卧室的落地窗大开着,猛烈的风将漫天雪花吹进来,厚重的窗帘满室翻飞,他在黑暗中卷缩在床上,身上仍然穿着那套被风雪浸透的衣服,他的身体滚烫得难受,但他却觉得冷,无止境的寒冷包围着他,他的脑袋开始昏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雨夜,看着她决绝地转身离去,而他无能为力,他站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等待着,期待她会回头看他一眼,可是她没有……

她,还会回来吗……

越是接近越是恐惧……

越是深爱越是害怕……

越是温暖越是空虚……

那天深夜,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邢拓,我爱你……

她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她说她爱他,明明是她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不是做梦,他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那种感觉是那样真实而温暖……

灯火通明的珠宝店里,他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说,好的。

是她说的,她的声音轻轻地震动着他的耳膜,当他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她却还是选择离开他,为什么……

是他做得不够好?那么,到底要他怎么做她才会回来?

他只要她回来……

千栀……

邢拓已经有三天没有出现在公司,石磊开始觉得不对劲,他一向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打他的手机也是关机的,他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听,打给雷熙,可雷熙目前人还在国外。他去他家找他,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反应,可是大夏的管理人员说三天前便见到他回来了,没看到他出过门,石磊让管理员把他的家门打开,却赫然发现他在高烧中陷入了昏迷的状态,石磊立刻把他送进了医院。

邢拓出院以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公司的办公室里,用工作与酒精麻痹自己,石磊看着他反常的行为,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不久前他还见到他一脸喜色的,石磊觉得,邢拓在美国的时候他的喜怒哀乐几乎是不明显的,但他回国以后便开始变得喜怒无常,这段时间以来石磊都已经习惯了,是因为那个叫夏千栀的女子吗?虽然统共没见过她几面,她给他的印象是一个面容沉静的女子,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就是这样看似普通的女子,可是石磊知道,她的行动一向可以左右邢拓的情绪,在美国这些年,他一直跟在邢拓身边,可从来没见过邢拓对谁这样用心过。

这个叫夏千栀的女子,到底有什么魔力?

石磊望了眼仍然紧闭办公室的大门,低头看腕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邢拓还在里面,他这种状态已经维持了好几个月了,而夏千栀一直没有出现过。石磊开始担心,虽然说他们之间只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石磊迟疑地伸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大门没有锁死,他轻轻地推开门,一阵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呛咳了声。

“总经理?”石磊望着昏暗的室内酒瓶狼藉,不禁皱了皱眉。

……

“有事吗?”良久,才传来邢拓沙哑低沉的声音。

石磊道:“呃……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我知道有一间餐厅的食物不错。”

邢拓刚想说什么,一阵手机音乐声却在此时响起,邢拓接起:“喂?……还是没有消息吗?”

……

“你们做事的效率一向是这么慢的吗?”邢拓对着手机咆哮。

……

邢拓突然把手机“啪”地扔在桌面上,石磊吓了一大跳,然后怔怔地看着他把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扫到地上,电脑的屏幕在着地的时候瞬间熄灭,空气中蔓延着电线走火的味道。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邢拓语气蕴含着压抑的怒气。

石磊从惊怔中回过神来,慢慢地走了出去。

——-

邢氏集团大夏的顶层。

明亮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着一室的凌乱,黑色柔软的长形真皮沙发上躺着一具身材修长的身躯,他在阳光的照耀下睁开干涩的眼皮,撑着沙发坐起来,抬起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布满胡茬的脸上苍白而憔悴,雪白的真丝衬衣早已皱得像干咸菜。

“叩叩……”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进来。”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石磊推门进来。

看着他,石磊觉得很服气,一个男人的外表凌乱成这样居然一点也不难看,反倒让人觉得有一种落拓的俊美。

“什么事?”邢拓皱眉地瞪着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的石磊。

石磊赶忙移开眼,清了清喉咙,道:“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有一个姓欧的先生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公司给你,我看你还没有醒,所以就……”

“怎么不叫他打我的手机?”

石磊瞄了一眼静静地躺在角落里面目全非的手机,没有说话。

邢拓随着他的目光扫了眼一片凌乱的办公室,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石磊道:“快中午了。”

邢拓抓起一旁的外套,道:“你让人来清理一下,我现在有事要出去。”

邢拓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总经理……”石磊叫道。

“怎么了?”邢拓回头。

石磊沉默地递过一部全新的手机,跟被他昨晚摔烂的那一部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邢拓接过,没有有说话。

石磊道:“我已经让那位姓欧的先生直接打给你。”

手机恰好在这时响起,邢拓接听。

手机那端传来说话声:“是邢先生吗?”

邢拓道:“是我。”

“我是欧瑞,我们在一名外地男子手上发现了一条栀子花形状的钻石吊坠项链,跟你提供给我们的图片是一样的……”

邢拓紧握着手机,手指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瞳孔渐渐抽紧,声音低哑:“我要见他!马上!”

——-

“你们是谁?把我抓来这里干什么?”李德戒备地瞪着眼前几名身材高大神情萧杀的黑衣男子,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绝对不是警察,那么,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把他抓来这个地方?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来这个陌生的城市,应该不会那么快便惹到不该惹的人吧?李德暗想。开始打量着这个自己身处的地方,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透明的落地窗,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精致的水晶吊灯,豪华柔软的沙发,鼻尖绕着淡淡的花香,若隐若现的音乐声飘入耳际。

为首的一名男子——欧瑞,拿出一条项链,道:“我想,你应该还没忘记这条项链吧?”

李德看向欧瑞手里的栀子花项链,心下一惊,那条不久前才被他拿去当铺以高价卖掉的钻石项链怎么会在眼前这个男子手上?李德并不笨,他一看便知道,眼前气势不凡男子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他立刻便明白,自己被抓来这里,是跟这条项链有关,而这条项链是他抢来的,这一定不能说出来。

李德强装镇定:“我从没见过这条项链。”

“是吗?”欧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拿起遥控器打开墙壁上的液晶电视,里面的片段是李德跟当铺交易的全过程。

李德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禁害怕起来,他到底是谁?莫非那个被抢了项链的女子是个惹不得的人物?当他正在胡思乱想的空挡,紧闭的大门打开了,李德抬头,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在逆光中走了进来,他耳坠上闪亮的钻石耳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越走越近,李德定神看过去,他耳坠上戴着的赫然是一枚栀子花状的钻石耳钉。

“邢先生。”欧瑞站起来,恭敬地道。

邢拓点点头,盯着眼前的李德,道:“就是他?”

“是的。”欧瑞把手中的项链递过去让他过目。

邢拓接过那条栀子花项链,冰冷的光芒直射进他的眼睛,他握着项链的手竟轻轻地颤抖起来,他把手指收紧,栀子花坚硬的轮廓把他的手心烙得生生的疼痛起来。

邢拓盯着李德,目光冰冷:“她在哪里?”

李德在他的逼视下害怕地吞了吞口水,一时反应不过来,懵然地反问道:“谁?”

“这条项链,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我……我捡到的。”

邢拓慢慢地逼近,李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他的眼底幽黑沉暗,看不出情绪,而身上却仿佛凝着一层寒霜,那股气息让人寒战。“是吗?”

李德口里的‘是’还没有出口,一把精致的小手枪已然抵在他的脑门上,李德吓得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我要实话。”邢拓的语气轻柔,邪魅的丹凤眼透着阴狠的信息。

李德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邢拓把手中的抢交还到欧瑞手中:“天黑以前,我要知道结果。”

邢拓说完,冷冷地转身离去,没有再看一眼昏倒在地上的李德。

停车场。

偌大的停车场此时一片死寂,邢拓不慢不紧地走着,交替的脚步声有节律地在回荡在空旷空间里,他在一排排的车阵里穿梭,脚步在银色的法拉利前赫然而止,他握紧手中的车匙,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车门,却又狠狠地甩上,邪魅的丹凤眼是一片暴怒的神色:“出来!”

偌大的空间依然死水一般寂静。

“你******给我滚出来!”他握紧拳头,用力地打向车窗。

此时,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角落的阴影里缓缓地走出一抹身影。

邢拓没有回头。

“滚回美国去告诉她,若她还想要我这个儿子,就别搞那么多花样!”邢拓恶狠狠地说完,便打开车门上车,银色的法拉利尘绝而去。已经好几个月了,从他在美国回来开始便察觉到不对劲,他也知道她为何要派人跟踪他,他敬重她毕竟是他母亲便一直没有道破,可是她实在太过分了,居然派人一连跟踪监视他好几个月,他实在忍无可忍了,即使她是他的母亲!但也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左右他的人生!

暮色弥漫了进来,室内一片昏暗。

欧瑞已经走了很久了,邢拓仰头靠进皮椅里,闭上眼睛,任由额头针扎般的疼痛侵蚀他的神经。

欧瑞是怎么说的?那个叫李德的男子说这条项链是一个姓夏的女人卖给他的。

卖给他?这意味着什么?他与她的感情是如此廉价的吗?当然,欧瑞让他不用尽信李德的话,因为李德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外地男子。

那么,他应该相信她吗?当她再一次决绝地离他而去以后。心里空落落地疼痛,他从酒柜里拿出伏加特倒进水晶杯里,仰头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向全身蔓延,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任何食物的胃开始剧烈地抽痛起来,他握紧手中的水晶杯,仍是一杯一杯地接着喝,当极致的疼痛过后是冰雪般的麻木。

她说她爱他,可是却残忍地再次离他而去,他应该恨她的,不是吗?可是该死的!他无法恨她,一点点也没有!他突然站起来,将手中的水晶杯狠狠地摔向地面!水晶杯的碎片无情地四处飞溅,一如他支离破碎的心。

他抓起桌面上的栀子花项链,紧握在手心,深邃的丹凤眼隐约有火苗在跃动,这一生,她都别想再逃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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