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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平定了子元之乱,但彭仲爽已故,子元被杀,令尹空缺。成王素来景仰屈重之智,有意拜屈重为令尹。屈重奏道:“臣老矣!国家刚刚平定内乱,而且子元辅政数年,赋税锐减,挥耗无度,如今国库空虚,需要通晓理财和治国谋略的人来拨乱反正,长治久安,重振国威。老臣实难担此大任!”

成王忙走下丹墀,来到屈重身边,深深一礼,并躬身泣泪说:“王兄不帮一帮孤王这个幼弟,还有何人能帮孤王?”

屈重大吃一惊,慌忙跪倒伏地,口称:“大王!老臣为国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毕生愿为大王竭尽惮忠!但素来不知理财,难解国家危困,还望大王另择贤士。”

成王:“王兄不为令尹,不知何人可代?”

屈重:“先王时,斗伯比可为一代名相,而其子人称斗谷于菟,字子文。有经天纬地之才,相传幼时曾由老虎所哺乳,臣以为此人可任令尹一职。”

成王大喜,即拜斗谷于菟为令尹。

斗谷于菟自被送归楚国,在斗伯比的身边逐渐成人。原来,子文具有惊人的天赋,而斗伯比且有大智,经十余年的言传身教,悉心培养,已经满腹韬略,成为楚国新一代优秀人才。成王拜为令尹,却是刚刚平息内乱,国家尚在危难之时。斗子文临危受命,决心重振朝纲,匡扶国运。见国库亏空,便将所有家财尽献于国,群臣纷纷仿效,将采邑所取,一半献给国家,当即解了财政之困。随即又向成王建言,请派使入周,朝见天子并献贡奉。当时,齐恒公已经称霸,秦、晋也日益强盛,诸侯多不朝贡。周惠王见楚人专程派使朝拜,贡献方物,十分欣慰,不仅亲赐祭肉,同时承认楚自武、文两代楚王所开拓的疆土,并且传旨:楚王可代天子以镇南疆,统领南方诸侯。从此,楚国的地位得到了天朝的认可,成为地跨长江,千里疆土的南方大国。

楚成王历经艰难,兄长不明不白坠马而死,自己还寄居于随,深知世间艰险,决心秉承先辈,治理好国家。此时莫敖屈重已经老迈,而其子屈完也已成人,其志不在父辈之下,斗祈之子斗彰也拜为大夫,皆为国家良将。于是子文荐屈完承继先父莫傲一职,斗丹、斗班、斗彰、斗梧、斗勃、斗御疆一同拜为大将。从此国家又出现了崭新的气象,更加充满了朝气与活力。子文又谏道:“大王,今日国家虽然重振,但先王时崇武尚伐,至使江汉绪国畏之如虎。大王既尊天子,亦当友善邻邦,方能休养生息,更显大国风范。”成王大喜,赞道:“齐桓公得管仲,因而齐国强盛,桓公则称仲父。寡人得谷于菟,使楚气象更新,寡人称谷于菟为子文,以示为尊。”

一日,散朝之后,成王猛然想起令尹子文,把家产尽献于国,这一家人生活如何呢?自己身为国君,可不能天天只以国事为重,不知关爱臣僚。若先王在世,定说寡人不是个明君了!于是,身边带了几个侍从,便向令尹府走去。

令尹府距王宫不过半里之遥,片刻即到。当成王走至门前,惊坏了两个守门人。急忙跪伏于地。成王笑道:“你们何必惊惶?寡人不过要见见令尹而已。”

门人忙应:“君王,待奴才们禀告令尹,前来恭迎!”

成王笑道:“不必了,寡人自去见他”。说罢,径直而入。门人慌忙入内,喊道:“君王驾到!”

子文下朝,刚由仆人送来一碗稀粥,还没进口,便问:“夫人和两个公子吃过了吗?”

仆人忙答:“公子们已经吃了,只是夫人觉得老爷国事操劳,一碗稀粥如何充得了饥?所以不肯吃下,命小人们给老爷送来。”

子文大惊,忙说:“夫人不吃饭那怎么行?快去告诉夫人,如果她不吃饭,本公也不吃了……”

仆人正在为难,猛然听得“君王驾到!”慌得忙把稀粥放在案上,即刻匍伏于地。子文也忙然不知所措,眼见成王已进厅门,只得跪倒于地,口称:“微臣恭迎大王!不知大王驾到,恕罪,恕罪!”

成王笑道:“进了爱卿家门,就成了一家人。而况依辈分子文还是寡人叔辈,何必讲那么多客套呢?快快请起吧!”

子文忙站起身来,不料因腹中饥馁,仓促跪拜,又匆忙而起,一阵眩晕,差一点又跌倒在地。成王一惊!忙双手搀扶。问道:“爱卿这是怎么了?”

子文脸上一红,尚未作答,成王猛见案上一碗稀粥,还有两碟青菜和一碟咸豆。便问:何人尚未吃饭?为何又如此简陋呢?

仆人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说:“禀告大王,我家老爷刚刚下朝,所以还没有吃饭。”

成王一惊!问道:“爱卿难道就吃这些?”

子文忙答:“微臣偶而想吃点清淡,大王不必在意。”

成王望着子文,许久才说:“爱卿言不由衷啊!寡人见你刚刚就要晕倒,分明是虚弱所致,可见你腹中饥馁,何谈清淡二字?卿有难处,寡人不察,是寡人之过啊!”

子文又拜伏于地,口称:“大王千万不可自责!微臣领国家俸禄,食民众所供,却无尺寸之功,又岂敢再多奢求,只怕粉身碎骨也不足为报了!”

成王扶起子文,长叹一声:“寡人自幼听说,先令尹斗伯比一生清正,甘受清贫,为官三十年家无余资。爱卿把家产尽献于国,自然更一无所有了,寡人难道不知吗?区区俸禄,卿有夫人、二子,还有亲族、弟兄、仆人侍从,何以为继?卿为国家可谓鞠躬尽瘁!寡人能不清楚吗?”

子文见国君如此说出一话来,不禁感激涕零。只得躬身奏道:“吾王如此体恤微臣,臣万死难报……”

成王突然哈哈大笑,双手端起那碗稀粥。说:“卿虽是孤王之臣,却也是寡君的叔辈,不知可否将这碗粥作为孤的一顿中餐呢?”说着,便大口吃了起来。

伏在地上的仆人正在惶惑,忽然进来几个宫廷侍者,并抬着食盒,向成王拜道:“禀大王,奴才们把王的中餐都已送到,不知摆在何处?请王示下!”

成王应道:“就摆在案上吧。”

须臾,便已摆好,成王挚子文之手,说:“寡人吃了令尹的中餐,令尹及家人定然都还饿着肚子呢!今寡人奉还于卿,爱卿就请叫出家人一同用餐吧!孤王告辞了!”

子文正要推辞,话未出口,成王便拦住话头,说:“改日,孤王再来喝令尹的稀粥!”说罢,便带着侍从,匆匆而去。

自此以后,子文每日上朝,成王便送子文一束干肉,一筐米粥,以助他度日。子文总是力辞,拒不肯受。群臣劝道:“令尹身为朝廷重臣,纵不求富贵,也需一日三餐,君王所赐,何以要力辞呢?”子文答道:“为政之人,当为百姓谋利,而今百姓穷困,多少饥寒之人?子文已是天壤之别,岂敢再与天下人争食呢?”

从此,君臣一心,励精图志,加之奉行尊周睦邻、休养生息的国策。不几年国势重振,日渐兴盛。

周庄王十二年,齐襄公次子小白被众臣拥戴,继齐君位,是为桓公。桓公举管夷吾为相,人称管仲,从此齐国成为中原霸主。到楚成王继位时,齐桓公经营霸主已经十五年了。桓公称霸,中原绪侯纷纷投靠,其中就有一个著名的郑国。

自周平王东迁,天下最强大的诸侯莫过于郑。郑武公灭东虢,都荥阳,迫临洛邑,地扼天下中枢。经武、庄二公七十年的经营,已据左济右洛,虎牢之险,足于天朝抗衡。但郑庄公在楚武王四十年而薨,郑公子突继位,为君二年,权臣乱国,连弑三位国君,三十余年内乱不止,楚文王十二年,兴兵伐郑,郑厉公与楚为盟。楚成王时,郑文公在位,齐桓公称霸,文公归附于齐。楚子元伐郑,无功而返。

楚经数年经营,国势渐强,十余年未经战阵,楚人与天下争霸的决心未泯。而且,楚人血液中流淌着先辈的不屈与抗争,时刻在呼唤着他们,要逐鹿中原,实现祖辈强盛、复兴之梦。然而,要北进中原,郑为天下中枢,周王朝的门户,首先必须控制郑国,以绾毂中原,并能作为对抗齐势力的屏障。

成王初次用兵,而国中能征惯战的老将都已谢世,留下一班少年将军,并无统率之人。屈完继莫傲之位,掌理军务,但两代人都以谋略见长,不曾统领大军了。成王招众臣共议。斗祈之子斗彰已过而立之年,深谙兵法,有大将之风,自报愿领兵伐郑,众臣只得力荐斗彰率车二百乘,攻取郑国。

郑文公听说楚军来伐,急忙召群臣商议拒楚之策。大夫孔叔献计说:“国君可以做两手准备。一面速派使入齐,劝桓公领兵驰援,一面速派大将聃伯领兵守住纯门。那楚军都是新将领兵,不曾经过战阵,自然慎而又慎,见我军早有所备,不敢贸然而进。待援军而至,则可一举败楚了。”果然,齐桓公听说楚人伐郑,怒不可遏,当即传檄宋、鲁、陈、卫诸盟国,并亲自领兵,会师于荦,准备救郑。

斗彰初次出征,毫无实战经验。刚刚攻入郑界,见纯门防范严密,如铁桶一般,料想数日内难以攻下,心中就无决胜的把握。猛然探马报告,齐桓公会合诸侯,前来救郑!斗彰不敢接战,匆忙撤兵。成王得知斗彰不战而退,十分恼恨。当即赐斗班尚方宝剑,命他前往军中斩了斗彰。

斗班是斗廉之子,斗彰则是斗祈之子,斗祈又是斗廉的侄儿,斗班自然不忍心去杀自己的侄儿。于是拦住了斗彰的大军,劝他回师伐郑,斗彰畏敌不前。斗班久经沙场,曾随文王转战南北,智勇双全。于是献计说:“将军突然回师,敌人定然始料不及,乘此一战取胜,也就可以向国君交代了!”斗彰从其计,突然回师,攻击纯门。郑将聃伯见楚军退兵,万不曾料想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毫无防备,见楚军杀来,只得仓促应战。偏偏楚人见敌无防备,手忙脚乱,一时勇气倍增,勇往直前。聃伯只顾应战斗彰,不料斗班又从背后杀出,心中一慌,被斗彰挑下战车,生擒活捉。

郑军大败,斗彰被胜仗鼓起劲来了,又想一战平郑。斗班劝道:“齐桓公联合诸侯,前来救郑,已经屯兵在荦,不待破郑,联军立致,还是暂且回师吧!”

成王见伐郑无功,心中不悦。但斗彰必竟擒了郑国大将,足可将功抵过。恨恨地说道:“为将者当胸怀大志,腹有良谋。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实为兵家大忌!寡人再赐你兵车二百乘,再度伐郑,不能取胜,你就不必回来见寡人了!”

斗班见成王志在取郑,急忙奏道:“末将愿同往伐郑,若郑伯不请成,定缚来见王!”

成王素知斗班忠勇可嘉,心怨即释。赞道:“寡人素知将军忠勇,垒建奇功。既然如此,就以将军为帅,斗彰副之,率兵车四百乘,为国再建功立业吧!”

郑文公依大夫孔叔的计谋,楚军果然不战自退,正在暗自庆幸,不料楚军突然回师,擒了大将聃伯,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慌忙再遣使入齐,请求救兵。齐桓公又收到郑国求救,只得再召管仲商议救郑的策略。

这一段齐楚争霸,成了一段耐人寻味的战争史。双方各知底细,排开战场,却从未发生过真正的战斗,反而助楚成了南方的霸主。桓公死后,齐国没落,而楚庄王却最终成了春秋五霸之一。

故事还得从蔡穆侯说起。楚文王捉了蔡哀侯,从此留置于楚,难以返国。哀侯的儿子继位,称穆侯。蔡穆侯继位之后,有心靠上齐国这棵大树,于是把自己的妹子嫁给了齐桓公做第三名妻子,称着“蔡姬”。蔡姬自幼顽劣任性,没有大家闺范,十六岁嫁给了四十多岁的老公,还是个小三儿,免不了心中不悦。有一天,桓公与蔡姬共驾一小船,游于内苑,作采莲之戏。顽皮的蔡姬不知道轻重,上船就把小船弄得摇摇晃晃,东歪西斜,吓得桓公惊恐不安。蔡姬发现桓公怕水,更有意荡其小船,把水洒满了桓公一身。桓公又惊又恼,大声吼道:“这婢子根本就不能伺奉君王!”于是把蔡姬遣回蔡国。穆侯见嫁出去的女被人遣回,感到大失颜面,恼羞成怒,转过身来又去附楚,把妹子又送到楚国,作了文王的妃子。由此,桓公衔怨于穆侯。

桓公得郑文公的求救,当即召众臣再议救郑。上大夫鲍叔牙献计说:“救郑不如伐楚,今楚大将在外,兵车四百乘,内必空虚。如若攻楚,必然取胜。”

管仲说:“不然,诸公不知楚人啊!楚人不仅能征惯战,勇猛顽强,而且坚定执着,民族意识非常强烈,所以立国数百年从区区五十里的子国而成千里疆土的大国,不是靠一战可以打败的。而况,楚人一次战败,数代衔恨,必报一仇。在下以为,还是不可贸然与楚一战。”

桓公说:“仲父如此说,难道坐视郑国不救吗?”

管仲:“禀国君,臣以为可以来个杀鸡警猴的游戏。蔡侯获罪于君,君早有伐蔡之心。而况蔡与楚接壤,若以伐蔡为名,一举平蔡,不仅削弱了楚国的势力。而且乘其围郑,后方无备,突然攻入楚境,打个措手不及,岂不是一箭双雕吗?”

桓公大喜,于是命管仲为帅,统领隰朋、宾须无、鲍叔牙、公子开方诸将,兵车三百乘。联合宋、鲁、陈、卫、曹、许、徐诸国,号称“八国联军”。另有桓公嬖臣竖刁愿带一支劲旅,先行攻蔡,桓公应许。于是,竖刁带兵直扑蔡都城下。

蔡穆侯突然得知齐国兵临城下,大吃一惊。慌忙登上城头,却见主将竟是竖刁。原来,蔡姬在齐国,竖貂曾侍奉蔡姬,后被遣送回国,又是竖刁所送,穆侯知道他是个佞人。当夜派人密送金帛一车,竖刁收下后,密告蔡侯:“桓公纠合八国联军,名者伐蔡,实际是要攻楚,君侯还是早早逃避为上策”。穆侯得知,随即带着宫眷,逃奔楚国,又把这个信息转告成王。次日蔡都仅剩一座空城,百姓无主,竖貂兵不血刃,占了蔡都。

楚成王得知齐联合八国诸侯,即将攻楚,急忙召回伐郑大军,拜子文为大将,屈完为参军,召集全国兵马,屯兵汉南,只等诸侯兵涉渡汉水时,于以重击。

齐桓公正要领兵伐蔡,有江、黄二国派使前来,愿依附齐国。管仲奏道:“江黄二国以楚为邻,一向归附楚国,而今又投于我,楚人必怒而伐。如果相救,则路遥千里,劳师动众而未必有果。不如好言辞之。”桓公不愿丢失机会,与两国为盟,并要两国去攻打舒国。如此耽搁数日,方才出兵。到了蔡国,竖刁已进了蔡都,见桓公前来,急于表功,以自己兵不血刃而取蔡国,求桓公封赏。管仲却长叹一声说:“坏事了!楚人定然已做严密布防,这一仗凶多吉少了!”

桓公心中不悦,恨恨地说:“寡君联八国诸侯,兵车千乘,十万大军,伐蔡惩楚,浩浩荡荡而来,却不战而退,岂不落天下耻笑?此后如何统领诸侯?”

管仲奏道:“君侯不必烦躁,且率大军仍作攻楚之势,屯于汉水之滨,以张我声威。微臣再向楚君陈以利害,只要楚君承认齐为盟主,也算达到战略目的了。”

桓公自从继承齐君之位,内有贤臣管夷吾,外有良将隰朋、宾须无、公子开方,文功武略都盛于历朝。加上举起“尊王攘夷”的大旗,号令诸侯,国力越来越强大,成了天下“第一大国”。所以野心膨胀,狂妄自大。仗着自己的国力,总想插手别国的事务,充当天下盟主,主导世界。听了管仲的说法,不以为然,依然下旨攻楚。于是,大军又向汉水进发,近于楚界。忽见楚界上站立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人物,衣冠整肃,仪表堂堂,松风傲骨,处变不惊,数万大军反而止步不前。管仲战车正在前锋,得将士急报,匆匆驱车而前,只见那人身边不过十余兵弁,停车道左,视千军万马竟如无物。不禁心头也是一惊!走下战车,略一拱手,说:“来者何人?”

那人回过身来,冷眼看了看管仲,淡淡地说:“可笑,来到我的地界,反问来者何人,岂非不知礼节吗?倒是在下要问:来者何人?”

管仲不禁暗暗心惊,心想自己也是走遍天下的人,天子见了,也还礼敬有加。此人不卑不亢,安如磐石,是何方神圣?于是答道:“在下齐相管仲。”

那人随即笑道:“原来是齐相到了,在下楚人屈完。”

管仲又是一惊!这屈完乃是楚武王的曾孙,莫傲屈重之子,身居要职,官高位尊,却自称楚人,不以其职自诩,又比自己境界高多了!忙说:“原来是楚国功勋之后,国之重臣。不知有何指教?”

屈完神色缓和,深施一礼,说:“既是管相驾临,屈完愿随君去见桓公。”

管仲此时不得不钦佩屈完的勇气和魄力,面对千军万马,只身一人,从容不迫,应答如流,还独自要见齐君,可见楚人不可小觑。

大军突然不前,令桓公十分惶惑。这千余乘战车,十余万大军,绵延数十里路,一旦遭受攻击,根本施展不开,正在忧心忡忡,忽然探马来报,前有楚人拦住了去路,由不得桓公心头又是一惊!

转眼间两乘战车直趋而来,第一乘车上下来的正是管相,见了桓公躬身见礼说:“禀国君,楚上大夫屈完求见君主!”

桓公坐在车内,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乘车上走下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宽袖长袍,衣无彩饰,身不佩剑,文质彬彬,分明是一秀士。见了桓公,躬身一揖,说:“在下楚大夫屈完,见过君侯。”

他愣住了!就是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秀士,竟然挡住了我千军万马?而且身边无一兵一卒,手中竟无护身之剑,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于是说道:“什么楚大夫屈完?挡住我大军伐楚,知道该当何罪吗?”

屈完不卑不亢,冷声问道:“无故伐人之国,践踏别国领土,不知又当何罪呢?贤君联八国诸侯,兵临我楚,意欲何为呢?而齐为北海之国,楚为南国之疆,风马牛不相及,在下正不知何罪之有而召君伐!贤君能给楚人一个正当的理由吗?”

一句话把桓公问得倒憋了一口气。万没有料到一个文质彬彬的秀士,却如此毫无畏惧,振振有词,而以什么理由伐楚,他根本就没有去想,也懒得去想。只得说:“既然你想知道理由,就由管相来开导你吧!”

管仲接道:“当初,周天子封先君太公于齐,曾诏告先君:‘天下五侯九伯,君有世代掌征伐之权,以辅佐周室。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凡有不尊王室者,当征伐勿宥。’自从周室东迁,诸侯各自为政,寡君奉命主盟,复兴天朝。楚为南荆,当岁岁贡奉苞匦菁茅,然则常岁不贡,朝廷无以缩酒,祭祀难成。这是该伐的理由之一。其二,昭王南征伐楚,去而不返,更是楚人之罪。你们还何话说?”

屈完冷笑一声,说:“贤君侯的理由不觉得太牵强了吗?自我君继位以来,奉行‘尊周睦邻’的国策。专程派使向天子朝拜,贡献方物,天子不仅亲赐祭肉,同时承认楚自武、文二代楚王所开拓的疆土,并且传旨:楚王可代天子以镇南疆,统领南方诸侯。何言不奉天子呢?至于说昭王南征不返,那是在汉水上的事情,贤君当去问一问汉水啊!当时楚人远在荆山,方圆不过五十里,而距汉水千山万水,牛马发情也跑不到汉水去啊,与楚人有啥关系呢?”

这一番言辞,掷地有声,把一个能言善辩的管仲问得缄口无言,桓公本来怒火中烧,当即喝道:“大胆楚蛮子,巧言舌辩,不怕寡人剐了你?”

屈完哈哈大笑,毫无惧色地说:“人说齐桓公是明智之君,有长者之风,杀一个区区楚使,恐怕就向天下人更能证明贤君有宏量大德了!”

管仲忙说:“国君息怒,如今楚人上尊天子,下睦邻邦,甚得人心,如果杀一人而使两国结怨,绝不可为!楚既派使臣,定有所备。既无决胜的把握,反而获罪于大国,岂不是更加失策吗?既然齐、楚都是南北大国,就当重新确定大国关系。还望国君三思。”

桓公不平,说:“依卿之意,又当如何?”

管仲:“国君毋躁,臣以贵宾之礼,再与楚使计议吧。”

屈完冷眼傍观。他自幼受屈重的熏陶,成年后有智有勇,极得其父钟爱,常常谆谆告诫,世代要为国尽忠尽职,乃至成为楚国的望族。

管仲见屈完岿然屹立,无惊无惧。忙深施一礼,说:“大夫真是人杰啊!不辱使命,大义凛然,在下钦佩。不过,大夫既为楚使,当有职责所托,不知如何答成双方共识呢?”

屈完见对方已有诚意,便说:“在下受楚君之托,与贵国请盟,若有诚意,即请退兵吧!我主正在方城以待,与上国结盟。”说罢,径直驱车而去,留下一路尘烟。

桓公气得七窍冒火,传令大军继续南进,直至陉山,离汉水不远。管仲请桓公扎下营盘,屯兵陉山,再作定夺。桓公怒气未消,决心渡过汉水,与楚决战。

管仲进言说:“楚人敢于只身入我大营,明显已经做了充分备战,战事一开,胜负难料,而且更无法化解了!现在屯兵于此,随时都对楚人构成了威胁。所以,他必然还会派使前来。只要能够达到楚人承认国君为盟主的地位,不就达到了我们作战的目的吗?”桓公见管仲说得有理,自己也无决胜的把握,只得自己给自己消气,传令安营札寨,以候楚使。

子文屯兵汉南,以方城作为据点,成王亲临。屈完回城,将齐和联军之势告于成王。不久,探马又报,齐军与八国诸侯屯兵陉山,以作攻楚之备。成王见大战的风险依然存在,内心不安。于是同子文、屈完共商如何退敌。子文说:“管仲深知兵法,没有决战决胜的把握,不肯轻易用兵。加上八国联军,屯兵陉地,必然另有图谋。所以,臣以为这一仗能够不打,还是尽量不打。”

成王点了点头,说:“寡人正是此意,但敌人来势汹汹,屯兵不去,要设法使他们退兵才是最重要的。”

屈完道:“齐桓公作为中原盟主已快三十年了,东征西杀,百战不殆。如今伐楚,联合了八国诸侯,若一无所获,岂能善罢甘休?而且他的老脸又往哪里搁?所以,要促其退兵,我楚还须做某些让步,以满足他的某些需求方可”。

成王:“卿言十分有理,但如何做点让步,既满足他所需要的,而又无损我之国威呢?”

子文说:“屈大夫深入敌营,面见桓公,当有所解了”。

屈完:“其实退敌不难。第一,桓公明知楚强,没有决胜的把握,只想求盟,要楚人以他为盟主。其二,桓公责我数代不贡苞匦菁矛,实在有代天罚罪的意思。我等就备一车苞匦菁矛,托齐代贡周王,这不仅给他留足了面子,也更使他讨好了天子,以便他举着‘尊王攘夷’的大旗,号令诸侯。”

成王笑道:“屈卿可谓真知敌、知我也!”

子文忙说:“大夫所见,与某略同。不知何人再出使齐营呢?”

屈完:“若以请盟,解两国纷争,臣当勉力再行。如果要请战,那就请另派能臣吧!”

成王点头说:“战或盟,都由二卿裁定,寡人不制也!”

不日,屈完再入齐军大营,面见桓公。

管仲见楚使复来,便知道这一场战争有了和平之望了。于是面奏桓公说:“楚人遣使复来,必然有求盟之心,君当以礼相待。”但桓公总有点不平之意,心里总想还是要震慑一下楚人,才能显示出天下盟主,不可轻视的大国地位。

屈完在管仲的陪同下来到桓公大帐,卫兵大呼一声:“楚使到!”声音未落,只见两排兵士从帐后列队而出,步伐一致,整齐划一。人人英姿勃发,个个生龙活虎,铠甲耀眼,戈矛生辉,片刻间排成两列。接着走出两名将军,都是身高丈余,似铜铸金塑,威风凛凛,豪气夺人,如临大敌。屈完冷笑一声,向管仲冷言道:“阁下这是何意呀?”

管仲皱了皱眉头,忙说:“贵使不必在意,这也是一种礼数。兵士都是桓公的卫兵,两位将军一位是公孙隰朋,另一位是宾须无,都是桓公的爱将。”

屈完笑道:“领教了,在下能够识两位齐国名将的风范,真是福分不浅呢!”

片刻便入桓公的营帐,只见布置得十分威武而豪华,帐篷都是贵重的锦缎制作,上绣飞龙彩凤,祥云红日。内设龙案锦凳,以便君臣、众将议事。两边戈矛生辉,旌旗招展,将士如虎。分明是摆出一副威赫、震慑的架势,令人望而生畏。屈完见桓公高高在上,一脸威严肃穆,像别人借了他的陈大麦,还了他老鼠屎一样,心中暗笑。他知道,桓公内心并不痛快,总想展示出自己的武力,要使楚人真正地心悦诚服。于是,他看在眼里,决心再与桓公交一回合,使他永远也不再轻视楚人。

屈完正冠,弹尘,躬身一揖:“楚国使臣屈完,见过桓公!”

桓公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贵使免礼。可给寡人带来有何好消息吗?”

“古人说:欲得人不负我,先得我不负人。贤君侯以咄咄之势,逼人卧榻之下,又怎会有人给你好消息呢?”屈完冷冷地甩了几句。

“寡君奉天朝圣命,代天罚罪。”桓公傲然道“楚人数代不贡苞匪菁矛,使国家难成祭祀,难道不当惩治吗?”

屈完冷笑一声:“好一个代天伐罪!不知贤君何时奉天子圣喻呢,还是自举的大旗?”

桓公一愣!这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碰得他倒憋了一口气。明知这是自举的旗号,周天子还耿耿于怀,并不认账。一时语塞。

屈完见桓公语塞,脸憋得发红,乘势又说:“贤君以强国之势,挟天子以令诸侯,还要举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干予别国政事,欺负弱小,妄作天下霸主,难道这就是所谓‘代天罚罪’吗?”

齐侯怒道:“楚人果然有个不怕死的屈完!能言善辩。寡人杀了你,只怕坏了孤的名头。难道楚人真的不怕齐、楚决死一战吗?”

“楚人早已聚国中强兵,随时歼灭来犯之敌,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桓公突然狂笑,说:“孤家领八国之兵,十万之众,兵车所至,无坚不摧,何人能挡我军之势呢?”

“楚有浩浩汉水,足吞千军万马;国有千里河山,可拒百万雄师。而况主明臣贤,君臣一心,良将千员,带甲数十万,任你兵强马壮,又奈我何呢?”

桓公一听,脸上的狂笑消失了,愣在那里,无言以对。

管仲忙奏:“启禀国君,屈完既是来使,当以礼相待。”

屈完:“古人说:‘兵者,国之大刑也’。楚居南疆,齐临东海,远隔千山万水,从无利害之争,却共为天朝之臣,没有任何理由兵戎相见吧?若贤君要做天下盟主,楚愿结盟。而况我主己备苞匦菁矛一车,欲请君侯代贡天子,楚人承担不贡之责,足见我君有充分的诚意。贤君侯若还不容楚,以咄咄逼人的态势,楚人已经严阵以待,只怕滔滔汉水或将成为贵军葬身之所了!”

桓公大惊!屈完柔中带刚,言之凿凿,实在不可小觑!而况楚承认结盟,又贡苞匦菁矛,已经撤回伐郑之兵,再战就毫无理由了。沉思半天,才说:“楚有如此良臣,国家大幸也!寡君不明,多有得罪,还望阁下海涵!”

屈完躬身一揖,说:“不敢!贤君折煞屈某了!”

管仲见时机成熟,忙奏:“不知国君何时退兵,何处订盟,还望示下。”

桓公:“即刻退兵召陵,三日后与楚君召陵为盟!”

三日后屈完带苞矛一车,楚成王领良将数员,兵车二百乘亲临召陵,与齐和其余七国诸侯结盟,一场大战就此消弭,楚人仅损一车苞矛,但北进的势力也受到了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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