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尽管如此，他仍觉得内心深处某一个最柔软的地方是空的，不！应该说，曾经那里被蜜浸泡过，但不知什么原因，此时那个地方变得无比干涩，长满了杂草。
夜静更深的时候，不经意间触碰到，似乎有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刺，一遍遍扎着那里，痛痛的，麻麻的……
那是一种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的感觉。
这一年来，他一直做着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的他和一个长着翅膀，头顶光环的天使生活一起。这个天使很迷糊，常常做出一些令他啼笑皆非的事，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指出一条明路。
她短短的几句话，就能令他茅塞顿开，她的笑容是他心底最最温柔的阳光。她时而精明，时而迷糊的天使常常逗得他很开心，更以她特有的温暖融化了他心底的层层冰棱……
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后来，不知为什么？有一天她突然离开了，离开时她满脸不舍，她好像还对他说了一些什么话，可是，他一句都没有听清楚，只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到她自责愧疚以外的爱意……
这个梦一再重复着，那么真实，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一闭上眼睛他就能记起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怪，最最令他记忆犹新的是，她脸上那副暖暖的笑容，如向日葵般灿烂。
他曾一度怀疑过自己是否曾经失忆，可整理一下记忆，他发现自己的记忆是完整无缺的。
他还偷偷问过身边的人，是否有出现过类似的女孩，可每个人给他的答案都是否认的。因此他还暗笑自己痴人说梦，那么怪力乱神的事也相信。
可是，那张甜美、灿烂的笑容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有时候，他甚至会把梁永宁的脸看成是她。这种奇怪的现象他解释不清楚，也没有人可以告知他答案。
今天是他和梁永宁结婚的大日子，外面满满一宴会厅的贵宾。照理说，他现在应该出现在人群里接受众人的祝福，可他一点都不想那样。
于是，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到这间休息室里，想调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毕竟，今天到场的佳宾身份非富则贵。
就算当成应酬他也要挂上最完美的面具，更何况新娘还在等着他呢！
越想越烦，思绪沉淀久了，梦中那张甜美的笑脸此刻竟益发清晰。可笑的是，他一向冷硬的心竟悄悄软化，生了一股愧疚。
可是，他到底在愧疚什么呢？那个一直紧紧纠缠在他梦的女孩到底是谁？她真的是天使吗？她曾经到过他的世界吗？如今她又在哪里呢？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炸得东方楚阳心烦意乱，可是，他无法阻止脑海中那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疯狂冒出的念头……
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艾莉儿呆呆坐在白云上，望着地上的芸芸众生。不！应该说，她一直在追逐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每每令她自睡梦中哭醒的身影。
地上一年，天上一天。
时光悠悠转了一个四季的轮回，可对于身在天堂的艾莉儿来讲，仅是一次日夜更替，一遍黑白转换……
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叫做“度日如年”。这些字眼从未在她的思想里停留过片刻，她是一个闲不住的天使，每天飞来飞去是她最大的“嗜好”。
在凡间的时候她总盼着能早上回到天堂，重新拥有可以任意飞翔的翅膀。如今，梦寐以求的一切又重新得到，可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整天没一刻空闲的她，现在却整天躲在云层里眺望地面上的一切发呆。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迷糊天真的艾莉儿了，人间一遭，经过了种种天使不可以拥有的情绪。心智成熟了，人却失去了单纯的快乐。
以前闲不住的她，现在却哪都不想去了，整天躲在云层着，目光追随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而转。
仁慈的上帝看在她将功补过的份上，不再追究她的失职之罪，将所有属于天使的法力通通还给她。
现在又成了一个有翅膀，有光环的天使了。没有出“任务”时，她可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可是，她哪也不去了，最想去的地方不能去，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她留恋，引起她兴趣的呢？
这一年里东方楚阳所经历的种种变化她都一清二楚，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只因她的眼中除了他以外，再没有任何人、事、物的存在。
自从回到天堂后，光阴一寸寸慢慢流逝，而她始终呆在同一个地方，凝视同一个身影。他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怒更是牵动着她的心。
他和梁永宁的婚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可是，每当看到他们出双入对，恩爱甜蜜的样子，她的心总是好疼好疼，像被拧成蝇一般，再也恢复不成原本的样子。
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思念和妒嫉，可是，她无能为力，除了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他和别的女人亲亲热热外，她什么事都做不了。
有时候，她真的好想不顾一切回到东方楚阳，可一想到他将会因此而受到牵连，他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他的人生将不再一帆风顺，而是充满荆棘和坎坷……
刚刚张开的翅膀就不自觉地收了起来，她只能颓然跌倒原地，怔怔地任凭命运的无情安排一刀刀撕扯着，凌迟着她的心。
如果她可以回到没有七情六欲的时候那该有多好啊，然，经历过的事情就像时间一样怎么都擦不去，抹不掉，不能重新，不能回头……
转念一想，要是没有那段特别的经历，没有体会过那么深刻、浓郁的爱，那她的一生就的其他天使哥哥姐姐们一样，除了接受上帝指派的任务外，活得没有一点自我。那样的苍白，那样的空乏。
她不后悔认识东方楚阳，更庆幸自己与他深深相爱过，能够拥有那段美好得像梦的一样的日子，她应该知足了。
她多想含笑祝福他们啊，多想亲手为他们播洒下“爱之雨露”啊，心底深处却有种强烈的不甘。她第一次体会到嫉妒是那么一件痛苦而折磨人的事。
以前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感觉现在却是她深切的认知。
东方楚阳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更从头至尾给了她最最真切且深刻的爱。让她没有尝过酸涩的单恋，痛苦的挣扎，更没有为爱伤神，为情灼身的体验……
她就那么稀里糊涂地陷入东方楚阳为她而编织的温情蜜网里，在甜蜜的幸福里沉沦忘了今夕是何夕。
是东方楚阳保护得太周到，天真的她竟忘了日夜的轮转，忘了时间的更替，心里满是幸福、快乐与满足的泡泡。
她是世上最最幸福的天使，在天堂有天使哥哥姐姐们的关爱，还有上帝爷爷时不时的溺爱。犯了错，下了凡，虽吃了一些苦，但还有交到许多好朋友，最后更得到东方楚阳至情至性的挚爱……
坐在绵软的云端，凝望地下忙碌的芸芸众生，艾莉儿不再是一脸阳光明媚，水雾在眸中悄悄凝聚……
一直追随的身影闯入她视线里，只是，他的身边不再是专属的位置，而是另一个女人的依靠。
她多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步入那神圣的礼堂，接受众人的祝福。那本该是她的位置啊。
真的是吗？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那不是她的位置，是她偷来的。是的，她偷了本该属于别人的幸福，现在注定要承受这种苦。
曾经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痛苦。但她能改变吗？答案早就摆在眼前了，不是吗？
她多想不顾一切就这么飞下去，告诉他，他们曾经的故事，曾经所经历的种种快乐与欢笑……
然而，喜天使的话像一个咒语一样定住了她的心，使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拼命地压抑、压抑再压抑……
心中那股思念的岩浆已经喷发成一片片燃烧的火海，****夜夜灼烧着她的灵魂。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再痛再苦也不能说，不能动……
现在唯一支撑她的信念就是东方楚阳的幸福，是的，为了他能够重新获得真正属于他的幸福，她必需要忍耐。
哪怕思念的烈焰将她燃烧成灰烬，她也必需忍耐，她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了。
但是，她不后悔。
曾经为了无心犯下的错而自责内疚了整整三十年，但现在她庆幸，庆幸那些鬼使神差的错误。
感谢命运的安排让她遇见了那么好的一个男人，让她尝到了爱的滋味。尽管离开痛苦万分，打开回忆的素笺，上面已经画满了一笔笔浓墨重彩的印记，那是凡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追寻到的极致，更何况是一个没有****的天使。
“堂哥，总算找到你了，婚礼就要开始了，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安静的空间被打破，明亮取代黑暗照亮整个独处的地方。东方毅那张斯文阳光的脸出现在东方楚阳深邃的蓝眸里。
“旭，我的身边是不是曾出现过一个女孩？”现在的他好迷茫，好乱，甚至动了逃婚的念头。
他不知道以自己现在这样的心态，就算和梁永宁结了婚，真的能全心全意只爱她一个人吗？真能给她独有的专宠和幸福吗？
东方旭惊讶地瞠大眼睛，“堂哥，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是你结婚的大喜日子，怎么会突然问起另一个女孩？”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他现在心里都不应该有另一个女孩的存在，他该想的是他今天的新娘。
东方楚阳突然烦燥地抓乱一头梳理整齐的头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近几天来总有一个女孩的身影在我脑海里打转，怎样都挥之不去……”如果不把这些话说出来，他会疯掉的。
“堂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听说女人会有婚前恐惧症，难道男人也会有？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精明强干的东方楚阳难得露出无奈的苦笑。
“好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今天是你结婚的大日子，外面满满的宾客，你可不能为了一时情绪波动而弄砸了这场婚礼啊！”东方旭虽然不知道东方楚阳怎么了，他还是以大局为出发点，劝着。
“可是，我现在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婚礼，我就感到莫名的心虚，好像对不起某人一样。”现在的东方楚阳满脸迷茫与慌乱，哪还有一点点商场精英的样子啊。
零乱的发，颓迷的表情，睿智的蓝眸没了以往笃定的神彩，而是覆上一层重重的青雾。
他很想拨开那层层雾谒，看看那朦胧的背后是不是他脑中的身影。可是，他做不到，做不到。
脑子一片混沌，仿如梦中，可一切又那么真实，真实到他怎么也忽略不掉。
自从他正式掌管东方集团后，他便发现东方旭的能力超群，于是，开始重用他。而东方旭的表现也没有令他失望，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就凭借着自身的能力，一步步由业务部经理爬到副总经理的位置。
接触多了，东方楚阳和东方旭对彼此的看法也渐渐改观，由最初的疏远渐渐熟稔，变成现在的无话不谈。
看到东方楚阳这个样子，东方旭突然有点着急了。东方楚阳一向是一个有魄力，有担当的男子汉。
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一副精明强干，运筹帷幄，将世界踩在脚底下的样子。他何时曾出现过如此忙乱的表情，更何况现在不是平时，外面有多少商业大佬，政界要客前来观礼。东方家丢不起这个脸，东方集团也不能与“华裔”撕破脸啊！
再说了，东方楚阳和梁宁永的结合并不是一般传统意义上的商业连姻，他们是自由恋爱而决定走到一起的，并没有受到什么胁迫或压力。
事到临头，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连婚礼正式开始也剩下不到一时间了，这个时候新郎竟对这场婚礼产生置疑。
这不是太荒唐了吗？
况且，东方楚阳虽曾是个花花公子，可自从与梁永宁在一起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去招惹那些莺莺燕燕了，从一个大众情人变成温柔体贴的新好男人。
大家都非常看好这段王子与公主的结合，希望他们能够演绎出一段缠绵浪漫的童话故事。
谁知道，婚礼的钟声即将敲响，新郎却突然对这段婚姻产生不确定感，甚至还冒出一个什么女孩来。
哦，上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方旭稍稍平复一下心中的震惊，口气温和地说：“堂哥，是你自己向永宁求婚的，要结婚也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事到如今，不管怎样你都要对永宁负责！再说，我从来就没有见到你身边出现过什么女孩，要有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堂哥，婚礼就要开始了，你不能再呆在这里胡思乱想了，来，跟我出去，外面的宾客都到齐了。你这个主角总不能躲在这里吧？”东方旭边劝边晓以大义。
取出一根烟，任凭烟雾弥漫在眼前，使人看不清楚他脸上表情。“就是因为要对永宁负担，我才不能草草了事。”语气虽还有些迷茫，却透露着一股坚定。
“什么叫草草了事？你该不会想……”东方旭的嘴张得很大，大到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了。
“旭，如果我没有完全想通就草草完成婚礼，这不只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对永宁莫大的伤害。”迷茫的蓝眸渐渐迸出坚定的精光，他知道该知道做了。
“不，堂哥，你不可以这么做的。伯父的身体不好，他老人家经不起这样的打击。”百般无奈东方旭只要搬出东方毅来。
果然，提到父亲东方楚阳刚刚迈出的脚步迟疑了，这一年来父亲因为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加上年纪一天天大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慢慢衰弱。最近他的心脏又开始不舒服了，他的确是经不起打击和刺激。
可是，脑海中那张晶灿明媚的笑脸，一直盘旋不散。而且，在他心深处某一个最柔软的地方，每次一想起她来就好痛好空。
心底有一个最重要的角落，缺了一块，他的心是不完整的。那地方谁都解碰不到，连永宁也不可以。只有她，那个谜一样的女子。
这个连样貌都看不清楚的神秘女子，一定曾出现在他生命里过，并且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