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站在家乡最高的黄土山峁上,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油然而生,望着窝头似的群山,我忽闪着眼睛天真地问爷爷:“那些山头多像人头!外面的山与这里的山一样吗?”爷爷捋着长长的白胡须神秘地说:“一座山就是一个人,外面的山要高得多大得多!”从此,我便有了一个去外面看大山的梦想。
今年,圆了我儿时的梦。有幸登上“五岳之宗”——泰山、“海上第一山”——崂山和“奇险天下第一山”——华山。一路攀登,灵山秀水,风光无限。然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飞流直下喷珠溅玉的瀑布,不是姿态各异屈曲遒劲的松柏,不是吐蕊怒放香气馥郁的花卉,不是千姿百态瞬息万变的云涛,而是钢骨铮铮的石。
我发现,这些名山与家乡的山不同,它们都是石山。从山麓拾级而上,只见依山凿成的石级陡如天梯,美若盘龙;山顶滚落的巨石,造型各异,千奇百怪;大石筑起的大坝气势恢弘,无比坚固;石缝挤出的劲松屈曲盘旋,遒劲有力;石崖上飞流直下的瀑布美若飘带,婀娜多姿;石崖上凿刻的诗词留记久远沧桑,令人遐思。登顶之后,你会愈加惊奇地发现,山麓和山腰的有些石头上还有些薄土。而这里的石头,用手摸一摸,粗糙坚硬,用指敲一敲,厚重沉闷。站在山巅,极目远眺,群峰伛偻,山川秀美,豪情满怀。
游目骋怀之后,我静静地思索,突然有了一个结论:石是山的骨,骨是人的魂;山不可无石,人不可无骨。
不知人们发现了没有,凡是由土构成的山没有名山,而名山往往是由石构成的。细细地推敲,由土构成的山不可能巍峨高大,因为土是松软的,松软就缺少钙质,缺少钙质就容易流失,流失就不可能挺拔。在漫长的岁月里,风雨如刀,日削月割,即使再巍峨的土山也经不起这吹拂淋漓,风雨会磨去它的棱角,削去它的伟岸,让它变得低矮圆缓。由石构成的山质地坚硬,傲视风雨,在岁月的雕琢中依然保持了自己的骨气和挺拔,才屹立于天地间,昂首天外;才让文人墨客魂绕梦牵,让高人隐士情有独钟,让世人顶礼膜拜。
这就像人,有的人骨头松软,缺少钙质。面对名利,丧失人格,趋之若鹜;面对权贵,趋炎附势,阿谀奉承;面对残暴,知难而退,委曲求全;面对外敌,丧失尊严,卖国求荣。这种人,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少见,历来为人们所不齿,在他们的身上,缺少的就是像石头一样宁碎不弯的骨气。这种人,即便把自己的名字刻入石头想千年不朽、万年不腐,他们的名字也比腐草还烂得快,历史的浪涛会把他们的名字冲刷得无影无踪。而有的人铁骨铮铮,他们“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就像不食“嗟来之食”的穷人,就像“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就像“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就像“宁可倒下去,不愿屈服”的闻一多,就像“横眉冷对千夫指”的鲁迅,就像“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的吉鸿昌,就像“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的夏明翰……这些人是有骨气的,他们是大丈夫,他们的名字在历史的天空中,如日月高悬,璀璨夺目,熠熠生辉,将彪炳史册,万古流芳,他们的行为让后人高山仰止。
其实,每个人都想在生命中耸起一座山,但这座山要靠有刚性的石头来支撑,不能是松软的沙土的堆积。
如果有在天之灵,我要告诉爷爷:我见到了真正的大山,见到了五岳之尊——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