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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易州城 (1)

他是出来找药的,此时正要回医馆继续义诊,崔捷便和他同路回去。丁洛泉问:“你认为田慈尘还会再打过来吗?”

崔捷皱眉:“易州城墙损毁得厉害,幸好他的战力所剩无几,否则冲杀过来,还不把咱们夷为平地?”

两人心情都有些许沉重,走了一段路,前面隐隐传来一阵幼童稚嫩含糊的读书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丁洛泉笑道:“凉风习习,头风立愈啊。”

过去一看,一个大院子内,十几个小蒙童坐在高矮不一的板凳上,对着高矮不一的桌子上的书本念诵着,一位面容清峻的白发老人捏着戒尺在旁监督。

崔捷含笑点头:“吏政清明,文教未失,若不是有战事,这儿倒算得上是个好地方。”

丁洛泉低声说:“这位老爷子是本郡首儒,县令亦是他的门生呢,大家对他都很敬重。据说曾任宣州刺史,得罪了上司后辞官回乡,就办了这私塾。”

崔捷问怎么得罪的,他答:“还不都是那样!上司的什么亲戚杀了好几个人,命该抵罪,上头疏通了关节要提审,他知道他们要偷偷放人,就来了个先斩后奏。”

果然,还不都是那样!崔捷说:“我顶着京官的帽子出去,别人都是敬而远之,还没有你听来的多呢。”

在医馆前辞别了丁洛泉,她也寻路回县衙去,惊讶地见到衙门前聚集了一群人,一个妇人冲出来“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流着泪哭诉着,模糊不清又乡音太重,完全听不明白。她扶起她温言说道:“大娘,你先起来,慢慢说。”

旁人帮腔道:“这位大娘家穷,把小儿子卖去了沧州,不想过了十几年,儿子长大了,被征去当了兵,前阵子投降被俘了。方才有人跑来报信,薛大人把两千名俘虏押到了羊角山,恐怕……恐怕是要就地正法……”

崔捷急叫道:“这……这是真的?”

七八个人答嘴道:“她侄儿就在薛大人手下当兵,就是他送的信,那自然是真的。”

那妇人哭声越发凄烈,崔捷简短地安慰她:“大娘莫急,我这就到羊角山去。”说完,便飞步跑进衙内,解了云骊的缰绳一跃而上直奔出来。

被令狐胜特别安排在她身边护卫的小兵齐安平嘶声大喊:“大人!大人!”

她勒住缰绳停了一停:“快通报两位大人,还有,想办法找薛大小姐!”早听说薛大人对女儿珍爱非常,也许她能劝住他……

只那一瞬,云骊就疾驰到极远处了。齐安平慌得眼泪也出来了,连忙也进去牵了马,交代另两人快去通报韦大人和令狐校尉,自己便追着她的影子奔去。

羊角山并不像羊角,它不过是荒原上拱起的几座大土山,有一个说法是,这儿曾是黄帝手下一个部族的祭坛之一,每次出征之前都在山谷里杀羊献祭到黄帝一统华夏、列治九州时,羊角也堆积成山了。

红日把云和山都染上炽烈的金红色,光秃而平缓的山顶上似乎立着几棵树。崔捷无心倾听云骊快意狂奔、铿锵有力的马蹄声,眼睛只盯住山顶。

果然,“树”变多了,“树”动起来了,再近一点,可以望见暗红云块下闪烁不定的尖利枪刃,和箭羽后一双双充溢敌意的眼睛。

崔捷停在山脚大声喊道:“我要找薛大人说话!”

“大人有命,任何人都要止步于此!”一个士兵嘶喊着回答。

云骊觉察到她的心意,跃步向前,立刻,空气中有一阵细微波动凌厉袭来,令她全身绷紧,接着,左肩传来皮肉被箭簇撕开的声音。

那箭擦过她的左肩仍然未失劲力,“当”一声斜斜地插入土中。

力气正从身上流失,她微微张嘴轻喘了一口气,努力挺稳了腰。射出这支箭的弓上已重新架上了一支,箭后的脸孔愤怒得狰狞扭曲。

一个校尉打扮的人快步走去按下他的弓,又转头对她叫道:“崔大人,别难为我们。”

崔捷认得他是薛涣属下周延霸:“周校尉!我不相信薛大人不知道‘杀降不祥’,让我过去!”

周延霸冷哼一声:“你也不知道我们死了多少弟兄吧?就算把这批人杀光了也不能解去我们十分之一的怨恨。”

“不对!假如薛大人落下‘杀降’之名,日后你们对阵任何敌人,即使他们赤手空拳也会抵抗至死的……”

几个士兵奋力吼道:“谁敢抵抗老子就给他个痛快!”

崔捷怒极:“你们情愿用更多的血来换一场胜仗?”

山顶上有一瞬静默,随即有个讥讽的声音:“躲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大爷,也敢有脸在老子面前指指点点!”

崔捷身体轻晃了一下,她咬咬牙,尽全力大声叫道:“薛大人!你最近一次上疏陛下,不是说要戮力尽心、以宁华夏?沧州军民不也是华夏子民?”

几人冷笑道:“沧州人早没那个心了,他们以我为敌,我们以他为仇!”

“古亭的一位大娘,她的儿子从小被卖去沧州,现在就在你们刀下……”

又是一声怒吼:“管他是谁,只要他向我的弟兄举起刀枪,我就不会放过他!”

崔捷望向那人,他拄着长枪,右膝之下厚厚包扎着,面色黧黑,双眼血红,身旁站着的许多人也是负伤在身。眼前仿佛又浮现初到易州遇上的那一幕,破损的危墙,血红的护城河,痛苦呻吟的伤兵……

她感觉自己越发地浑身无力,不知不觉发出微弱的一声:“陛下……”连着这声,心里好像也突然抽动了一下。

“崔大人!大人!”小兵齐安平好不容易追上来了,却看到她摇摇欲坠,左肩上红了一大片,惊得连叫了几声。崔捷忍住痛,问他:“都通报到了吗?”

“是,令狐校尉早收到消息,已经来了。”

崔捷顺着他指的方向回望,天地相接之处有数十骑朝这边奔来,身后卷起一片连绵不绝、翻舞飞扬的尘沙帐幕,当中又有一骑奋蹄而出,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马上之人身着幂离,帽檐垂下的黑幔把全身遮蔽得严严实实,但窈窕柔软的体态还是隐约可见。那人经过她面前便一闪而过,直奔山顶而去,士兵们都纷纷让道,没有阻拦。

这人定是薛小姐了,崔捷欣慰地微笑:“幸好,别人也想到了。”她转头要对齐安平说话,缰绳却从手中滑脱,一阵晕眩,身体便已栽倒在地上。

她心中默念:“不可以,要清醒……这儿……有很多人……”挣扎着坐起来,齐安平跑过来,撕下袖角,把她的伤肩用力扎紧:“大夫就来了,大人要顶住啊。”

两天后。

“齐兄弟,崔大人醒了没?”这是丁洛泉的声音。

“好像还没呢。”

崔捷睁眼,海棠雕花木床,熟悉的玉兰飘香,垂着藤蔓的屋檐,清晨的气息。自己已回到县衙了?动了动,肩膀立刻一阵辣辣地抽疼,“咚”一声又倒下去。

丁洛泉刚好进来,连忙上前按住她:“别动!”手背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似乎有点发烫。

崔捷喘了几口气才说得出话来:“薛大人……已停手了吧?”

丁洛泉本不想答,但她一直盯着他不放,躲闪不过,只好说:“是,后来停手了。”

那么,有些人仍是来不及救?

丁洛泉见她闭目不语,双唇紧抿,就说:“你别这样,对已然尽力的事无须自责啊。”他把薄被小心掀起一角,“伤口还很疼吗?”

崔捷一惊,侧头看看,怎么外衣已换过了?不知道底下包扎成什么样。

丁洛泉不禁暗笑,这会儿才想起来呀?“不必担心,没人看见,回到这儿才换药的。”

崔捷回想,那时很惊讶地见到他跟在龙武军骑兵后面。令狐胜被她催促得急,立刻就带领部下冲进山谷去。丁洛泉抽出她腰上短剑,三两下割去伤口旁的布,抹上伤药再紧紧扎住。大概齐安平会非常纳闷吧,大夫怎么也这种扎法?后来,丁洛泉拿出一颗药丸让她吃,她很快就昏睡过去,人事不省了。

她脸色微红,窘迫地说:“你那颗药丸,不,不是治伤的吧?”

“嗯,我怕你疼得难受。”况且,总不能在你的瞪视下给你解衣疗伤吧。“你足足睡了一天两夜,也好,都累了这么久。”

“什么,我睡了这么久?!”

丁洛泉笑了笑:“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也跟去了吧。我回医馆放下草药,就想找你喝酒,却被县令老爷抓住,说你这么急躁,只怕要出事,借马让我追过去。”

她用手遮住眼睛,心下黯然。

丁洛泉俯身拨开她的手,轻声劝慰:“这儿的人和沧州长期对抗,积怨很深,不是你这个外来者一两句话就能说服的。他们对京官又有诸多看法,自然对你也……”

她在心里回答:是的,没有和他们一起浴血奋战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明白他们的感受呢。

丁洛泉轻叹了一声:“我有点意外,那时你不但没哭,也没喊疼。”

仍是很久的沉默,丁洛泉暗忖她也该饿了,起身摆好木椅,准备出去给她弄点吃的,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药瓶放在她枕边:“这瓶子叫白玉冰瓷,要是热得难受,就把它贴在额头上,可以舒服些。”他又笑了一下,“伤好了要归还的,我可没有那么多药瓶子送你。”

他正待转身,崔捷却睁眼,缓缓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丁洛泉万没想到她会答这句,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逞能?”

崔捷愣了愣,丁洛泉已转出外间,但立刻被齐安平叫住,似乎是询问病情。两人声音越来越低,只是她耳朵太灵,仍然隐约听到几句:“除了薛大人……其他大人也有来探望……在门口望了望,怕吵着……”

之后便是完全的寂静,大概丁洛泉已走了。她略挪动了一下以舒缓僵直的身体,拿起药瓶端详了一阵,和之前那只应该是同一质地。她看得出了神,不禁自言自语:“陛下,你没有错骂我。我没能拦住他们,还和地方官员生了嫌隙。”喉咙好像哽住了,还有一句说不出来:我真的逞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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